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王果然还是太单纯了。宫围之中,谁人都要留个心, 不该全身心信任。对于皇后, 顾子瑄起了戒心, 但皇后所引起的怀疑还不足以将郑王这只大狐狸替换掉。
她现在最怀疑的依旧是郑王一干人等。
淑妃一事轰动非常, 牵连甚广。不少人将她与尊王视作了眼中钉, 如若现在不做些什么的话, 很快他们又会动手的。而暗中的几股势力相互糅杂,难以辨别区分,现在唯一之法便是从淑妃入手, 将她于冷宫之中的行径, 出冷宫之后又与何人交接之事查个一清二楚。
“王爷,我们先不把问题扯到皇后娘娘身上。我们先来说说密道是怎么一回事?东林阁前后也住过许多的妃子,为何不曾传过密道一说?母妃她...是如何发现的?”顾子瑄问道。
“母妃虽疯了, 但她依旧有母性,还会照料我,只是时常叮嘱我不能将女子的身份泄露出去。那时在东林阁, 饮食极差,时常不能果腹。一日母妃见残垣处长了一丛地瓜藤,便用竹枝挖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着。挖着挖着便挖到一箱子...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母妃见有蹊跷,便抱入了房中,查看了起来, 里面有密道的文书。”说这些话的时候, 李煜祺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感觉那些记忆变成了画面,一幅一幅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然后自然的连接起来。
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难以用言语表述出来,她也无法将此事与王妃述说。
李煜祺的眉头闪过一丝迷茫。顾子瑄急于知道密道的后续便将其忽略了。她继续问道:“密道的文书?是何人所藏?”
李煜祺继续说道:“是熵朝末年一个乡绅所造。未移皇城之前,南京城的这一带乃百姓之宅。由于此为城市中心,住着的也多为有钱乡绅,府邸建造华丽。父皇不愿铺张浪费,便下令保存一些建筑,在其基础上加以改造,减少不必要的开支。”
“那时也发现了许多密道,都被填埋。这个极其隐蔽故没被发现。”
“那这个密道从东林阁通向何处?”
“地安门外。”
“具体的呢?”
“容我想想。”
李煜祺轻轻闭上了眼,零碎的记忆在脑海中四处乱窜,忽然,一棵长势相当奇怪的树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我记得...那里有一棵水翁,那棵水翁长势很奇怪,枝干弯曲一折,复而向上生长。”
“那密道便在水翁树旁?”
“不是。”李煜祺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了一幅泛黄的牛皮地图,上面画着曲折的线,线旁边有一段小字。“从水翁树出发...还要往西二十米,便会看到一片假山,假山上...有十二个门对应十二个生肖,从猴肖门中进,往前三米,会在右侧石壁上见到双生蕨,双生蕨的下方有一凸起便是密道入口的开关,按之则会将暗门打开。”那牛皮地图上的文字如印刻在脑海中一般,李煜祺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
李煜祺的记忆让顾子瑄也大为惊异,她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王爷...记得如此清楚?”
“母妃死后,那密道之文书便被我藏起。有段时间里,经常翻看。”李煜祺解释道。
“现在那文书还在否?”
“怕节外生枝,已经被我烧毁了,不过图中内容印象十分深刻。”
“王爷做得对。”顾子瑄点点头,“那王爷先前可走过密道?”
李煜祺点了点头,“母妃带我出去过一次,故而见过那水翁树。”
“那母妃走过几次密道?”
“两次,密道挖通之时,母妃独身出去,而后折返将我带出。她本想带我出逃,被巡逻的官兵吓回。”
“后来呢?”
“发现密道的第二天,母妃就暴毙身亡了。”
“如此蹊跷!那密道果然有问题!”
顾子瑄陷入了沉思,毫无疑问,现在冷宫与那个密道便是最大的突破口。冷宫东林阁已经被东厂封锁,谁人都不让进。那密道便是唯一的出入口,若想进去,只能亲身赴一次险了。
“哎...皇宫本来就是一个不得安宁之地,你不犯人,人却来犯你。母妃之事,我一直想查个清楚,只是人单力薄,头疾常发,才一直搁置着。想来,也着实对不起母妃。”说着说着,李煜祺的声音低沉了下来,透着浓浓的伤感。
“王爷莫要伤心了。现在有臣妾在,会与你并肩作战的。”顾子瑄抚上了李煜祺的脸,温声安慰着她。
二人目光相接,李煜祺的唇慢慢低了下来,吻上了顾子瑄。说了这么多伤心之事,她希望从顾子瑄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顾子瑄柔情似水地回应着。只是亲着亲着,思绪不自觉飘走了。她在心里盘算着“密道之行”。密道危机重重,李煜祺身子还未好透,她自然是不会带她去的。于是她打算故技重施,入夜让李煜祺“睡着”之后,再独身前往。
亲热了一会儿,顾子瑄推开了李煜祺。
“临近辰时了,我们去吃饭吧。”
李煜祺点点头,说道:“好。”
细细想了一番,她决定今晚就行动。事情多拖一天,危险便更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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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吃完午饭之后,顾子瑄便忙碌了起来。她给李煜祺下了禁令,上了药之后便乖乖躺在床上休养。
凡顾子瑄所提要求,李煜祺自然不会拒绝。她乖乖的趴在床上,寻了一书籍来,放在床头。只是顾子瑄欲走之时,她十分不舍,扯住她的袖子说道:“王妃,本王一人带着十分苦闷,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若是放在往日,顾子瑄见她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必然会心软。但今日有事横亘在她二人之间,纵使是心软也不能答应尊王。
她摇了摇头,放缓了语气,“今日不行,臣妾要去给王爷熬制药膳。”
“为何上了药还要吃药膳?”
“傻王爷,内外相兼,病好的快啊。熬完药膳臣妾再来陪你。”
“好吧。”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自己自然是不能再耍小性子了。她拾起书籍,趴在床上看了起来。
顾子瑄松了一口气,关上寝殿的门,到药房去了。
床榻上的李煜祺看了两页书便看不进去了,她将书籍合上,放在床头,双手交叠,枕在手下,开始思索起一些事情来。
“药膳。”她嘴里默念着两个字,皱起了眉头来。自己每犯头疾,只要喝上一碗王妃熬制的药膳,便能药到病除,隔日起来一身舒爽。
可是,为什么是隔日呢?
喝完药膳之后到醒来之前的记忆统统都没有了。
李煜祺在脑海之中狠狠地搜索了一番,果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见到。
为什么这段记忆消失了?
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药膳的问题?
李煜祺紧咬住下唇,心里暗暗想道:不如利用今天的机会验证一下?
没过多久,顾子瑄便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推门而入。李煜祺的身子一下子就绷直了。她有些紧张。
在顾子瑄看不见的地方,她连续吐纳了好几口气才略微镇定下来。
“王爷,起来吃药吧。”顾子瑄捧着药膳,坐在了床沿,拍了拍李煜祺的肩膀。
“好。”李煜祺撑着手肘起身,端坐起身来,眼睛直直地望着顾子瑄手中捧着的那一碗药膳。
她接过药膳,望着碗上方冒着的热气,撅了撅嘴:“王妃,这药膳有点烫,凉一凉再喝。”
“嗯。我给你吹吹。”顾子瑄欲取过李煜祺手中的碗,却被她躲过。
“药膳烫,还是我拿着。王妃,我有些冷了,想添件衣服。”
“那臣妾去找件衣服来。”听李煜祺喊冷,顾子瑄自然是十分紧张,最近天气反复,若是受了寒,就更不利于箭伤的恢复了。
这其实是李煜祺的一个小全套。
寝殿的衣柜里皆是些薄衫,厚的要到偏殿去拿。听自己说冷,王妃定然会选择后者,也就是说,她要到偏殿去。一来一往,自己便有了处理药膳的时间。
果然不出李煜祺所料,顾子瑄见寝殿的衣服太过单薄便皱起了眉头。她又回到床榻旁,对着李煜祺说道:“衣柜里的衣衫太过单薄,臣妾去偏殿去一件来,王爷记得把药喝了。”
李煜祺乖巧地点了点头,接着便端起药膳,认真地吹了几口气。眼睛一直目送着顾子瑄离去。
顾子瑄离开寝殿。当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栏外的那一刻,李煜祺从床上爬了下来。
脚步声远去,四周一片寂静。李煜祺平复着自己的紧张的呼吸,从床榻下方掏出一个茶壶来,掀开壶盖,将碗中的药膳全部倒了进去。然后轻轻地盖上壶盖,将茶壶推到床榻深处。
完成之后,迅速上床,将碗沿叼在嘴中。
感觉自己的脚丫子有些冰冷,李煜祺还用棉被将其覆住。接着便模拟喝药时的动作,将碗中的空气一口一口地吞了进去。
顾子瑄回来之时,看见的便是李煜祺认真喝药的场景。她展眉一笑,慢慢走近了去。
“喝完了吗?”顾子瑄问道。
“嗯。”李煜祺放下碗来,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身子还十分配合地打了个饱嗝,她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王妃,下次莫要熬这么多了,都吃撑了。”
“那是你吃得太快了。”顾子瑄嗔怪道,接过她手中的碗,而后将衣衫披在她的身上。
“夜里还有些冷,王爷穿好衣服,不要着凉了。臣妾先将碗筷收拾了去,速速回来。”药效在一定时间内显现,顾子瑄欲在药效发生前就回来,待在尊王的身边。
“好。”
顾子瑄走了,李煜祺又遇上难题了。药膳倒掉了,可之后该怎么办?
她是该继续坐着?还是趴下?王妃回来之后要与她说什么?
正焦灼间,她的脑海中闪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王妃,我有些困了。”
这句话,她说过相当多次。而且都是服完药膳之后说的,之后困意涌来,自己应当是直接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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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瑄带着笑意回来,来到床榻旁,脱去了外衫,鞋袜,钻到了被窝里来。李煜祺迅速将身子贴了过去,将脑袋枕在她的膝上。
“王爷久等,臣妾陪你解闷了。”顾子瑄用手揉了揉李煜祺皱巴巴的小脸。
“可是...可是...王妃,我有些困了。”李煜祺的眼皮耷拉了下来,哈欠连连,眼前起了一层的雾气。
“困了便睡,臣妾在这儿守着。”顾子瑄脸上携着浅浅的笑,如往常一般答道。
“嗯...”李煜祺蹭了蹭顾子瑄的身子,在她怀中找了个舒适的地方,阖上了眼。
顾子瑄的手在她肩上轻轻拍着,当数量达到百下之时,她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分凝重的严肃。
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无论外界如何干扰,尊王都不会醒来。
顾子瑄看了一眼她的睡颜,放心的将她的脑袋从自己膝上移至枕头上,扯过身侧的棉被,盖了上去。为了避免踩到李煜祺的身子,顾子瑄还是将动作放得很轻。
她下了床,来到衣柜旁,翻去上层所覆盖的衣物,从里柜里掏出一个深灰色的包袱。慢慢解开包袱的绳结,顾子瑄取出里面的夜行衣,套在了身上。再取出里面的几把匕首,藏匿在长靴里。
在她身后,李煜祺将眼睁开了一条缝,将顾子瑄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