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喜娘扶着她,微微向前屈身。
厅外的阳光透过门庭照了进来, 映出模糊的光影, 喜袍里头看去,绮丽又迷离。
“二拜高堂!”
喜娘搀着她转向身后。
爷爷应当就在她面前, 笑容满面端坐着, 欢喜得合不拢嘴。
她垂眸躬身。
“夫妻对拜!”
喜娘再扶着她向前一步。
熟悉的温和临在眼前,她微微低头。
头就将好碰在他额间, 好似这一世注定一般,连他的清澈呼吸都近在眼前。
“礼成!”司仪扬起了嗓门。
厅中叫好声又起,这叫好声里, 她能听见爷爷的声音:“好好好!”
仿佛只此一句, 便足以释然了。
而拜过天地, 她与段旻轩就是夫妻了。
出神中, 手中的红绸又被牵起, 她才恍然起来, 方才司仪“礼成”之后的那句,“送入洞房。”
喧哗声中,她又微微低头, 脸红到了耳根子后。
喜娘已经不再扶她了,只是轻声笑语跟在她身后,时有叮嘱一句“呀,新娘子小心脚下”。而大抵,都是有人牵着红绸,满满领着她。
虽然不能说话, 但这般走还算稳当。
可转念一想,大厅到霁风苑的路程哪里算近?
婚事准备得匆忙,能凑齐这些行头实数不易,脚上的这双绣鞋好看是好看,只是穿在脚上有些磨得慌,再加上这身凤冠霞帔又并不轻松,这么走回霁风苑,怕是腿都软了。
她暗自腹诽。
心中尚在思忖此事,手中的红绸却忽得松了下来。
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脚下一轻,似是被人拦腰抱起。
“段旻轩!”她惊呼出声。
喜娘也大骇:“新郎官使不得,这是规矩,洞房要走着去。”
另一侧的喜娘也大呼:“新娘子怎么说话了,快,停下来。”
孟云卿赶紧伸手捂了捂嘴巴,恼得很。
都是他,害得自己出声了。
段旻轩却没有松手:“规矩改了,抱着去。”
喜娘更惊:“侯爷!使不得!”
都不叫新郎官了,直接叫上了侯爷,都是东宫安排的喜娘,知晓轻重。
另一侧的喜娘也道:“不行,侯爷,此事若是传出去了,旁人日后会议论夫人的,侯爷也不想夫人日后遭人诟病吧。”
段旻轩就笑:“说得是,那就不要让旁人知晓。”
言外之意,你们二人不多嘴就是了。
孟云卿方才还伸手掩着嘴,是怕自己再出声,听到此刻,只管会心笑出来,又怕自己会笑出声,引得尴尬,实在忍得辛苦。心中却好似抹蜜一般,甘甜甘甜的。
两个喜娘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吱声了。
段旻轩也不再搭理身后的两人,反正轻声唤她:“云卿……”
“新郎新娘入洞房前不能说话,喜娘方才提醒过你的。”她一本正经。
“不是改规矩了吗?”他坚持。
“你只改了一条。”她也揶揄。
“那这条也改了。”
“侯爷!”“侯爷!”两个喜娘都说不出的闹心。
孟云卿掩着嘴作笑,不出声了。
他也果真不出声了。
两个跟随的喜娘才舒了口气。
……
等到霁风苑,门口等候的喜童俯身作揖,一人口中念着“百年好合”,一人口中念着“早生贵子”。喜娘就在段旻轩身后轻咳两声,示意他到霁风苑了,该将人放下了。
段旻轩从善如流。
两个喜娘才又舒了口气,她俩人的任务是负责新人从下轿到洞房之前,等到洞房里就还有旁的喜娘伺候着。
虽然侯爷和姑娘拜了堂,亲算是成了,可洞房前,新郎官还要去大厅招呼,陪酒,要黄昏过后才会再回来。新娘子身边一般都有喜娘和近身的丫鬟在房内伺候。
娉婷已经嫁人了,音歌又在前厅,房内留下的人是小茶。
“新郎官扶新娘坐床。”喜娘笑眯眯道。
另一个喜娘便上前,从他们手中取回红色的喜绸,到了洞房内,喜绸便不用了。段旻轩伸手,牵她在床榻边,齐齐坐下。
孟云卿只觉有些扎人,险些站起来。
喜娘赶紧上前按住:“喜床上堆了桂圆,莲子和百合,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意思,方才新郎官扶新娘子坐上,可乱动不得。”
桂圆,莲子,百合……
孟云卿只得缓缓坐回,先前坐得急,眼下也不觉得膈人。
“新郎官可以去前厅招呼客人了,这里交给我们便是。”喜娘笑嘻嘻开口。
这就走了?
段旻轩和孟云卿都有些怔。
“不是挑喜帕,喝交杯酒吗?”段旻轩如实问。
屋内的喜娘们闻言都笑了起来,方才那人又道:“新郎官这么急做什么?交杯酒要晚些时候喝,新婚燕好,还是要先去招呼客人的,在吉时前回来就好。”
孟云卿也愣住。
“侯爷放心,到时候会有喜娘提醒的。”几个喜娘笑着将某人推出了屋。
听屋门关上的声音,还委实狼狈了些。
孟云卿也难免发怵,吉时是什么时候?
“要黄昏过后了呢。”喜娘怕她着急,特意告诉她一声。
黄昏过后,孟云卿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欢喜还是忧。
“小姐,先用些点心吧。”是小茶的声音,眼下才晌午刚过,到黄昏还有好些时候呢,怕她饿着。
孟云卿也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久,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幸好小茶这么问,那定是有准备的。可她还带着凤冠霞帔,又盖着喜帕,她迟疑片刻:“可以摘下来吗?”
喜娘应道:“喜帕可以摘下来,侯爷回来前盖上便好。”
孟云卿松了口气,别说充饥,要是这么一直盖着喜帕,她连呼吸都有些难。
取下喜帕,新房内的陈设便率先映入眼帘,孟云卿看得有些呆。
刻着鸳鸯的红烛,泛着光泽的银制烛台,黄金的手盆和挑杆,青铜酒器和杯盏,整个新房内洋溢着温和的暖意。雕花的喜床,大红的喜被。
她好奇,掀起一侧的被脚,漏出大片的桂圆,莲子和花生来。
“小姐……”小茶唤她。
她回过神来,屋内站了五六个喜娘,离她最近的是小茶。手中拎着黑色的食盒,食盒里有香气传来。
她真是饿极了,孟云卿感激涕零。
“都有什么?”她干脆自己伸手了,可小茶似是僵在原处,忘了动弹,直至她伸手,才恍然回过神来:“哦……都是小姐早前爱吃的点心……小厨房做的……喜娘说只能用些点心,也没有旁的了。”
喜娘也解释:“稍后新郎官回来,喝了交杯酒,还有些菜肴,到时候可以一起用。”
意思是,让她不要多吃。
孟云卿会意,看了看食盒里,东西不多却都很精致。
紫香玉容糕,一品酥……都是她喜欢的点心,又胃口清淡。她尝了一口一品酥,喜娘又端了水来,又随意吃了三两个,喜娘便不让吃了。
离黄昏还有好些时候,她只觉得凤冠有些沉了。
……
许是几个喜娘陪着说话,时间打发的快。
许是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原本到黄昏还要很久,没想到说了会子话,又喝了些水,喜娘们便上前给她补妆了。
新娘子的妆,她是见过的。
在燕韩时候的沈琳,腊月时候的娉婷,新娘子的妆初初便要花上许久,等后续每次补妆都要好些时候。于是正愁着补妆的时候,有丫鬟急匆匆得跑来,在屋内道:“快了,快了,新郎官离席了。”
孟云卿手中一僵,不由自主攥紧了袖间。
几个喜娘倒是高兴得很。
“那得快些了,眼妆和唇妆都得补一补……”
“快,新娘子快坐回原位……”
“喜帕,喜帕呢!快盖上……”
“新娘子,坐直了……”
孟云卿就似个木偶一般,仍她们摆弄着,心跳得越来越快,好似要从喉间跃出一般。
“小茶……”习惯性唤她。
“小姐。”小茶上前。
喜娘们赶紧打断:“哟,祖宗,新郎官挑起喜帕前可别说话了,吉利!”
小茶立即住口。
孟云卿也只得缄默,屋外都能听到脚步声了,孟云卿忽觉坐立不安。
“新郎官回来了。”喜娘一声问候,开了房门,孟云卿又咽了口口水。
他脚步临在跟前,衣衫上沾了浓浓的酒味。
“将好到吉时了,新郎官用秤杆挑起喜帕吧。”喜娘呈上银制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柄裹了红绸的秤杆。
孟云卿攥紧双手。
“新郎官掀起红盖头,夫妻恩爱到白头。”
这句来得突然,孟云卿方才咬紧的双唇还未松开,眼前的喜帕便被悠然揭开。一抬眸,迎上那双深邃幽蓝,便似苑外一池清风霁月,惊艳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