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婚礼九点九分准时开始。
宾客不多,都是两家的至亲好友,张家那边来了张爷爷,张爸和张妈,外加一个陈露,全都加起来也才三十几人,一共也就不过坐两排的样子。尽管人不算多,但每个人都是盛装出席,隆重非凡。
舞台旁边的小型管弦乐队正演奏着古典交响乐,悠扬的的音乐在空中飘荡,庄重而盛大。
随着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散落在场内交谈的亲友们自觉结束谈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随即,一位大家熟悉的知名主持人走上了舞台。
张悬也早早下来了,现在在一楼休息间等待。外面的声音她听的很清楚,现在是开场时间,主持人正绘声绘色地描绘着她和封序从相识到相知的全过程,也不知是从哪本言情小说里抄来的,又或者是从姑姑公司的剧本里拆来的,反正全是胡编乱造,张悬听着,小脸拧成了麻花,脚底抠出了四层别墅。
尴尬且紧张。
紧张不仅因为是第一次结婚,更重要的是陈露的话提醒她了,再结合封序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她不确定那男人会不会报复她,但很确定他肯定不喜欢她。试想,谁会喜欢疯狂欺负自己的女人呢?她转念又想,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她还不懂事,应该也情有可原吧?瞧她现在她不就可淑女了么。
张悬独自坐在沙发上琢磨,高跟鞋扔在了一边,赤着脚,一只脚踩在地板上,一只后脚跟抵着沙发腿,抖的厉害。张爸爸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漂亮的女儿穿着高定婚纱,头顶花环,摆出一副思想者的姿势,不过人家是真在思考,她女儿却是赤着脚在抖腿。
张爸爸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把高跟鞋拎过来放在她脚边,用力拍了下她的腿,取笑道:“抖这么厉害?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要嫁人就怕了?”
这一拍,把她的慌乱都拍没了,也把封序也从她脑瓜子里拍走了。她哪里是怕,分明是在自我检讨,但看到爸爸的一瞬间,又嬉皮笑脸起来。她坐正身子,扯过婚纱,一把将爸爸拉到身边坐下,小脸靠在他的肩膀,撒起娇来:“我不怕,我是在想我不在你们身边,不能照顾你和妈妈还有爷爷了。”
张爸爸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手指重重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挖苦却又很宠溺:“说的好像你在身边就照顾过我们一样。”
……没有么?
“可是……离的远不就更照顾不到了么,”张悬撇撇嘴,她自有她的道理,还想再挽尊,突然眼睛一亮,坐直身子,拉着爸爸的手臂,急吼吼地说:“爸爸,你知道我来s市后去哪了吗?一家海派太极拳馆,他们做公益、文化传播,还教拳,很多值得我学习,爸爸你在家继续教拳,我在外面负责宣传,我们一起,一起将我们张氏太极拳发扬光大!”
她越说越兴奋,两眼直直放着光,仿佛现在不是她的婚礼现场,而是她家张氏太极拳的专场。张爸爸也被她调起兴趣,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刚要开口细问,工作人员推门催促起来:“新娘,新娘爸爸,要送新娘出去了哦。”
张悬与爸爸这才对视一眼,终于两人眼中闪过一丝迟来的难过。
张爸爸牵着张悬出来的时候,像花仙子回到了花海世界,悠扬的音乐和阵阵花香萦绕,十足的梦幻感。司仪看到新娘,惊呼一声,所有人整齐划一向后转,三十几个人的会场,砰然发出如海潮般的惊叹声。
“新娘好漂亮啊。”
“她身上那件是W家最新款婚纱吧?我记得只发了预告,订货都排到明年了欸。”
“是大美女啊,和小序真配。”
声声赞美传到张悬耳朵里,一向大方的姑娘羞赧地笑了起来。她的婚纱和封序的礼服都是封尹送的,封尹姑姑说自己侄子难得结一次婚,不仅送了一份神秘大礼,还包揽了两人的婚纱礼服。
张悬身上的婚纱就是国际高奢婚纱品牌W家的最新款,上身轻纱材质裸肩,下/身是刺绣长裙的款式,看似简单,实则刺绣工艺十分复杂。张悬有着优美的脖颈线条,裸肩设计将本就优越的肩颈线显得更为完美,轻纱材质如水雾般将她环绕,纯洁中透着浪漫,又不失性感。腰间的高束腰设计,和脚下接近十厘米的高跟鞋组合,拉长了她修长的双腿,整个人高挑挺拔,远远站在那,如圣洁又骄傲的白天鹅。
水雾般的婚纱也将她白皙的皮肤衬托的更为亮白,四周各色的玫瑰也似被她比了下去,垂下头,独自黯然失色。
比婚纱更耀眼的还属那张脸。张悬的妆很淡,乍一看不施粉黛,实则巧妙地突出了她五官的优点,特别是那双极具特色的眼睛,像小狐狸般勾人又透着纯洁。发型也没做特殊处理,长发微卷,只将额前的头发辫到了耳后,戴着一顶紫色与粉色玫瑰编织的花冠,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到无死角的脸。
她手捧一束粉白绿相间的小花束,长长的淡绿色丝绸飘带和微卷长发随风摆动,整个人像从天而降,站在花海中朝人间撒花瓣的花仙子。
张悬出来时,早早在舞台边等待的封序也一反常态,视线远远落在她身上,忘了移开。直到热闹的司仪凑到他跟前,嘿嘿一笑,拖着尾音,“咦”了声,打趣道:“瞧我们新郎也看直了眼哇!”
惹得嘉宾席一阵哄笑。
封序回过神,抿直双唇,故作镇定地弯曲手指抵着鼻尖,假装咳嗽几声,硬逼自己笑了下,掩饰道:“是花粉飘到眼睛里了。”视线却控制不住地飘了出去。
封尹坐在第一排,冷着一张脸看着那没用的侄子,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道这小子真是捡了大便宜还卖乖。
“吉时可不能错过了哦,新郎要去接新娘咯。”大家徜徉在一片笑声中,尽职的司仪也没再跟新郎开玩笑,大叫一声,拉回了所人有的注意力。
张悬忽然没来由地心尖微微一震,再看向封序时,那人已经朝她走了过来。扑通扑通,小心脏擂鼓似地跳起来,她望着走近的男人,脑中跳出一句话——他是我唯一见到会悸动的男生。
那种悸动,现在正在加快。
音乐悠扬浪漫,司仪的旁白激情四射,封序踏着他自己的节奏,走的并不快。远远地,两人视线对上,张悬眼睫颤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那是封序第三次和爷爷上山为父母做法事,那时他已经十九岁,张悬十六岁,刚到山下读高中。当她听到封序来了的消息后就往山上跑,等她赶到时,封序站在一辆黑色轿车边。她大声叫他的名字,少年转身,一手扶着车门,看着她朝他奔来。
少年褪去了青涩,展现出男人气概,光个头就高出她不少。张悬跑到他前面,仰起头,看见他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清冷,有种陌生又压抑的感觉。但她只记得,那天她仰头看他,少年垂首,她第一次知道心跳加快是什么样的感觉。
两人有六年未见。张悬喘着气问他:“封序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封序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半晌,“嗯”了声,随即又道:“我赶时间,”便转身上了车,留下她在风中凌乱。
她当时奔向他,今天他走向她。张悬想着,嘴角隐隐勾了勾,心想要是真的走向她就好了。等封序走到她面前,她还没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动不动。
在舞台中央的司仪够着脑袋,激动万分地上蹿下跳:“请爸爸将新娘交给新郎,从此他们结伴而生。”
“从此他们结伴而生!”
“从此他们结伴而生!”
然而张悬却嘴角带笑,看着面前的男人,依旧不动。
张爸爸看着封序摊开在空中的手,不明白他孩子怎么结婚还能走神,他冲封序尴尬一笑,抿直唇,重重捏了下张悬的胳膊。
哎呀!
张悬眉头微皱,缩了缩胳膊,一回神,正欲开口,就看到封序正盯着她,手心向上,在半空中摊开,立马紧抿了双唇,又笑了起来。
封序的礼服是黑色的井式侧翻西装,内搭白衬衫,简约且优雅,虽是婚礼经典男士礼服,但脖颈间的蝴蝶结和胸前的别花增添了一丝跳脱和桀骜不驯。而且他一米八七的的个头,还有那双大长腿,那真是给礼服配了个衣架子。
人靠衣装,不合适封序,张悬看着他,感叹,是衣服靠他。
她视线慢慢往上,欣赏起男人优越的脸庞来。封序的骨相很优越,哪怕将头发梳了上去,面部轮廓依旧干净利落。她视线又落到他的眼睛,那也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双眸狭长含光,眼尾微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帅的毫无边际。张悬很少有机会这样看封序,但她此刻有些搞不懂,对着这样的帅哥,她小时候是怎么会下得了手的?
“走不走?”
她想入非非,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压低的声线如电流划过耳畔,张悬一个激灵,倏然回神,一把将手从父亲收里抽出,抓住了封序的手。
张爸爸:……
“谢谢爸爸。”
还在震惊自己女儿太不矜持的张爸爸,失落又哭笑不得,忽然神色一变,看着封序,嘴角抖了抖,最后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说:“不谢,不谢,爸爸祝你们幸福。”
张悬两眼愣成了冰勾子,直直看着封序。她没听错吧?封序在叫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