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卫同瑞。
音歌掀起帘栊, 扶她下了马车, 就见卫同瑞和沈修明并肩策马而来。
“云卿?”沈修明又惊又喜, 策马到了跟前,一跃而下, 仿佛上下打量了她许久, 才敢最后确认:“真的是你, 二表哥险些认不出来了。”
“二表哥,好久不见了。”孟云卿福了福身。
音歌便也跟着笑起来。
那可不是, 姑娘本就生得好看,离京的时候还胖了些,如今纤瘦下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她是看习惯了,二公子有一年多没有见到过姑娘, 第一眼不敢认也是自然。
想来倒是神机营的这位付将军没有惊讶过。
卫同瑞也上前, 朝付云问候了声:“舅舅。”
“嗯。”
原来付云不是对他们冷淡,而是人的性子便是如此。卫公子是他的外甥, 算亲近了, 也是这张冷冰冰的脸,更勿说旁人了, 音歌不由得想。
沈修明就笑着执手:“修明见过付三叔。”自小时候起,将军府和定安侯府的关系就走得近, 沈家的子弟都是唤付云一声“付三叔”的。
“舅舅收到付三叔的信,说今日会同云卿一道抵达京城,舅舅就让我城外来接云卿。路上正好遇到同瑞, 便一道过来了。”沈修明既是同付云说,也是同孟云卿说。
“娘亲让我来迎舅舅。”卫同瑞言罢,顺势看向孟云卿:“许久不见。”
“卫公子。”孟云卿礼貌问候。
稍许,卫同瑞的唇畔才微微牵了牵,“宣平侯呢?”
孟云卿才想起来,付三叔惯来不是喜欢口舌之人,他给舅舅的信理应当也只是提了与她同行回京,并没有提段旻轩,所以沈修明也不清楚。
沈修明又是和卫同瑞一道来的,卫同瑞便也以为段旻轩在。
果然,沈修明也开口:“对啊,云卿,我刚才也想问,怎么没见到宣平侯?”
卫同瑞也看向她。
她垂眸笑了笑,应道:“回燕韩途中遇到些急事,要晚上几日才到,我先同付三叔一道回京了。”
沈修明和卫同瑞都明显滞住。
孟云卿不解。
见她疑惑模样,沈修明才道:“幸好你是同付三叔一道回京的 ,眼下燕韩国中局势有些乱,你要真是一人单独回来的,路上只怕不安全。”
沈修明是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便又道起:“不过这次也是突然,要是大伯父早知道你和宣平侯要回京,就派人去聚城迎你们了。”
音歌大骇,姑娘和侯爷回燕韩不是……
孟云卿却拉住她,示意她打住,自己微微扬了扬嘴角,道:“这次多亏了付三叔。”
闭口不谈定安侯知晓他们回京之事。
沈修明就笑:“那赶快回侯府吧,外祖母还担心着。”
孟云卿点头,福了福身,同付三叔和卫同瑞作别。
“云卿……”
音歌掀起帘栊,刚扶她上马车,就听卫同瑞在身后唤她。
她停下来,回眸看他。
卫同瑞攥了攥掌心,面上却是淡然开口:“有时间来将军府看一看娘亲,她时常挂念你。”
孟云卿微怔,继而抿唇,轻声道了句“好。”
马车行出去很远,付云才出声:“人都走了,还在看什么?”
卫同瑞垂眸,“舅舅。”
“你父亲给你定好的婚事你也推了,又不是不知道,孟云卿已经嫁人了。”付云轻喝一声,战马闻声向前,队伍亦往京中进发。
良久,付云回头,那道身影还在晚霞中,没有动弹。
这一路,沈修明同孟云卿说起了侯府中的事情来。
譬如沈修颐现下还在西秦,这几月国中动乱,大伯父让他暂时不要回来,就在西秦再呆上几月,等平静后才回国中。
祖母虽然挂念沈修颐,却明白大伯父的用心,就也没催着沈修颐回京。
要知道祖母平日是最疼爱沈修颐这个孙子的。
孟云卿莞尔,心中越发肯定。舅舅都没有让沈修颐这个时候从西秦回燕韩,又如何会让她和段旻轩这个时候从苍月到燕韩?
这其中定然出了纰漏。
只是定安侯府和朝中牵连甚广,她要先见了舅舅,听了舅舅的意思再决定如何说。
于是话锋一转,问起家中其他人来。
沈修明便一一道起,她也听得认真。
外祖母身子骨健朗,除了去年秋天偶尔咳嗽了几日之外,倒比往年还硬朗。
朝中的事风云突变,舅舅不想定安侯府牵连其中,便不时称病,在家中颐养。沈修文倒是还在朝中,只是事事都说要同父亲商量,进退自如。
三房那头还是老样子,三舅母性格软弱,继续被姨娘欺压着,三舅舅又接了两房姨娘,外祖母也劝不住。三舅舅就怕舅舅些,但舅舅正忙着在朝中斡旋,既是称病,便不能过多管三房房中的事,三舅舅是看准了时机的。沈修进倒是长进了许多,早前袖手好闲,终日在赌场青楼厮混,这一年来却规矩得很,跟着先生念书,外祖母难得欣慰。
这些都是大房和三房的事。
至于二房,沈修明却没有提起。
“二舅舅呢?”孟云卿主动问。
沈修明是二房的嫡长子,二舅舅和二舅母都不是消停的人,这一年来,二房不可能安安静静。
她问起,沈修明脸色才微微一沉。
孟云卿错愕,沈琳嫁到了齐王府,做了齐王的正妃,二房的地位今非昔比才对,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修明叹口气,沉声道:“云卿,侯府分家了。”
分家?
孟云卿诧异出声,音歌更觉不可思议。
有外祖母在,怎么可能分家?
孟云卿不敢相信,便目不转睛看着他,想问究竟。
沈修明继续道:“琳姐儿嫁到齐王府作正妃,母亲觉得我们这一房出了位王妃,地位应当更尊贵了。父亲又少有主见,房中的事向来都由母亲做。母亲性子惯来张扬,国中局势如此不明朗的时候,大伯父称病在家,不想定安侯府牵涉到皇位之争中。太子见大伯父和侯夫人这里是走不通了,就有意拉拢母亲,母亲觉得这是殊荣,大伯父想置身事外只会让定安侯府没落。后来二房和大伯父,侯夫人的冲突越来越多,母亲嚷着要分家,说大伯父没有远见,还占着世袭的爵位,只会拖累二房,不如分家,二房就不用处处被大房压着。大伯父自然是不同意的,后来是祖母说的分家。分家后不久,父亲和母亲就搬出侯府自立门户了。”
二婶婶的性子确实张扬了些,却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孟云卿唏嘘,又问:“那二表哥你呢?”
沈修明是二房的人,别人会如何,都应当没有他难做。
沈修明道:“侯府的家产一直由我在管,世子是要世袭爵位的,修颐又一心游历四方求学论鸿儒,修武在禁军之中任职,修进又还年幼。我若是走了,侯府的家产便无人打理。”
他话是如此说,孟云卿颦了颦眉头,轻声道:“二表哥,你是不是同二婶婶和二舅舅争执过了?”
她是这般猜的。
沈修明向来是明事理的人,应当是他不赞成二夫人分家,就同二夫人起了争执。分家的时候,又不愿同二夫人一道走。
沈修明没有应声,全当默认。
孟云卿叹道:“没想到这一年发生这么多事。”
沈修明这才出声:“母亲是被虚荣冲昏了头,被人利用来拖侯府下水却不自知,祖母说分家也是不想日后出事牵连整个侯府。”
其实他不说,孟云卿也大致能猜到。
外祖母虽然平素都在养心苑中,但府中大小事宜都一清二楚。
二夫人是被人利用拖侯府下水而不自知,还是即便知晓了也要放手一搏,都不重要了。依照二夫人的性子,即便二房真有一日出人头地,凌驾于定安侯府之上,以二夫人的性子,只怕也长久不了。外祖母要维护的,是整个定安侯府的利益。
“不说这些了。”沈修明嘴角勉强牵了牵,又道:“外祖母许久没见你了,你好好陪陪她老人家说话。”
“嗯。”孟云卿点头。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定安侯府。
音歌掀起帘栊,扶她下了马车。
侯府门前,孟云卿心中感叹,离开一年,回来的时候仍是这般亲切,温暖如故。
“云卿。”还是世子夫人来接得她。
一侧的小丫头歪着头看了看她,又皱了皱眉头,似是不敢确认般开口:“是云卿姑姑吗?”
孟云卿倏然弯眸,“婉婉,表姑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