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由......”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只无形的手将李唯兮的心脏捏得紧紧的, 几乎喘不过气。所有悲愤绝望通过眼角不断落下的泪珠浸透出来。
李唯兮神情木然, 魂魄早已丢失, 双目空洞, 视线直直地望向黑漆漆的悬崖。
那两个身影坠下了云层,淹没在黑暗中, 转瞬之间便不见了。
李唯兮满脸泪迹,晕了过去。
通道恢复寂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纳真的双手依旧箍在李唯兮身上, 见怀中之人已经晕厥,力气便松了下来, 她喉中哽咽,脸上泪无声地落下,抬手抹去。
她鲜少落泪,战场上、朝堂上杀伐决断做得多了去了, 血腥的场面亦是司空见惯, 她的心多少有些麻木。
而近日, 她却哭了两次, 一次是她以为柯仑获救无望之时, 一次是此刻。
一个人拼尽了所有,甚至是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也要护住自己的心上人。
此情怎能不撼动人心?
纳真将李唯兮往里带了带, 放平身子, 挨着墙角躺下, 自己也挨着墙角坐下。
她太累了,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望向对侧的墙角。
她维持一个姿势坐了许久,直到赤塔的天空露出鱼肚白,直到那轮烈日放射出万丈光芒,袅袅云雾散去,远处的山林变得清晰。
新的一日到来,将过去的那一篇章翻去。虽说那篇章之中有深情款款,有遗憾不甘,有撕心裂肺,有痛不欲生,但是过了便是过了,人需朝前走。
纳真抱起昏迷的李唯兮,带着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将其安然送回大晋,亦是她答应顾子由的。
行至半路,寂静的通道之中突然涌向了整齐而快速的脚步声,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纳真停下脚步,立在原地。
不一会儿,一群身穿甲胄之人出现在前方。为首的望见了她,脸色骤变,抱着双拳便跪了下来,激动地唤道:“大汗,可算寻到您了。”
来者是鞑靼的骠骑将军赤力鬼,其身后皆是鞑靼的将士,这些人见赤力鬼跪下,齐刷刷地也跪下,齐声高呼道:“大汗!”
“都起来吧,哀问你,你是如何寻来的?”纳真放下怀中的李唯兮,朝着赤力鬼问道。
赤力鬼答:“大汗与群臣们相约回宫之日乃是十日。自大汗入赤塔以来,已过半月。时已逾期,朝中文武百官担忧大汗有危险,便共商着让臣率人来寻。臣于半路遇见扬牧大人以及汗后,扬牧大人向臣说明了情况,言之大汗深陷困境,便让臣速速赶来了。属下来迟,望大汗恕罪!”
纳真心中轻叹一声,确实是迟了,如若这些人早来半日,情况当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事已至此,过去的也无法扭转,她需将眼下的事情办好。
纳真顿了一顿,表情骤变严肃:“赤力鬼听令!”
“属下在!”
“传哀之令,速速撤去大晋之内的兵力布防,那些安插在大晋朝堂内的眼线,令其归。日后,鞑靼与大晋修好,不得再起侵占之意。”
“是,大汗!”
吩咐完之后,纳真又命几个将士,制作担架,将李唯兮送下了山,与之一同回到迤都。
**
五日后。
纳真正于大明宫内,批阅奏章,忽然,一宫女匆匆入宫殿,急禀道:“大汗,汗后醒了!”
“当真?”纳真从堆叠如山的奏章中猛然地抬起头来,面容欢喜,嘴角上扬。
宫女道:“汗后是方才醒的,太医已入殿查看了。”
闻言,纳真立马抛下手中的奏章,不断加快脚步地往清宁宫敢去。
“柯仑。”一入寝殿,纳真便飞也似的扑向床头,一把握住柯仑放在床边的手,急急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柯仑虚弱一笑,应道:“太医说,无大碍了。”
纳真一只手将柯仑的手握着贴在脸侧,一手伸到前方,抚着柯仑的秀发,嘴中重复道:“那就好,那就好。”
“你是如何救的我?”柯仑声音喑哑地问道。
纳真神情一顿:“此事说来话长。”
纳真坐在床头,慢慢地将赤塔山中的那些事情讲给柯仑听。絮絮叨叨地讲了许久,太医熬好了药水,侍女端来。纳真接过,用瓷勺小口小口地喂给柯仑。
药水饮尽,故事也说完了。
柯仑听罢,眉头紧皱:“那救我之人死了?”
“那赤塔山之高不可估量,若坠下,只怕是会粉身碎骨。谈及奇迹,微乎其微。”
“那大晋的公主此时在何处?”
“在明仁殿中,有宫女好生照料着。哀寻了最好的太医与厨子来,必不会亏待她。待她身子好一些,哀会亲自送她会大晋。”
“我要去看看她。”救命之人,柯仑想亲自谢过。
她抓着纳真的手臂,欲起身,被纳真按住肩膀拦下。
纳真道:“你现在身子未愈,去不得。大晋公主欲求清净,平复愁思,亦不让他人打搅,现在委实是不合时宜。过些日子吧,好吗?”
如此,柯仑只能应允:“好吧。”
又过了五日,柯仑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走动。纳真上完早朝,便急急归来,搀着她到清宁宫的花园中走走,看看烂漫鲜花,草木之景,晒晒阳光,除除晦气。
二人于石子路上慢慢走着,几个侍女太监捧着糕点茶水跟在身后。
忽然,一宫女来寻,她曾在纳真身旁伺候,在宫中地位极高。那些随行之人见着了,不敢懈怠,急忙上前通报。
此人正是纳真派到李唯兮身旁,照料其生活起居的。纳真见是她,停下脚步问道:“出什么事了?”
宫女低身一礼,禀道:“大汗,大晋公主欲即刻回大晋,令奴婢来传话。”
“好,哀知道了,你去回她,哀即刻做准备。”
“是。”
纳真扶着柯仑继续朝前走去。
纳真道:“也不知她想通没有,哀怕路上会出什么变故。”
柯仑道:“她既想归去,便说明那家中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她不是莽撞之人,那日欲与子由共赴黄泉,想必是心急。醒来之后,她心中应当是思量过了。我猜测,如今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了。”
“既然如此,哀便吩咐下去,备足车驾粮食,明日便启辰送她回大晋。”
“嗯,你此刻便去吧,我也疲了,回寝殿中歇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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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一亮,浩浩荡荡的车队自鞑靼皇宫出发。
纳真履行诺言,亲自率兵将李唯兮送回大晋。
她已派使者入紫禁城,与李嘉懿禀明了情况,入各关之时,未曾遭到阻截,一路顺通无比。
李唯兮端坐于马车中,神色郁郁,纳真多有规劝,只是其眼中光彩皆无,仍是悲痛,并不与纳真搭话。
行程中,何时行,何时停,何处歇脚,已被得明明白白。
一路下来,不疾也不徐,确保安然舒适。
十五日后,鞑靼护卫队顺利抵达大晋紫禁城,皇帝李嘉懿,携诸王,率文武百官于承天门前相迎。
李唯兮自车厢中出来,行至李嘉懿面前。
“兮儿,你受苦了。”李嘉懿见李唯兮这憔悴瘦削的面容,心疼道。
“父皇,兮儿身子不适,欲先回公主府。”
“好,父皇派人送你回去。”
李唯兮安然送到,纳真又带了鞑靼的特色贡品来,足以见得其修好之心。
李嘉懿高兴不已,欲邀纳真入紫禁城住些时日,体验一番大晋的风土人情,并感谢其救护之恩。
纳真婉绝,只道是汗后刚从鬼门关上拉回,身子十分虚弱。她得回去亲自照看,否则安不下心。
纳真率性,言辞恳切,并无造作扭捏,亦或是不满情绪。
她与大晋皇帝相约,待汗后病愈,定然带着她一同前来,一睹晋朝大好河山之风光。
既然如此,李嘉懿不好强行留人,速速派人送了些金银珠宝来,不至于折了门面。
纳真大方接下,在承天门前停留的时间连一个时辰都未到,便掉转马头,率领车队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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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兮回到公主府之后,闭门谢客,连顾善羽、尊王夫妇、太子都不愿见。终日寡言少语,面不带笑。何人劝谏都不行。
在皇医的照料下,她的身子已恢复如初。
寒毒能够痊愈完全是顾子由的功劳,每逢十五、十六夜,她再也不必受至冷之苦。
只是李唯兮仍觉得冷,夜夜冷,是心冷。
此番心殇之下,李唯兮瘦了诸多。
皇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急坏了。李唯兮又难以劝服,只得将这些烦躁发泄在皇医顾峰会身上。
谨身殿中,李嘉懿宣来顾峰会,与之道:“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假若还是如此瘦削,朕就革了你的官职。”
顾峰会跪于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道:“皇上,公主殿下她心结缠得极深,非臣之力能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