如果一定要穿越时间,那里,一定是梦开始的地方。
就在丁冬苦涩的思绪中,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别墅前,有紫藤花风姿妖娆地垂在大门前,空气中有海棠花的味道,丁冬小心观察四周,阿南看了她一眼,“下车吧。”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环视四周,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揣摩,看了四周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幢有些旧的老别墅而已,她小声问,“南哥,这是什么地方?”
阿南俯身跟司机说了几句,然后领着她往前走,与她擦身而过时轻飘飘说,“秦先生的住所。”
丁冬立时吓得腿软,差点就站不住了。
但很快她的震惊就多过于恐惧,她的下巴简直要掉下来了,看着四周更加难以置信,那个众星拱月拥有庞大商业帝国的秦渊竟然住在这样简朴的小别墅里,没有豪华的庄园,没有成群的仆人,只有紫藤花的缕缕香气,缭绕在生锈的大门口。
现实与想象的太过不同,丁冬一时半会还难以消化“秦渊也是个普通人”这样的事实。
或者说,他不是普通人,是个怪人。
她愣在原地,阿南厉声催促她,“愣什么,秦先生等你很久了。”
他这一句又让丁冬心弦绷紧,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跟在阿南后面进了房门,灯光骤然大亮,入眼的就是一个老式螺旋形阶梯,她一抬头,就看到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身着深色睡袍,手中一杯红酒,就那么高高在上地站在阶梯最高处,冷冷地俯瞰卑微如蚁的她。
被这样一双倨傲的眼睛盯着,丁冬犹如坠落数九寒冬,她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酷刑,不想却听到秦渊说,“从今天开始你住在这里,不要试图逃走,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丁冬一听只觉得更加奇怪,她内心有不太好的猜测,孤男寡女共处一座房子,就算她认为平凡的自己完全不可能入得了秦渊的眼,可还是有些紧张不安。
她完全摸不透他的想法。
她只能猜测,也许他家最近缺女佣,所以他让她留下来还债?看他家里人丁稀落,也许真的缺仆人也不一定。
“秦先生……”丁冬斗胆开口,“让……让我留下来是做什么?”
秦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明天你就会知道。”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楼梯旁的一间房间,丁冬注意到,他的右手上绑了白色的纱布,似乎还有殷红的血渗了出来,远远看去,样子有些触目惊心。
她记得,刚才在小旅馆里他的右手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多了伤口?
这所古旧的老式房子看似普通,可却似乎处处透着神秘的气息,特别是楼上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让人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
而现在,他却要求她住下来。
丁冬向阿南投去求助的眼神,阿南却视而不见,他显然也看到了秦渊的伤口,皱了皱眉对丁冬说,“来吧,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丁冬只好跟着,阿南上了楼,带着丁冬去了最右侧的那个房间,“你住这里。”
房间没什么特别,虽是老式陈设,却比丁冬现在住的地方好太多,床也被铺好,只是看起来这房间很久没有人住,就像这所房子的主人一样,透着一股淡淡的寂寥。
阿南站在门口,指着对面尽头的那扇门,“秦先生住在那间,书房在楼下,他如果在家,大多数时间会在书房。”
“家务由秀嫂负责,她住在楼下,需要什么跟她说就好。”
丁冬弱弱地插了一句嘴,“南哥你不住这里吗?”
阿南瞥了她一眼,“我住在隔壁栋。”
“南哥,你是秦先生的保镖吗?”丁冬又斗胆问。
“你觉得是就是了,我负责秦先生的安保工作,不要以为这里是普通地方,这里的安保系统是世界顶尖的,边上的别墅住的也都是保全人员……”
阿南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刚才秦先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吧?”
丁冬想起秦渊刚才说的“不要试图逃走,不要挑战他底线”,听懂了阿南话里隐含的警告,咬着唇点了点头。
这时从秦渊房间里走出一个短发漂亮女人,手上端着一个医药盘子,漂亮的眼睛猛盯着丁冬瞧,却似乎没什么恶意。
丁冬正在心里猜测这个深夜从秦渊房里走出的女人的身份,阿南沉声问她,“伤口深吗?”
“有点,我明天再过来换药。”女人走了过来,她的年纪看起来和阿南相当,知性的打扮为她增添一分知性气息,对着丁冬绽开的笑容也极具亲和力,“你就是那位闯了大祸的丁小姐是吧?我是江海蓝,叫我蓝姐就好,我是秦先生的私人医生,也是……”
“我老婆。”说话的自然是在场唯一的男士阿南。
这对美女与野兽的夫妻组合让丁冬愕然了一下,然后就听江海蓝掩嘴笑了一下,用俏皮的语气对着丁冬说着威胁力十足的话,“秦先生很生气哦,看到这些纱布了吧?丁小姐要记得血债血偿啊。”
江海蓝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将丁冬对她的好感摧毁地一干二净。
丁冬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该回应对方什么,她尴尬地站着,而这对夫妻显然也不打算再理会她这个“恶女”,双双下楼离去。
丁冬孤零零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了对面尽头那扇门很久,她怕那扇门突然打开,那个令人胆颤的男人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本应该回自己房间去的,但莫名的,她没有那么做,那扇门像是一个漩涡,将她吸了进去,她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知道那是一种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的心情。
这一晚丁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她只记得自己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复了很久,等再醒来时,她仿佛听到了一阵大海拍打岩石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梦里飘出来,渐渐变得真实清晰。
她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循着声音打开窗,清晨清新的空气携着海风的咸湿味扑面而来,远处珍贵的海天一色像是上天的馈赠,让最近备受生活折磨的她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惬意。
这样吹着海风的早晨,假如说是炼狱生活的序曲,那么再苦再不堪,她也会在浪花的安慰声中,将痛苦化作微笑,坚强活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顿时仿佛塞满了氧气,满足地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吗?”隔壁突如其来的低沉男声像是从天外而来,惊扰了丁冬的心湖,也结束了她短暂的快乐时刻。
丁冬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但很快回过神来,拘谨地回答,“醒了。”
她的眼皮眨了又眨,声音轻轻的,“秦先生早。”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吃完早饭到我书房来。”
秀嫂是个胖墩墩的大婶,五十多岁的样子,话不是太多,憨厚的笑容却很亲切,让丁冬想到了丁妈妈。
“丁小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早餐我多准备了一些,吃不惯跟我说。”
“谢谢秀嫂,我不挑嘴的,什么都吃。”丁冬很有些饿了,食指大动。
“好,那就好,秦先生已经吃过了,包子冷了我给你热热去。”
秀嫂笑笑回了厨房,客厅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丁冬在餐桌前坐了很久,环顾四周,那种强烈的恍惚感又再次凶猛袭来,一切都不像真的,但又都是真的,她触犯了秦渊,她逃跑被他找到,现在与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不知道他会拿她怎么样,江海蓝要她血债血还,她很茫然。
秦渊在书房等她!
他会对她说什么呢?
猛然认识到这点,丁冬顿时心神不宁没了胃口,她站了起来。
在书房门前踟蹰了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很快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进来。”
丁冬的心跳得有点乱,她把秦渊当成洪水猛兽,任何有他在的地方在她眼里都是龙潭虎穴,可推开门入眼的场景,还是让她有种朦胧的错觉。
这头野兽很寂寞。
偌大的书房古色古香,两面墙上高耸的书架塞满了各色书籍,正对着丁冬的那面墙被做成了落地窗,可以看到后花园碧绿的草地,鲜艳的丁香,远处蔚蓝色的海浪冲刷着沙滩,丁冬突然开始明白,秦渊为什么选择生活在这里。
而秦渊,此刻正侧对着她望向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完美的侧脸,这张脸简直是上帝的杰作,但这一刻,丁冬却觉得这张脸忧郁如画,他像个谜,那么那么吸引她视线。
她突然不忍打破这淡淡的忧郁,但却不得不开口。
“秦先生……”
秦渊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竟问,“早饭吃了吗?”
丁冬不敢与他直视,微着低头,能看到自己的平底鞋,“没,不太吃得下。”
“出去,吃了再过来,我不跟饿鬼说话。”
秦渊的语气泄露了他此时的坏心情,丁冬胆怯,应了一声就跑回去乖乖吃饭,不知为什么,脸有些红,心也跳得很快。
囫囵吃了一点东西,丁冬才离开餐桌走向那间书房,也许肚子不再空虚,她没有刚才那么忐忑,又敲开了书房的门。
窗边的男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出声打扰,“秦先生,我吃好了。”
“坐吧。”秦渊指了指边上的沙发,自己却站了起来。
丁冬心惊胆跳,乖乖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眉眼间全是无法掩饰的焦灼和忐忑。
秦渊此刻面目平和,他的举止优雅从容,丁冬小心观察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他,他被新娘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甚至被甩了一个耳光,一夜之间,他从人人羡慕的钻石王王老五,沦为被人耻笑同情的对象,他不是应该急着惩罚她吗?可是为什么他看上去心情还不坏的样子,昨晚的戾气完全消失无踪了。
“你说艾明媚找你,是怎么回事?”秦渊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翻阅,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丁冬眼皮一跳,怯怯地瞥了秦渊一眼,不想,却遇到了他抬起头来的漆黑眼眸,带着几分天生的王者威严,让她不敢撒谎。
艾明媚抛下这一堆烂摊子潇洒开始新生活,她自身难保,又何必替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保守秘密。
“婚礼前艾小姐找到我,说她要悔婚,让我混进内场拍下照片,我急着用钱,鬼迷心窍就……”
“秦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求你放过我朋友和我未婚夫的孩子吧,他要是怎么样了,我未婚夫饶不了我的,求你了秦先生,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别牵连无辜的人……”
她口干舌燥地看向秦渊,希望得到他的宽恕,不想这个男人却不知何时已经背对着她,英挺的背影,沉默如山。
她直觉,他刚才还不坏的心情,似乎一下子乌云压境了。
满室的寂静,丁冬开始坐立不安。
“你只有两个选择。”秦渊开腔打破沉默。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一,明天我的律师会寄律师信给你,正式起诉你偷窃我公司机密导致股价大跌,”说到这里,秦渊转过身,目光咄咄逼人,“关于这点,到时会有证人出来指控你的一切罪行,法庭将完全站在我这边,而你将面临的除了巨额赔偿以外,还有七到十年左右的刑期。”
饶是丁冬再愚笨,也听出了秦渊口里满满的嫁祸,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不知不觉他已走到自己的面前,她就像被逼至绝路的困兽,只能仓皇地摇着头,“不,你不能那么做,我什么都没做……”
“你确实没做,但我说你做了,你就做了。”秦渊的嘴边噙着一抹残酷的笑,在这个即将入夏的闷热季节,凉意沁入骨血,丁冬终于发现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
是的,只要他想,他绝对有能力整死她这样的平凡小人物,像捏死一只毫无还击能力的蚂蚁一样,用她想不到的方式,让她生不如死。
这就是丁冬热爱的世界吗?一个由少数人操纵的金钱世界,当穷人触犯他们的利益,等待他们的只能是被血淋淋宰割的命运?
丁冬心中荒凉一片,她想起等待自己的十年牢狱之灾,终于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毁在这个男人手上。
她固执的眼泪盘旋在眼眶里不肯滑下脸庞,她要做最后的抵抗,“我不信,法律会还我公道,我可以请律师,他会还我清白的!”
她昂着脖子瞪着秦渊与他对峙,佯装坚强的脸楚楚可怜,秦渊的黑眸幽深如潭,他看着她沉默好一会,在她以为自己的反抗奏效时,他沉沉开口,“如果是我起诉你,那么,没有律师会接你的案子,就算是法庭给你指派了律师,我也会让他在律师界混不下去。”
“我就是法律,公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试试。”
他残忍到极致的话终于让丁冬奔溃,眼泪夺眶而出,她怎么敢试?以卵击石的下场不用想都能知道,他就是要毁了她,他都能六亲不认地将自己的兄弟驱逐出境,将偌大的家族企业收归囊中,冷血的他还有什么做不出?!
脆弱的眼泪在脸庞上滑出优美的弧度,秦渊竟伸手在她脸上点了点,眼泪的轨迹也被这轻轻一点,最终改变了原定轨迹,他看了一眼食指上湿润的液体,说,“先别急着哭,我说过,你有两个选择。”
丁冬还未来得及揣摩秦渊刚才那略显亲昵的动作,就被他这句话夺去了全部心神,湿漉漉的眼带着雾气望着他,看这神情,已经是认命。
第一个选择根本谈不上是选择,她只能束手就擒而已,她哑着嗓子问,“第二个呢?”
秦渊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反而离开她的面前,慢慢走到了落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开始起风,花花草草都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远处的大海在风声鹤唳中咆哮,浪花翻滚出白色的泡沫,这春夏交织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而秦渊,就这样背对着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手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丁冬有一种错觉,总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个破碎的男人,他面对着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他站在世界的边缘,为自己竖起了一道铜墙铁壁,谁也走不进他的内心,而他,似乎也不想出来。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一层玻璃,将世界之外的狂乱阻挡在外面,安静的书房里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丁冬看着那个背影,心奇迹般地静止下来,她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好奇心,那个前一秒还咄咄逼人的男人,为什么突然又收起了他锋利的爪子,他看上去,是那么那么富有故事。
艾明媚说他另有所爱,说他活在地狱里,说他是魔,爱而不得。
守着孤城的魔鬼。
脑海中的这句话冷不丁地跳了出来,吓了丁冬一大跳,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有这样的定义,她根本不了解他,而就在这时,窗边秦渊略显寂寥的声音就这样携着风声,漫天席地地卷入丁冬的耳中。
“这样的天气,她是最喜欢的,一遇到刮大风她就不愿意呆在屋子里,自己不做作业,也不让我做事,拉着我就往外跑。”
“那时候她十八岁,跟我说要去追风,我背着她在风里跑,她要我这辈子都这样背着她,直到有一天,我喊她‘老太婆’,她喊我‘老头子’,直到我再也背不动她。”
秦渊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温柔,几分寂然,听在丁冬的耳里,只剩唏嘘。他寥寥几语,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跃然在她心头,蔚蓝色的海边,俊朗少年背着一个甜美少女奔跑在沙滩上,在风里,迎风跑向他们蔚蓝色的未来。
曾经的美好,现在品来,是不是只剩苦涩不堪?
丁冬盯着窗边那个再度沉默的高大背影,意外于有一天竟会听到这样一段凄美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秦渊,而那个少女,一定不是艾明媚。
她痴爱他十年,而他,一颗心原来早就给了别人。
丁冬纳闷,那个女孩子去哪了?
连媒体挖都挖不到的秦渊的过去,他又为什么主动告诉她?这与她的第二个选择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
她这样狐疑地问着,就遇到了秦渊转身那一霎那的目光。
那目光让丁冬震惊了好几秒,那悲伤的困兽的眼,如魔咒一般让她全身不能动弹。
他看着她,“我跟她的故事,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帮我写下来,等我老的时候,不至于忘记。”
“那个人,就是你。”
“我?”轮到丁冬目瞪口呆,“为什么是我?”
她想不明白,先是艾明媚,后是秦渊,这些在她生活中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为什么一前一后都选择了她?让她背负他们的秘密,对她是幸还是不幸?
“让我来写这个故事,这就是我的第二个选择吗?”她木然地重复着,眸子里的迷茫挥之不去,“可我只是个摄影记者而已,我不擅长写东西,学历也不高……”
很难想象这样美丽凄婉的故事会被她写成什么鬼样子,当初她就是觉得不能胜任文字工作,因为身体原因,读书也不能专注,学历不高才选择了门槛很低的娱记工作。
秦渊给她的选择实在是大大出乎她意料,丁冬除了莫名其妙以外,更多的是认为自己难以胜任,随后就听到秦渊恶魔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既然你拒绝了我给的第二条路,那么就等着我的律师把你送进监狱吧。”
“不!”
丁冬摇头嘶喊着,她的脸上血色褪尽,此刻对于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的恐惧终于战胜了一切犹豫不决,她抖着唇回答,“我可以试试。”
她斩钉截铁道,“我选择第二条路。”
舌头突然被什么绊住,她闪动的眼眸里满是一探究竟的固执,“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我是说,您本来有更合适的人选……”
她的手绞着衣角,手心上全是汗,她知道这样的刨根问底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秦渊很可能会反悔,甚至会一怒之下懒得费唇舌直接把她送进监狱,但她太好奇了,她只想把人生握在自己手上,不想自己不明不白被人牵着鼻子走。
“选择你自有我的理由。”秦渊果然不悦,“把你在杂志社刨根问底的那套收起来,记住你现在的处境,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是。”
“不要以为我已经放过你,我要你做的事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不尽心尽力去做,我依然会把你送进监狱。我的话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出去吧。”秦渊面露不耐,丁冬也早已如坐针毡,他这一声令她有如大赦,赶忙也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却被他叫住。
“还有……”
她回过身,隔着不远的距离望着他,目光纯净。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对视似曾相识,丁冬有一瞬的恍惚,而窗边的秦渊皱了皱眉,只是目光深幽地看着她。
又是这样备受煎熬的注视,丁冬的心提了起来,而秦渊终于说话,“这所房子你可以自由走动,只有三楼的那个小房间,你不可以进去。”
丁冬几乎是用逃命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关上门的那刻,她背抵在门上睁大眼睛大口喘气。
真好,她活过来了。
每一个有他在的地方,没有氧气,她不能呼吸。
这天除了吃饭时间,丁冬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秦渊好像出去了,午饭时间没有看到他出现,丁冬终于吃了顿饱饭。
下午江海蓝来看过她一次,送了些她烤的饼干,丁冬对她说了好几个“谢谢”。
“让我好好看看你,啧啧,白天看就更漂亮了,可真是一条狡猾的美人鱼啊,让我们的王子在大海里找得好辛苦。”
神神叨叨的正是江海蓝,她今天穿了一身富有民族风情的长裙,耳朵上挂着硕大的圆形耳环,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郁狂野的吉卜赛风情,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不经意的轻佻。
但这并不影响丁冬对她的好感,这个姐姐的笑容就像六月地中海吹来的热风,带着足够融化人心的温度,让她忍不住想靠近。
“蓝姐,拜托你不要再开我玩笑了,秦先生要是听到了我就完了。”丁冬嘴边腼腆的笑容就如窗外鲜艳欲滴的花,江海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打开了她房里紧闭的窗。
咸湿温润的风带着海的气息扑鼻而来,整个房间的空气也流动起来,丁冬全身的毛孔都快乐地舒展开了,就连迟钝的脑子也活络起来。
她觉得,自己得不到解答的疑问,也许从江海蓝身上找到突破口。
但她不想开门见山,她做过的事江海蓝一定非常清楚,对她也一定怀揣防备心,她下午过来,说不定是代替秦渊过来监视她,这位姐姐虽然气质富有亲和力,但到底是秦渊的人,她可不能乱说话惹他们不快。
反正时间还长,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惴惴地问江海蓝,“蓝姐,秦先生让我先适应,我这几天可以来找你玩吗?”
“这里有点闷。”她双手捧着下巴,面带苦恼。
“来啊,我刚研究了些新药,正缺人肉试药机呢。”
丁冬苦着脸,总算看清江海蓝毒舌女王的本质了,与她相处,心脏一定要强大才行。
这天下午江海蓝真的邀请丁冬去她家玩,她家果真就在秦渊的隔壁,他们的别墅显然比秦渊那幢要豪华一些,还带着游泳池,看得出两口子很会享受,江海蓝在花园里做了吊床,花园里郁郁葱葱花香四溢,就连她亲手做的花茶,都比外面要香醇一些。
丁冬就和她坐在花园一隅喝茶享受时光,树影打在她的肩上,日光金子般一点点洒下来,她幸福地眯起眼睛,很难想象一天之前的自己还如丧家之犬流浪在这个城市,无处可去,又无处可逃。一度她以为命运给了她最坏的人生,但此时此刻,命运的魔手又再度翻云覆雨,竟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安逸人生。
秦渊那个男人,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吗?
想到要与他住在同一屋檐下,丁冬犹豫了下,还是鼓起勇气问身旁的江海蓝,“蓝姐,南哥说,这边上的别墅都是秦先生的是吗?”
江海蓝懒懒地“嗯”了一声,她正在津津有味地读一本叫做《essentialclinicalanatomy》的书,丁冬刚才翻了一下差点吐了,这是本解剖学书籍。
丁冬赤着脚逗弄江海蓝的贵宾犬,嘴里轻轻嘟囔着,“那为什么不让我住其他幢呢?明明有那么多房子……”
边上的江海蓝并没有接腔,只听到书籍翻页的声音,丁冬小心地问她:“蓝姐,你们家有没有空房间呀?借一间给我住吧,你帮我和秦先生说说,我不敢……”
江海蓝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嘴角泛着温柔的笑意,在丁冬几乎开始窃喜时兜头泼了她一盆凉水。
“秦先生肯,我这个主人也不肯呀,我和你南哥晚上运动起来一般都能把房顶掀起来,动静太大,只怕你睡不好。”
“再说,”她风情撩人地拨了拨头发,朝丁冬抛了个媚眼,“你在,很打扰我们性致啊。”她一番话下来,丁冬的脸早就红成了番茄。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低着头闷声玩那只叫做“娃娃”的小狗,江海蓝在一旁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拉长了声调,“听说……”
“嗯?”丁冬转头。
“听说你有未婚夫了?”
听她这么说,丁冬脑袋轰一声响,她的未婚夫?糟糕,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盛匡还在那些人手上呢,这两天她自顾不暇,早就把他的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了。
“啊?是啊。”她顿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刚才还平静的心情也一下子起了风。
然后,她就听到一旁江海蓝懒懒地问,“那……你还是处女吗?”
“啊?”
丁冬错愕地瞪着江海蓝,毕竟她不像江海蓝那样从小在西方长大,把“性”当成家常便饭随便挂在嘴边。
她可是很传统的女人啊。
江海蓝见她这般娇羞,冲她调皮地眨了眨右眼,“怎么样?和你未婚夫和谐吗?姐姐可不仅仅是医学博士哦,那方面也很学识渊博哦。”
“蓝姐你快别说了,”丁冬的脸简直成了熟透的虾,“没有那回事。”
这下江海蓝更加好奇,甚至放下了膝上的书,倾近了丁冬一点,她的身体语言已经表明,丁冬短短几个字的回答已经彻底激活她全身的八卦细胞。
“没有那么回事?什么意思?快说说,姐姐的中文不是特别好,理解不了。”
丁冬面露无奈,看江海蓝那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自己今天不老实交代的话,她是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这么私密的事情,怎么能告诉才认识第二天的陌生人呢?更何况,她的嘴好像不太牢靠的样子……
“快说呀,姐姐可是医学和心理学双专业博士哦,一看你就需要帮助,说吧,姐姐今天心情好,给你出具免费的治疗意见哦。”
江海蓝眼里放光循循善诱,而听到“心理学”三个字的丁冬,封闭许久的心房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在这件事上,她确实需要来自专业人士的帮助。
她的眼睛眨了又眨,睫毛也在微微扇动着,江海蓝悄然观察对面女孩的身体语言,所有一切都在说明,她正在与自己搏斗。
想了又想丁冬才艰难地开口,“我……我们没有,他没问题,是……我的问题。”
记忆又回到了那个黑暗无光的夜晚,完全被情欲驾驭的盛匡像是疯了一样朝她扑来,不管她的捶打反抗,裸露灼热的皮肤沾上她的,竟让她觉得恶心反胃,在月光下她看到了他扭曲的脸,像是被魔鬼附身,她吓坏了,只觉得他陌生的可怕,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对她说话,好像在说,“丁冬,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然后她再次头痛欲裂,就像之前的好几次一样,她在床上失控打滚,觉得自己要死了,没有人会是她的救赎,她会在黎明还没到来时赤裸死去,盛匡也吓坏了,冷漠地看着她在床边抱头翻滚,他咆哮了一声,摔门离去。
那之后,他失踪了,然后她等到了被扣的电话,直到现在。
不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汽车声,将丁冬从痛苦的回忆里拉回,她突然犹豫起来,这样私密的床第间的事她不能告诉江海蓝,她甚至都没有和之荷提起过,他们没法理解她的,对于别人来说是鱼水之欢的男女之情,对她来说却是堪比地狱酷刑,她会被别人取笑的,她不能说。
她匆忙地跳了起来,指了指那个方向结结巴巴道,“蓝姐,可能秦先生回来了,我,我先走了。谢谢你的茶。”
她红着脸迈开步子,与江海蓝擦肩而过时甚至不敢去看她睿智的眼睛,生怕在那里看到一丝洞悉,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这晚丁冬辗转反侧了很久,还是没法让自己入睡,白天的场景历历在目不听在她脑海回放,她一闭上眼,就是秦渊冷峻的脸,还有那他面对着海的背影。
她真的要疯了。
于是只能睁开眼睛对着月色发呆,努力让自己想些别的,比如前途未卜的盛匡,烦躁地翻了个身,她没有钱,现在更是失去了自由,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他又从不告诉她他父母的电话,她也没法找人帮他。
算了,不去想他了,他顶风作案很久了,出事是迟早的事情,如果对方愿意用钱解决,那么他应该会让找父母朋友求救的。
她已经尽力了,她真的累了。
那一晚被禽兽附体的他,真的太可怕了,丁冬有些寒心。
她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忍不住就想起了楼上的那个房间,顿时整个人就清醒了。
那个神秘的不能让她进入的房间,到底有什么?贵重的物品?还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丁冬胡思乱想,忍不住就联想到了那个可怕的格林童话——蓝胡子。
童话里那个留着难看蓝胡子的有钱男人,娶了很多妻子,却全都失踪不见,一个贫穷的女孩子在某一天成为他的新娘,他给了宝石、项梁,华丽的衣服,还有一串钥匙,最后告诉她,最后一把金黄的钥匙是开某个房间的,但那个房间她不能进去,女孩在古怪的城堡里享受着荣华富贵,直到有一天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了那个房间,然后,可怕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房间里女人们毫无生气的尸体悬挂在墙上,血染红了墙壁,还有地板,浸湿了她的脚,女孩吓得转过身,看到了撒旦般的蓝胡子男人站在她身后,手上带着一把带血的刀,然后,没有然后,那个神秘的房间只是又多了一具尸体而已。
在秦渊家中的第二晚就在胡思乱想中度过,隔天起床丁冬倒觉得挺神清气爽,和秀嫂聊过,秦渊昨天出去后就没有回来过,她顿时如释重负。
秀嫂是个很少言寡语的妇人,哪怕丁冬有意与她攀谈,她也至多是朝她憨厚地笑一笑,就很守本分地退回到厨房去了。
难道她成洪水猛兽了?丁冬很有些郁闷。
秦渊不在,丁冬于是跟夏之荷联系了一回,离开了好几天,也不知道麦麦怎么样了,小家伙从小父母离异,匡哥被扣起来以后,不得不跟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姨在一起,小小年纪就十分缺乏安全感。
两个人好不容易刚建立起信任,现在她又抛下他不见了,可想而知小家伙此时此刻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心情了。
她拨了之荷的电话,之荷那边想必是早就在等她这通电话了,只响了一声就接了起来,之荷似乎不能肯定是她,试探地问,“丁冬?”
劫后余生的感觉在丁冬的心里升腾起,她的声音也有些激动,“之荷,是我,你还好吗?有没有事?那些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麦麦好吗?”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那边之荷的声音反倒是松了口气,“我没事,那些人来了又走了,也没刁难我,倒是丁冬你怎么样了?那些人没找到你吧?你在哪呢?不在,麦麦天天跟我哭闹,晚上还不睡觉,吵着问我你是不是不要他了……”
想来之荷被她所累,丁冬心里又焦急又内疚,“之荷真对不起,我会想办法尽快把麦麦接过来,麦麦在吗?你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几句让他乖一点。”
麦麦自然在电话里对丁冬大喊大叫大发脾气,丁冬并不生气,这是他表现内心恐惧的一种方式,越凶就表示他越害怕,丁冬温声安慰,说自己这两天就来接他,听到这里,麦麦终于心房打开,在电话里嚎啕大哭。
小孩子哭得太惨,丁冬也跟着红了眼眶,直到敲门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她以为是秀嫂,忙抹掉眼眶边的一滴泪,哑着嗓子低声说,“秀嫂,有事吗?我想自己呆一会,可以吗?”
她不想开门,门外也没了动静,她以为秀嫂离开了,谁知门外传来秦渊略沉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把门打开!”
丁冬吓得丢了电话,胡乱擦掉泪水,跑去开门。
入眼的是秦渊漆亮的手工皮鞋,她讪讪的,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她张口刚说了“秦先生”三个字,就觉得自己的嗓子沙沙的好像一台陈旧的风箱,忙闭了嘴。
秦渊难得并没有流露出嘲讽,声音反倒是意外的温和,问她,“怎么了?”
丁冬困窘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虽然严肃冷峻,脸上倒也没什么怒气,心想现在应该是个好机会,手掰着门框好一会才缓缓问,“秦先生,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秦渊静默了几秒,“什么?”
“我未婚夫的孩子,麦麦,我未婚夫被抓起来以后他一直跟着我,现在他在我朋友那里,小朋友很可怜,我也不能老是麻烦我朋友,我能不能接他过来?”
她战战兢兢地抬头打量了一眼秦渊,见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俊美的脸看不出情绪,惴惴地继续说下去,”麦麦很乖,也很听我话,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我保证。”
“不行。”秦渊冷笑道,“你当我这里是托儿所吗?“”
“你!”
虽然他的拒绝在丁冬意料之中,但她一时还是不能接受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回答,一想到麦麦谴责的小眼神,还有欠朋友的人情,甚至现在身陷囫囵的盛匡也会责备她,她的倔脾气一下子就涌上来了,软濡的口气带着隐忍的指控,“你不能这样,做些好事,说不定你跟那位小姐还能再续前缘的。”
这句话甚至没有经过她的脑子就蹦出来了,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秦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看着她的眼神也变了。
她忙低下头避开这双慑人的眼睛,知道这一句气话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那个女孩明显已经不在人世了,如果还活着,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这样完美耀眼的男人?
她这句气话无礼又带着挑衅,又在伤心的人身上再泼了一瓢冰水,他又怎么能不生气?
她悔恨不已,不敢说话,秦渊也异常地沉默着,两个人就这样僵在了门口。
秦渊冷笑,“才一个晚上过去,就懂得跟我讨价还价了。”
“对不起。”丁冬咬了一下唇,低声道,“不是讨价还价,是商量。”
“商量?你认为我们之间是可以商量的对等关系?”秦渊冷哼一下,“还是那么天真。”
丁冬更加无地自容。
“你自己清楚干了些什么事,我暂时不追究你,让你将功赎罪,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仁慈的吗?”秦渊步步逼人,“至于做好事,我这个人从不平白无故做好事,想要求我什么,就拿我需要的东西交换,否则免谈。”
他虽然口气肃杀,但听在丁冬耳里,只觉松了一口气,秦渊到底是没有赶尽杀绝,甚至说的话还隐约给她留了个台阶,她忙颤颤巍巍道歉,“秦先生对不起,我,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心里去。”
“我并没有想挑战你的底线,我只是也被逼得没办法,小朋友很可怜,他爸爸也顾不上他,被抛弃的童年会在以后的人生留下很深的阴影,所以就算知道你会拒绝我,我还是想求你。”
她莹润的眼虔诚地看着他,“我明白你的意思的,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做你要求我做的事,你今天有空吗?”
她言语迫切,一心希望早点把秦渊要求她做的事尽快做好,走出这团烦乱,就连此刻看着秦渊的泪眼,也是热切大胆的。
她的热切却并没有得到秦渊的回应,他突然问她,“被抛弃的人生你体会过吗?”
丁冬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噎住了,还有些莫名其妙,“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她的人生虽然并不顺遂,甚至很多时候她都会自暴自弃以为已经走入绝路,但却从没有认定自己被命运女神给抛弃了,很多时候她都会睡一觉,早上起床吹着清新的风,就能获得许多正能量,像很多平凡人一样,继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地活着。
她想了想说:“就算有一天我被命运抛弃了,但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我的人,为了他们,我也不能抛弃我自己。”
回应她的是一道寂寥的声音,“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爱你入骨吗?”
丁冬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发现那里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他的眼神令她很难受,他们不是应该互相憎恨的关系吗?为什么会开始讨论关于“爱”的奇怪话题呢。
她结结巴巴地说:“有,有的吧,我未婚夫就很爱我。还有,还有我父母,他们对我的爱也很无私伟大。”
秦渊再度沉默。
“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懂我此刻的心情。”秦渊又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声音听上去越发寂寥了。
丁冬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眼睛下意识滑过他英挺的鼻,凉薄的唇,脸一红,又低下头去。
“至于那个故事,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始。”
“她是我心上的一道伤口,我还没有做好揭开伤口的准备。”
秦渊意外地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丁冬的心紧了紧,她知道自己无意中伤害了这个有着太多过去的男人,抿着唇点头。
“找时间让阿南陪你去接人,不要给我耍什么心眼,再让我生气一次,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懂吗?”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无奈,却又隐隐有些温柔,两人的视线不知不觉胶在一起,丁冬竟着了魔一样点头。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丁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答应了?!
她满腹疑问,为什么他明明看似冷酷绝情,却对她处处留有余地?
但是丁冬没有精力去探究秦渊这个人,当晚她就跑去找阿南,秦渊似乎早就知会阿南了,听丁冬说起,他并无异议,带着她上车就去了之荷家。
麦麦看到丁冬自然是喜出望外,之荷满头乱发,看到她更是差点泪汪汪,丁冬见她家里凌乱不堪,沙发上甚至还有麦麦吃剩的薯片碎片,想来这小家伙这两天已经把之荷家的房顶拆了不止一回了。
之荷见她安然无恙,甚至还留在A城没走,大为好奇,拉过她细细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没走?”
自己现在的处境太过复杂,丁冬暂时还没准备好和之荷坦白,只是敷衍道,“暂时安全了,时间太赶,我下回找时间跟你细说。”
阿南就在楼道上,只给她五分钟的时间,所以她没敢呆太久,带着麦麦就走。
如今的她,是真的不敢不把秦渊的话当回事。
回去的路上麦麦很温顺,阿南彪悍的样子有些吓着小家伙了,他一直乖乖地靠在丁冬的身边,小屁股不敢动,眼睛却乱飘,一直在偷偷看驾驶座上的阿南。
“冬冬,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座很漂亮的房子呀,房子后面就是大海了,麦麦你不是说很喜欢海边的房子吗?”
“真的吗?好棒好棒,那冬冬,我可以去海边玩沙子抓螃蟹吗?”
“这个……因为我们只是借住,房子的主人看到你乱跑会生气的,麦麦,到那边了要听话好吗?不能乱吵乱闹,你看你把夏阿姨家弄得多乱,嗯?”
“好吧。”小家伙耷拉着脑袋,“可是我真的很想抓螃蟹啊。”
丁冬揉着他毛茸茸的脑袋,笑着哄道,“你乖的话,海边的螃蟹都是你的。”
麦麦到了别墅以后还学不会安静,缠着丁冬明天要去抓螃蟹,丁冬“嘘”了一声要他听话闭嘴,谁知她刚碰到门把手,身后过道尽头那扇门就打开了,秦渊走了出来。
他的眸光冷冷扫过她,然后是她身旁的麦麦,也许是夜晚的缘故,他身上的温度似乎比这夜色更冷。
他走到丁冬面前,低头看了眼好奇的小朋友,口气不善,“他的儿子?”
丁冬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是盛匡,忙点头说,“对,这是我未婚夫的孩子,叫麦麦,麦麦很乖的。”
她戳了戳麦麦,“麦麦,这是秦叔叔,快问好。”
麦麦也许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叔叔有些忌惮,小声叫了下,“叔叔好,我很听话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奶声奶气问,“叔叔我可以去抓螃蟹吗?”
秦渊居高临下低头看着小家伙,“大海最喜欢不听话的小孩了,你想被它吃掉?”
麦麦吓得往丁冬身边缩了缩。
秦渊吓唬小孩完毕,就抬头望着丁冬,丁冬抿唇与他对视。
秦渊黑眸里跳动着清冷的星光,“让他闭嘴,我讨厌家里太吵。”
他转身回房,背影如此的不近人情,丁冬向麦麦递去一个歉意的无奈眼神,拉着小朋友悄悄回房。
丁冬心里非常明白,秦渊并不欢迎麦麦的到来。
早餐时间,喝咖啡看报的秦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偌大的餐厅只有他翻页的沙沙声,强烈的冰山气场甚至让一贯调皮的麦麦安静下来,胆怯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坐在主座的男人,然后打量同样沉默的丁冬,欲言又止。
他的冷淡让丁冬更加战战兢兢,不敢逾矩,麦麦私下里更是问她:“冬冬,我怕那个叔叔,我们可不可以不住在这里?”
麦麦一句话简直道出丁冬心声,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只好安慰被吓到的小孩:“麦麦乖,冬冬要为这位叔叔工作,不要惹他生气就不会有事,过两天我带你去海边玩好吗?”
一听去海边玩,麦麦眼睛发亮,容易满足的小孩随即蹦蹦跳跳起来,马上追着丁冬央求:“冬冬,冬冬,为什么要过两天呢?我想现在就去玩,你听!我听到大海的声音了耶!”
丁冬被小朋友兴奋的表情感染,很想带他朝大海狂奔而去,但到底他们还是寄人篱下,麦麦好不容易才能住下来,她不能随意乱跑,万一秦渊找她却找不到迁怒于麦麦怎么办?
她好脾气地蹲下来安慰小朋友:“麦麦乖,这两天大海在生气,海边风很大,我们先去花园玩好吗?”
这段时间的接近,麦麦已经对丁冬产生依赖,很乖巧地点头:“好!生气的大海会吃掉大船的,我等大海高兴的时候去。”
“好孩子。”丁冬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看着他花一样的笑脸,想到深陷囫囵的匡哥,那些扣住他的人已经好几天未联系她,丁冬满脸愁容。
这天太阳还未下山,秦渊罕见地很早就下班回家了,他走进门的时候,丁冬和麦麦正在花园里玩得热火朝天。
秦渊站在书房的窗边,隔着一扇落地窗,看着花园里蹲着的一大一小。
淡淡的凄清涌上眼底,一道玻璃,仿佛就将他们永远隔绝,可望而不可及。
麦麦玩得满手沙泥,丁冬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脸上甚至沾了块脏兮兮的泥巴,她正与麦麦种植一棵无名小花,当泥土垒平,两人相视而笑,脸上的笑容令余晖失色。
谈笑间,丁冬冷不丁偏头,笑容顿时僵住。
秦渊竟然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她最怕见到他这样,每每沉默到令她心慌。
天真的麦麦也偏头见到秦叔叔了,拿着小铲子的手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看了丁冬一眼,丁冬温声安慰:“别怕,叔叔不是坏人,这是他的花园,麦麦义务做小园丁,叔叔很高兴呢。”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也拿捏不了秦渊的心情,只是不想把小孩子吓到了。
麦麦大着胆子又转头瞥了秦叔叔一眼,发现叔叔还在看着他们,并没有表露出愤怒,反而很敏感地察觉到凶叔叔孤零零的,有点伤心的样子。
他小声对丁冬说:“冬冬,那个叔叔是不是也想和我们一起玩啊?”
丁冬噎住,“这个……”
麦麦是个不记仇的好孩子,蹦蹦跳跳地举着小铲子跑到书房的落地窗前,对着玻璃窗内的大人挥手:“叔叔,出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麦麦这般吵闹,丁冬一开始还很担心秦渊恼怒,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小朋友了,只好无助地蹲在一边,一边小心地观察秦渊的神色。
内心里,她也希望他能走出来,跟她们一起,感受简单的快乐。
他看上去是那么地不快乐。
看着那样的他,她发现自己也无法快乐起来。
麦麦好心邀请,秦渊当然是不出意外地拒绝了,当丁冬看到他冷漠转身离开时,竟然无来由地感到失落。
麦麦也很失落,耷拉着脑袋跑回到她身边:“叔叔真是个无趣的大人。他看起来明明很想玩泥巴。”
丁冬安慰他:“叔叔小时候一定玩过的,所以不再喜欢了。”
两人欣赏了一会下午的劳动成果,正准备站起来浇水,麦麦一转头,兴奋叫道:“叔叔!”
丁冬吃惊望去,呆愣住。
面容清俊的男人伴着一身余晖款款向他们走来,那么高大伟岸,眼睛里仿佛还残留着落日的温度。
她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麦麦大胆朝秦渊跑去,仰头天真问:“叔叔,我能做你家的小园丁吗?”
面对这张天真烂漫地小脸盆,秦渊自然没有前一晚的疾言厉色:“花草很娇贵,你确定你一个小家伙能做好?”
麦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叔叔我会努力的。”
秦渊嘴角勾起一道弧度:“志气倒是不小。”
“小花渴了,我去给它们浇水!”麦麦兴奋地跑开了。
花园里就只剩下丁冬和秦渊了,没了小孩子的童言稚语,小花园变得冷清清的。
丁冬手足无措,搓了搓手里的泥,没话找话地说:“你今天回来地挺早的。”
秦渊插着兜依然是冷冰冰的样子,微点头:“今天不太忙。”
于是又是冷场。
丁冬猜想,他现在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和他们两个外人说话,她绞尽脑汁想要打破僵局,却听一旁的秦渊问:“很喜欢小孩子吗?”
她愣了一下,见秦渊的眼神追逐着忙碌如小蜜蜂一样的麦麦,暖暖一笑:“是啊,小孩子多可爱啊,每个小朋友都是小天使,跟他们在一起很放松很开心。”
“那我呢?”秦渊蓦然问。
丁冬讶异地“啊”了一下,有点不知所云。
秦渊盯着她,“跟我在一起,你会害怕吗?”
丁冬动了动嘴巴,却最终选择沉默。
实话总是伤人的,她说不出口。
秦渊却说,“我在你眼里看到了害怕。”
他的连番追问令丁冬口干舌燥起来,傍晚的轻风也无法令她愉悦,她搓着手,为难地开口:“因为你是秦渊啊。你太出色了,令人敬畏。”
她低着头:“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你站在一起说话。”
她突然转头,见他望着天边的晚霞,鬼使神差地说,“你在看晚霞吗?”
秦渊侧头望着她。
她微扬着下巴,嘴角是一抹恬淡的笑:“是啊,就像这样,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你站在一起看晚霞。”
她仰头望着斑斓的云彩,却不知道身旁的男人正深深地望着她。
他说,“我是秦渊,但你不需要怕我。”
丁冬讶异地望着他,他抬手拿掉她发上的一根草屑,她吓了一跳,却听他说:“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只是开始罢了。”
然后他扔下一脸迷茫的丁冬,转身走了,与麦麦擦身而过的时候,甚至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以示鼓励。
丁冬目光追随着他,心里的疑团越发扩大了。
真是个搞不懂的男人,忽冷忽热的。
过了两天,趁秦渊不在,丁冬兑现诺言,带麦麦去海边玩耍。
午后的海边人影难觅,海浪声不疾不徐地拍打海滩,像是情人在耳边缠绵低吟,眼前蔚蓝色的海奇迹般地抚平了丁冬烦恼的内心,她在这轻缓的涛声中放空自己,卸下一身疲惫,只是听风看海。
麦麦在她面前跑来跑去,一会蹲下来玩沙子,一会赤着脚冲进海水里,见到浪来了,吓得尖叫往回跑,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到后来,甚至连丁冬也被他的快乐感染,像个幼稚的小孩一样,竟也举起双手冲进海里迎风逐浪,到了后来,两个人都被海水淋个湿透,但尽兴的笑容写在脸上,这样的快乐确实是久违的。
一时放纵的结果是,那天深夜麦麦发起了高烧。
麦麦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全身烫得吓人,丁冬被吓得手足无措,她之前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拿毛巾给麦麦冷敷,忙活到半夜却觉得体温根本没有退下去。
实在没有办法,丁冬哆哆嗦嗦地敲开了秦渊的门。
敲了一会,门内没有反应,只有深夜的寂静重重包围着她,她在这样的夜里心生绝望,傍晚她和麦麦一身狼狈地从海边回来,正好被下车的秦渊看到,他的眼秋风扫落叶一般只冷冷瞥了她一眼,里面的温度却比海水还要冰冷刺骨,她立刻看懂了他双眼中的情绪,她一个戴罪立功的人,在人家屋檐下,日子却仿佛过得滋润快活,想来看在正处感情低谷期的秦渊眼里,她这样的行为是令人生厌的。
冬心里惴惴的,虽然上次在小花园里秦渊对麦麦的态度和善了许多,但她深夜的求助会不会招来他的雷霆大怒?
家里来了个两个麻烦精,好脾气的人都会无法忍受的。
她黯然转身,也许应该熬到天亮,那时去外省开医学会议的江海蓝说不定就回来了,就算她没回来,也能去找秀嫂,在照顾小孩上,她们总是比她来的有经验吧。
“怎么了?”背后响起沉到人心的男声,浓重的夜里听不出困意。
丁冬转身,触到他开门一霎那的目光。
秦渊已经来到丁冬面前,她娇小的身体被圈在他高大的影子里。
她语无伦次,“秦先生,对不起吵醒你,麦麦生病了,烧得很厉害,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低头忏悔,“我不该带他去海边玩的,他泡在海水里很久,我要怎么向他爸爸交代,我没有照顾好他……我只是想他开心一点……”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有些失魂落魄。
她也只有25岁,连自己也是勉强照顾好的年纪,突如其来的责任让她措手不及,午夜的孤独更加深了她内心的委屈和恐惧。
“等着,我去换衣服。”秦渊开腔。
见她还愣着,他英俊的脸终于隐隐流露出不耐烦,“还磨蹭什么?凌晨三点被吵醒,你以为我没有起床气的吗?”
丁冬欣喜若狂,快步走回房间。
在深夜送医院的路上,麦麦躺在丁冬的怀里,因为不舒服,哭闹地厉害,到了后来,开始胡言乱语,一直在不停地叫“妈妈”。
丁冬的衬衫已被麦麦的眼泪浸湿,她语气轻柔地哄着半昏睡的小孩子,但其实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焦灼中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驾驶室,沉默的男人第一时间接收到她无助的目光,开口道,“马上到了。”
这四个字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令丁冬平静下来。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麦麦发高烧到四十度,医生护士用了物理降温,一遍遍地用酒精擦拭全身,到了晨光熹微时,麦麦总算烧退了些,丁冬一夜没睡,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同样折腾一夜的秦渊,也在为麦麦安排好单人病房后,悄然离开了。
丁冬猜他上班去了,他的庞大商业帝国离了他就像一艘巨舰失去船长,而他,对一个陌生的小孩如此施以援手,已经够仁至义尽。
托腮望着窗外的晨光,丁冬想,秦渊对她,已经算是仁慈。
或许她应该推翻掉过去对这个男人的武断定义,比如,也许他没有外人所传言的那么冷血无情。
虚脱的麦麦终于睡着了,丁冬守在他床边,过了一会,彻夜的疲惫席卷而来,她的眼前昏昏沉沉,耷拉着脑袋点了又点,与瞌睡做最后的脆弱抵抗,终于败下阵来,趴着昏睡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一大一小的男声将她从黑色的深渊里拉了回来,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床边,只是神智渐渐清明。
麦麦带着哭腔低声喊,“爸爸……”
丁冬心一颤,匡哥?匡哥回来了?
“看清楚了小鬼,我不是你爸爸。”回应麦麦的,是秦渊冷淡的声音。
烧糊涂的麦麦似乎把每一个雄性动物都当成了爸爸,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爸爸,我好难受,我不要打针……”
“乖一点,快睡觉!”低声呵斥他的男人生硬的口气里分明带着无可奈何,听起来,也是个不会和小孩打交道的男人。
“不要,不要,呜呜呜,我要爸爸抱,麦麦要抱抱!”
想要的怀抱还没有得到,麦麦蹬着小短腿在床上抗议,像迷途的小兽一样厉声啼哭,“要抱要抱,麦麦要抱!”
丁冬手脚麻木,正想挣扎着睁开眼睛起来哄麦麦不要乱闹,没想到男人嘀咕着“麻烦的小鬼”,竟出人意料地抱起了病床上的麦麦。
“满意了?小鬼。”
“我是麦麦,才不是小鬼。”
一大一小竟斗起嘴来。
麦麦就在秦渊怀里?他抱着他?
这个事实彻底把丁冬吓醒,她僵硬地趴着,顾自沉浸在震惊中,而那厢,一大一小的拉锯战仍在展开。
“满意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秦渊已经失去冷静,声音听上去好不懊恼,就算他是成人世界里绝对的王者,也还是拿不按理出牌的小屁孩没办法。
“就不就不,麦麦要听故事睡觉!不讲故事的爸爸都不是好爸爸!“小家伙鼓着气呼呼的腮帮子跟秦渊讨价还价,让人哭笑不得的可爱模样。
“得寸进尺的小家伙……“秦渊似乎是败下阵来了,语气里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柔意,”倒是个可培养的苗子……“
因为怀里小朋友天真的容颜,他的心情似乎也晴朗起来,冷峻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温柔,“故事吗?我倒是真的有一个故事。”
“麦麦要听!”
秦渊低头看了一眼小朋友期待的黑眼,然后视线慢慢地调向床的那个方向,沉思了一会,才悠悠开口,“我要讲的,是一个爱扎羊角辫的姑娘的故事。“
匆匆的时间仿佛也在这个清晨的病房里静止,门外,是嘈杂喧闹的世界,门内,是男人温柔好听的声音,和一个就连岁月都要动容的故事。
“她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绰号,叫做‘小羊宝’”。
“这个绰号,除了她自己,这个世界上只有另一个人知道。那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秘密。”
“小羊宝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拉着那个人偷偷溜去海边,海边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足迹,夜晚的沙滩更是他们的伊甸园,他们是夏娃和亚当,那时他们都太天真,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伤,那曾经遗失的美好穿过时间的长河,在今天,依然能那么真实地击中人的心脏。可对于懵懂的小朋友来说,秦渊慢节奏的故事还达不到好故事的标准,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困顿袭来,小朋友躺在秦渊的怀里,就这样缓缓闭上了眼睛,小猪一样酣睡过去。
秦渊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中安睡的小家伙,再抬头时,就触到了丁冬清澈却毫无困意的眼睛。
丁冬那么肆意地看着眼前的秦渊,他口中的那个女孩,此刻那么真实地温暖着她的耳朵。
他们看着彼此,都不逃避对方的视线,丁冬试探地问:“你爱的女孩,就是她吗?”
秦渊点头,“我和她的故事很长。”
“我想听。”
丁冬几乎是没有迟疑地说出心里话,如果说过去对于那个故事的追索,完全是出于秦渊的逼迫,以及她自己的赎罪心理。那么此刻,她迫切地想继续听下去,只是出于内心单纯的渴望,秦渊和那个叫做“小羊宝”的女孩,他们如火如歌的青春故事拨动了丁冬的心弦,她记忆里的青春过于苍白乏味,她羡慕别人有这样肆意的青春。
她的迫切并没有马上得到秦渊的回应,他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思索,拥有一切的男人,却在此刻,完美骄傲的面具裂开一个口子,他的脸上写着淡淡的落寞。
他突然问她,“你觉得这世界上最不幸的事是什么?”
他的问题让丁冬略有些意外,因为在旁人看来,天之骄子如秦渊,这非凡的一生是与“不幸”这个字眼毫不搭边的。那些追捧他的杂志媒体,字里行间都赞美他是神诋一般将命运牢牢抓在手上的男人,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之前丁冬也是这般相信的,但现在,看着落寂的秦渊,丁冬对他根深蒂固的判断开始动摇。
她开始认真思索他的问题,曾经的她为了生计疲于奔波,从未静下心来思考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什么,秦渊的提问是个契机,让她回溯过去的25年,最后得下结论:她把自己的人生过得太过糟糕。
丁冬的人生,是一个失败者的人生。
“人生最大的不幸……”她喃喃着,难掩落寞,"贫穷落魄,自尊心受到践踏……”
她想到了正被囚禁的未婚夫盛匡,还有自己很有可能落空的婚礼,低垂着眼帘更加低落,“还有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秦渊咀嚼着这句话。
他的表情有些恍惚,“看她穿上婚纱,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笑,生别人的孩子,这一生与我再没有关系……”
他突然抬眼看向丁冬,前一秒还是恍惚脆弱的眼,下一秒就变得阴狠如刀,那发了狠的暴戾样子让丁冬瑟缩了一下。
此刻的秦渊仿佛又是初相见时的那个魔鬼,嘴边猩红的血迹似乎还未干透,他在丁冬的耳边,吹送着来自地狱的阴冷之风。
他冷笑着说,“我又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这样狠绝的秦渊让丁冬意识到,哪个女孩子若被他这样的男人爱上,怕是要一世纠缠下去的,不到死,绝不罢休。
他爱的女孩也许死了吧。
她的眼里盛满同情,轻轻柔柔地问,“那你的答案呢?在你眼里,人生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秦渊把睡熟的麦麦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丁冬巴巴的眼追随着他,他却又蜕变为那个阴郁的秦渊,站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着她。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宽厚的肩头,他站在阳光下,丁冬却恍然觉得,再多的阳光,也驱走不了他心上的阴霾。
这个背负黑暗的男人,好像是与阳光无缘的。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吗?”
他又抛出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丁冬茫然未知,“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她面前,她却……”
他又停了下来,再度陷入沉默,丁冬站在他的身后,为了他讲了一半的话,一脸茫然着。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愚钝的倾听者,她有限的智力不能很好地领会秦渊的意图。
“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秦渊突然发话。
“啊?”
站在阳光下的秦渊回头朝她释出一个能颠倒众生的笑容,瞬间迷了看客的眼。
那笑太过温柔。
“如果一定要穿越时间,那里,一定是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