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窥心

陈千影所感应到的龙鳞位置是在秘境的最北边,一行人在陈千影的指引下,朝着秘境北边的山峦疾驰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秘境中有龙鳞的存在,整个秘境的气息干净又纯粹,草木都生长得格外茂密。

顾明澄御剑的同时一直在观察地面的痕迹,但路程行走了过半,还是满目青绿,并未有人出现的行踪。

正当顾明澄疑惑进来的人都去哪的时候,八两突然在陈千影怀里挣扎起来,整只狗变得躁动不安,开始疯狂地吠叫。

“等等。”姒姒叫住了众人,她在识海里和八两交流,“八两说前面有血腥味,应该是人类的,我们小心点。”

纪行舟给每个人都用了一张隐气符,大家这才重新小心翼翼地往前方行去。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郁,到最后已经不需要八两提示,所有人都闻见了那股稠密恶心的味道。

走在最前面的顾明澄突然停下来,被走在他后面,捂着鼻子没看路的纪行舟一头撞到背上。

“怎么不走了?呕,这个味道,就算是进来的人全被魔气侵蚀了也不至于血味这么浓吧?”纪行舟往顾明澄侧边挪了挪,然后抬眼看去,面前的景象吓得他重新闪回顾明澄身后。

“这,这,这……”纪行舟捂着鼻子的手上移,直接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攥住顾明澄衣角,结结巴巴地问:“他们,他们这是经历了什么?”

“自相残杀。”顾明澄语气凝重。

面前的荒地上,零零碎碎的尸身堆叠着,目测估计有数百人,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不是断了胳膊就是碎了腿,有的心脏处还被连续捅了好几刀,数百人的血液淌出,浸染了整片土地。

显然,众人闻到的血腥味就是因为这些尸身。

纪行舟再也忍不住,跑到旁边,哇一下地吐了出来。他们几人年龄都不大,从未见过如此有冲击力的场面。

顾明澄的眉毛皱在一起,紧握着拳,他除了恶心,更多的是愤怒。

姒姒也忍不住背过身去,还是那张冷面臭脸,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在颤抖,明显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

半斤和八两早就躲回姒姒的识海了,这股浓密的近乎实体的血腥味对嗅觉灵敏的灵兽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也就陈千影,除了稍微移开视线,脸上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纪行舟吐完了,他站直了身子,正好和陈千影的视线对上,“不是吧,师妹,你没反应的吗?”

他三两步蹦过来,把手指头伸到陈千影鼻子下面,果然,没有气流。

“师妹!你这是什么法术,教教我。”纪行舟大呼小叫,就他一个人吐了,很没面子的。

“闭气。你不会吗?”

“屏息术?”那不是元婴境修士才能学会的法术吗?纪行舟不解。

“不是,就是简单的闭气。”陈千影早在血腥味越发浓重的时候就给自己闭了气,控制身体

而已,这对她来说很简单,但好像其他人做不到?

“行舟,跟我进去看看。”顾明澄打断了纪行舟还要往下问的话,“看他们身上的兵甲,应该就是将军和王爷带进来的那批人,我们要确定详细的死因。”说着,他径直走向死人推,开始一个个翻看起尸体来。

纪行舟翻出一块锦帕塞住鼻子,闭眼安慰自己,然后视死如归般地冲了进去,随后,姒姒也跟着进去了。

陈千影没跟着进去,她不愿意去摸这些脏兮兮的尸体,察觉到不远处的土坡上有些不寻常的气息,她寻着方向,抬脚往那边走过去。

“一共五百六十四人。”顾明澄给每具尸体都施展了除尘诀,他把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列好,残肢都收在旁边。

姒姒也认真看了尸体,“没有爪痕,不是郡主说的鸟类灵兽的攻击。”

“嗯,确定了是自相残杀,刀口和剑痕都能和他们自己的武器对得上。”

“他们怎么会把刀口对准自己人呢?而且还砍得不止一刀,就像疯了一样。”纪行舟蹲在其中一具尸体旁边,“你们看,这个人的心脏处和肚子上都被捅了三刀,都是致命伤,正常情况下,不会这么做吧?”

“你说得对,就是疯了,至少也是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这种行为。”顾明澄看着面前的尸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除了魔物,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陈千影在离他们大约三十丈的地方,她脚尖点着地,“这里,有魔气残留。”她拾起一把尘土,放在手里捻了捻,“魔气从浅到浓,然后往北边去了。”

姒姒和纪行舟都扭头去看顾明澄,顾明澄的母亲曾为了保护他,死在魔物手里,他最了解魔物的人。

“明澄,你觉得是哪种魔物。”

“小师妹,麻烦你再看看这些人身上有没有魔气。”顾明澄走到陈千影面前,顺便捻了泥土的她也施了个除尘诀。

“没有。”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些尸体,她就知道,这些尸体上没有魔气残留。

“只有你站的那一处有魔气吗?”

“嗯。”

顾明澄估量了下此处同尸体坑的距离,给出答案,“很大可能是窥心魔。”

“什么是窥心魔?”陈千影问。

“窥心魔又被称作是欲魔,是少数几种具有自我意识的魔物,没有自主攻击能力。”

“它可以看到人内心的欲望,从而幻化成对应的模样,窥心魔幻化时没有魔气,不容易察觉,一旦人们认可了窥心魔所幻化的样子,窥心魔就会不断诱导人源源不断地生出欲望。”

“窥心魔会将这些欲望吞噬,直到人最后死亡,它的力量来源就是这些欲望。”

“窥心魔是比较弱小的魔物,它一次只能够窥得到一个人的心,除非这个人的欲望被全部吞噬死亡,否则窥心魔是没办法根据其他人欲望重新幻化的。”

“但是,这么多人……”顾明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窥心魔完全没办法同时诱导这么多人。

除非,

除非这些人的欲望都相同!

陈千影和顾明澄对视一眼,在同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龙鳞!

除非这些人本就是为了龙鳞而来的。

所以齐安将军才会带着人前往龙麟山,所以王爷明知道山里面有魔气还要继续前往。

郡主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们,是他们在肖想本不该所得之物,没想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没办法了才肯给归元宗递委托需求帮忙。

“尸体中没有特殊的盔甲,如果他们知道这里有龙鳞的话,武成王爷和齐安将军应该还活着。”顾明澄的声音变冷,他有些生气,在他看来,宝物完全比不上人命,但显然,王爷和将军不是这么想的。

生气归生气,活着的人还是要救的,顾明澄把尸体整理好,一行人继续朝着北边疾驰而去。

——

越往北边走,灵气越浓郁,陈千影感应到的魔气气息也越重,在穿过最后一片密林,一个散发着袅袅灵烟的灵泉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阳光打在灵泉上,发出五彩斑斓绚丽的光。

灵泉很深,纪行舟凑近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见底,他从旁边捡了块石头扔下去,等了半天,也没有听见石块沉底的声音。

“你们说这下面会不会有东西?”他绕着灵泉转了一圈,大胆猜测,“龙鳞不会就在这下面吧?”

“我们不方便下水,让半斤下去看看。”姒姒召唤出半斤。白蟒身子一扭,就往灵泉下钻了进去。

顾明澄在旁边,伸手撩了撩泉水,灵泉中的灵气比空气中要浓郁百倍,若说龙鳞在此处,也是有可能的。他扭头看向陈千影,问道:“小师妹,你现在能感应到龙鳞吗?”

陈千影刚要回答,灵泉中突然传来一阵水花声,紧接着,一股水流卷着半斤破开水面翻腾而出,将半斤整个给扔了出来,与之同时,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何人胆敢侵入圣地!”厚重的声音在此处空间回响。

灵潭上浮现出一道虚幻的龙影,龙影大概有百丈余长,身形在灵烟的遮挡下半隐半现。巨大的龙头对准众人,龙须翘起,龙眼怒视着。

大家被这巍峨巨大的龙影惊到,齐齐往后退去。

“前辈,我们本无意打扰。”

顾明澄反应很快上前一步,拱手礼貌行礼,见龙影没有攻击,他壮着胆子,将众人前来秘境的来龙去脉讲给龙影听。

“我们求借龙鳞一用,待除去魔物后必会归还。”

“想要龙鳞啊。”龙影把头抵到顾明澄面前,硕大的眼珠转动,似乎在认真观察顾明澄。“想都别想!”

龙影重新退回灵泉之上,粗而有力的尾巴重重一甩,灵泉旁边的巨大石块顿时被拍得粉碎,“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欺骗本尊,想要龙鳞,不可能!”

“小辈绝无虚言。”

“那也不借!”龙影朝着顾明澄哈气,水汽喷了顾明澄满头满脸。

“一点商量都没有吗?”顾明澄抬眸看着半空中的龙影,右手已经搭了断浊是剑柄上,“您只是一道残魂吧,连威压都没有。”

“怎么?”龙影嗤笑一声,“你们想要硬抢?”

“小辈不敢。但救人除魔心切,还望前辈理解。”

“救人除魔,难道不是你们的任务吗?关本尊什么事,难道没有了龙鳞,你们就没有能力和那只魔物抗衡?那还接什么委托,回家吃奶去吧!”龙影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还是说,你们也同其他人一样,贪恋圣物起死回生的能力?”

什么!?

众人大惊,他们对龙的了解浅薄,压根就不知道龙鳞还有这种能力。若是龙鳞真的可以起死回生,那么死去的那些士兵,是不是还有救?

姒姒把半斤八两都召唤了出来,纪行舟藏在身后的手中也握满了符纸,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都知道顾明澄在魔物伤人一事上有多坚定。

这龙鳞,今天说什么也要拿到手。

气氛一下子变得绷紧,连散出的水汽也变得凝固。

“前辈。”顾明澄长睫垂下,眸中闪过一丝深意,再抬头,已经变得坚定,“若是前辈执意不肯帮忙,那我们,也只能硬抢了。”

断浊出鞘,剑光锐利,顾明澄右脚蹬地借力,朝着龙影一跃而去。

“等等等等。”眼看着断浊就要劈到龙头上,龙影急忙躲闪,它扭动着躯体躲过断浊的攻击,原本还高高在上的态度一下子转变了。

龙眼眸光闪烁,浑声埋怨道:“你们这些小辈,一点耐心都没有,本尊只是考验考验你罢了,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一点礼貌都没有。”

龙影摇头晃脑的,“想要借龙鳞是吧,你小子在这儿等着,本尊下去拿给你。”

“本尊怎么可能不借,本尊的地盘上怎么能允许有魔物存在!”龙影义正词严,“你们拿去,赶紧去除那什么窥心魔。”

龙影一头扎进水里,片刻后甩着水钻出来,它张开大嘴,一片闪着银白色光芒的鳞片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喏,这就是龙鳞,拿去吧。”龙影还有些不舍,“用完了记得还给本尊啊。”

“多谢前辈。”

顾明澄往前走了几步,作势就要伸手去拿那片龙鳞。

陈千影刚要去拉顾明澄,就见顾明澄的断剑重新举起,包裹着灵气的剑光重重地劈在龙头,直接贯穿了龙影的脑袋和龙鳞。

“明澄在做什么?它不是同意借我们了吗?”纪行舟张大嘴,一脸不可思议。

陈千影在旁边,默默收回了想要上前的脚步。

“你不是最能窥心吗?怎么没看出来,我最讨厌魔物了。”顾明澄抬眸,死死盯住裂成两半的龙影,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怀疑真假,毕竟真的龙鳞怎么可能连威压都没有,窥心魔可以模拟形态,却模仿不了气息,所以最开始顾明澄仅仅是怀疑。

最终让他确定的,龙影和龙鳞都是假的,是龙影说出龙鳞可以起死回生的时候。

这方世界绝对不会存在逆反天道、能够起死回生之物,龙鳞再稀有再是圣物,也要尊重顺应天道的法则。

希望魔物死掉,那些死去的人全都复活,这是顾明澄内心深处,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心存奢念的欲望。

窥心魔利用了顾明澄的欲望,幻化出了假的龙影和龙鳞,若是顾明澄没有觉察,真的使用了龙鳞,不仅死去的士兵不能复活,就连顾明澄,也要死亡。

只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

龙影连带着龙鳞散成碎片,窥心魔的诡计被识破,不得已恢复成原形,一团黑气出现在半空,狰狞着张牙舞爪,声音凄厉又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识破我的幻化!”

“不为什么,你的幻化太假了,处处都是疑点。”顾明澄把剑横在了窥心魔面前,“你该去给那些被人害死的士兵们陪葬了。”

“哈哈哈!”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到临头,窥心魔疯狂地大笑,“你们自诩正道修士,可你们又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她早就知道我是魔物了,偏偏不提醒你,想要你命的,可不只是我们魔物。”

“实话告诉你吧,我第一眼看到的人根本就不是你。”窥心魔转头看向陈千影,嘴角扯开一道富有深意、丑陋的笑,“我第一眼看到的人其实是她。”

“可她根本就没有欲望!”

“你说说看,一个没有欲望的人,一个任凭同伴被魔物欺骗的人,还能被称作是人吗?”

“哦。”顾明澄面色平静,下手又稳又重,直接一剑杀死了窥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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