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一更局势)

段旻轩回来了, “他在哪里?”孟云卿问起。

小厮道:“侯爷刚下马车, 径直往老侯爷那里去了。”

是啊,孟云卿微微敛眸, 段旻轩回来应当先去爷爷那里的。遂而转身, 朝福伯道:“福伯,我们也去爷爷那里吧。”

省得他再走一趟了。

福伯也笑眯眯点头。

段旻轩是十月初十离京的, 眼下是腊月二十六,他走了两个月零十六天,总算回来了。用福伯的话说, 燕韩到苍月往返要近四个月脚程, 有人还要在定安侯府呆上将近十日, 应是一路急行军才赶得回来的。

思及此处, 脚下的步子也不免翻得快了些。

她想早去爷爷的忠孝居见他。

腊月里天寒地冻, 裹着棉袄, 脸上也被凉风嗖嗖吹得有些泛红。她走得有些急,到风口时,忍不住掩面打了个喷嚏。音歌取了手中的围巾给她。方才就让她披上的, 她着急出门,说带上热。眼下,她走得急微微出了些汗,若是再灌了些风进去,怕是要染风寒的。

孟云卿有些歉意接过,也不推辞。

往脖子上一搭, 绕了两圈,确实才暖和了许多。

她素来怕冷,只是从前在定安侯府养了一身肉,才经风寒了些。如今瘦了这一两月,即便按周潇潇说得食补之法,气血无损,也觉得不像早前那般御寒了。

她忽然有些怀念早前养出的那些肉肉了。

等到忠孝居,果然看见段岩侯在门口。

两月余不见,段岩看见她,也一脸喜色:“许久不见,小姐好。”

孟云卿也笑嘻嘻点头:“他同爷爷都在屋里吗?”

段岩应是,孟云卿便拎了裙摆进去。

段岩同福伯是父子,段岩同福伯父子二人也分开两月有余了,就留在苑外说话。

音歌看了看,也跟着孟云卿进屋去。

外阁间内置了两口青铜做的暖炉,暖炉里燃了上好的银碳,热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外阁间内,很是暖和。

“爷爷。”孟云卿唤了声,取下了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和厚厚的披风,递给音歌。

只剩一张笑脸,似是被方才的风吹得通红一般。

老爷子端坐在外阁间主位上,面前一袭华服锦袍就将好背对着她,似是方才正在同老爷子说话。许是听到她的声音,才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来。

孟云卿屏住呼吸。

见他转身,想不移目,又觉目光无所适从,不知应当放到何处。

隐在袖间的手微微攥紧,连带着呼吸都迟了一拍,才又抬眸看他。

他也刚好转眸,恰好四目相视。

两人眸间都微微滞了滞,须臾,又各自低头笑了笑。

笑意里含着几分微妙。

音歌轻咳两声:“我去沏茶。”

老爷子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都别站着了,来爷爷这边坐下再说。”

最终,还是老爷子解的围。

两人就上前,在老爷子主位前的一左一右的位置落座。

段旻轩方才就在同老爷子说起燕韩之行,虽然被小许打断,眼下则又继续。孟云卿也不出声,一边安静得听着,一边偷偷打量他。

说是偷偷打量,便是一会儿看看爷爷,一会儿看看他。

但看他的时候看得仔细,时间却不敢太长;看爷爷的时候,心猿意马,却时间很长。

许是路上急行军磨人,总觉得他脸上的轮廓都深了,虽然五官还是如往常一般精致绝伦,却总觉带了几分疲惫之意,眼窝有些微微陷了进去。

但疲态虽是疲态,同爷爷说话时,精神却是很好。

他的声音惯来好听,亦如眼下。

他走得这两月,她时常想起,尤其记得潆绕在耳畔时,仿佛丝丝都能融化进心里,漾起层层涟漪。

……

“云卿丫头……”直至老爷子又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爷爷叫我?”

方才神游太虚去了,语气里就有些愧疚之意。

“爷爷问,你怎么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屋里的碳燃得太暖,让音歌去一些?”老爷子是见她脸色通红,以为她热着了,才想着问她要不要去些碳。

孟云卿就有些怔。

继而摇头,“没有,爷爷,方才在外面吹风吹得。”

外面风凉,吹得脸色都红了,她是这般解释的。

老爷子没有再问,对面的段旻轩也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她,眼角噙着笑意。

他再同老爷子说话,她就不敢走神了。

认真听着,有时说到定安侯府,她也接话。只是听段旻轩提起外祖母身体康健,摸牌也很有精神,她才跟着笑起来。段旻轩又提起他再燕韩京中待了十余日,局势有些微妙。

入冬以来,燕韩平帝就大病不起,朝政一直交由太子把持。

但太子之前分明已经失了宠信,东山动乱一事处理得不妥,又险些被罢黜。

朝中都觉得三皇子有戏了,这时候,平帝却突然病了,只能太子监国。

这时间来得将好有些微妙,不好言明。

总觉得有黑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太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争,越渐白日化,朝中也分为两派,针锋相对。眼下定安侯和定安侯世子都周旋其中,不想府内受牵涉。因着他身份尴尬,定安侯府也不让他多逗留,让他早些回苍月再说。

孟云卿心中就有些紧。

“那舅舅……”她也不知如何问。

段旻轩就道:“依我看,定安侯这端倒没有太多问题,定安侯府一直置身事外,并非这两日的事情,无论太子和三皇子哪边上位,都不会动定安侯府的利益,反而要借定安侯府稳定朝中局势。定安侯向来看得明白,才会让我尽快离京。如今定安侯府同宣平侯府沾亲,考虑同苍月的这层关系,更不会有人贸然动定安侯府。舅舅这端,你大可放心。”

孟云卿也跟着点头。

末了,段旻轩才说到平阳王府。

孟云卿也才想起,商君和与赵世杰。

商君和算是老爷子的半个孙女养大的,如果燕韩国中局势动荡,老爷子心头定然是系着商君和的。

按照老爷子的性子,若是燕韩国中不安全,许是要遣人去将他们夫妇两人接回来的。

段旻轩就道:“早前平帝为了制衡各方势力,召了赵世杰和君和到京中,一住就是一年多,平阳王府在西南边界实则是个空壳。几月前,蛮族和驻军起了冲突,原本以为是小摩擦,用不了月余就可以平息,没想到因着君和他们夫妇两人不在西南,蛮族趁火打劫,抢占了不少领地,平帝暗暗吃了哑巴亏。十月的时候,蛮族攻城略地,越战越勇,平帝又病倒,太子监国,就让君和他们二人回了西南,眼下正在西南平乱,不在京中。”

还有这样的事,孟云卿只觉惊心动魄。

不想老爷子却开口:“回西南就好,这乱也不着急平定,远离京中就是。无论将来谁上位,这西南都得依仗他们夫妇两人,君和是聪明,知晓这场仗要打得久些。”

段旻轩就笑:“我听世杰说起过,他当年擒过三次蛮族首领,蛮族首领同他歃血为盟,只要他镇守西南一日,便秋毫无犯。如今又忽然进犯西南边界,岂不是出尔反尔?”

西南蛮族虽未开化,却最讲天地道义。

段旻轩继续:“依我看,这西南动乱也是世杰见到京中局势,提前安排好的。西南动乱,他同君和才可名正言顺回平阳王府。”

孟云卿却道:“那平阳王不怕太子只放他回西南,却将平阳王妃扣在京中?”

放赵世杰回西南镇守,留商君和在京中做人质,岂不更好?

闻言,老爷子和段旻轩都笑了起来。

孟云卿不明所以。

段旻轩又道:“京中局势已经不明了,太子肯放世杰,就是想卖平阳王府一个人情,笼络他和君和,在和老三的皇位之争中,多一个有力支持者。他如此做,世杰会感恩戴德,至少老三那里会始终忌惮着。若是再扣了君和在京中,这人情就算白做了,若是老三再费些心思将君和送出京中,届时于太子而言,人也白放了,人情也拱手让给了老三,人财两空。”

孟云卿也才跟着点头,这些朝廷之事果然从纸上得来终觉浅,她读得再多,也不如他同爷爷见得多。

总归,商君和这端没事,爷爷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地了。

至于婚期,段旻轩就道,定安侯也觉得明年春天好。

后年春天,燕韩国内的局势便稳定了,只有益处没有害处。

老夫人的意思也是放在三月,说二月和三月都同云卿的八字合,二月才出孝期,燕韩向来看得重,就放三月。

老爷子也点头,看了看云卿,又道:“你二人也许久没见了,去说说话吧,别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了。我一会儿唤了卿和来,教他扎马步。”

卿和?段旻轩拢了拢眉头。

孟云卿便起身:“卿和的事,我稍后同你说。”

(第二更体己)

从忠孝居到霁风苑一路,孟云卿便同段旻轩说起许卿和的事情来。

从七月许卿和给她写信,说要认真念书子承父业,说到沈琳和许镜尘带许卿和来京中做客时去看了白芷书院,再说到许卿和半夜来让她帮忙,说想留在京中考白芷书院。

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

再有就是,爷爷觉得许卿和年纪不大,说话头头是道,同段旻轩小时候很像。

爱屋及乌,爷爷便就很喜欢这个小鬼,小鬼说要读书,爷爷就一口答应下来,还请了白芷书院退下来的先生来府中给小鬼头补课。

都是托了段旻轩的福。

许是说得欢喜了,脚下路滑都没有留意,一个踉跄,幸亏身旁有人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她刚想道谢,他却干脆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众目睽睽,行过的侍从和婢女都一面问候,一面偷笑。

段旻轩就点头。

她莫名看他,他笑了笑:“轻了不少。”

是说她抱起来没有早前重了。

孟云卿脸上浮出一抹绯红,不赶去看他,下意识又怕他手滑将她摔倒,便双手箍紧了他脖子后,看起来就如揽紧了他,贴在他胸前一般。

这里离霁风苑还有一段路呢!

他是准备这么一直抱着她,大张旗鼓,走去霁风苑吗?

她又不好开口问。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只是冬日里,他怀中真的很暖,竟比音歌先前给的围巾还要暖人心扉些,她索性也不拿这些费神了。他抱着她,她觉得暖暖的,又不必不费力走,就这么赖在他怀中也挺好。

只要他不嫌重。

她眯着眼睛偷偷笑了笑,而后,又问:“轻了不好吗?”

他方才是说她轻了的。

其实她是想问,她瘦下来好看吗?

眼底碎盈芒芒看他,她是想着他说好看,这两月才一粒点心都未吃,每顿饭都只吃七分饱,才瘦下来几分。

他又笑:“轻些好。”

她盼着他接下句,就竖起耳朵,洗耳恭听。

“我们成亲,送亲和迎亲都在侯府内,坐轿和马车都用不上,只能我抱着你从蕙兰阁走到霁风苑。”他低眸看她,就像眼下一样,他抱着她,从忠孝居到霁风苑。

所以才说她轻些好。

孟云卿有些懵,倒是和她期许的差得有些远。

这个木头……

孟云卿有些恼,那就让他继续抱吧,反正他也不嫌累。

她缄口不语了,脑袋就贴在他胸前。

耳旁是她熟悉的心跳声,带着让人莫名的安心,若是成亲之后,便可以日日都听到,她又偷偷抬眸看他。他也果真再未同她说话,一直这么抱着她走回霁风苑。

他虽然外出了些日子,屋内一直有丫鬟打扫,一尘不染。

入了外阁间,他放下她。

一路被他抱得,连她的腿都稍稍有些发麻,她俯身揉了揉腿,才听身后他关上房门的声音。尚未回头,就被他一手扛了起来,往内屋走。不同于先前的抱,忽得被他扛到肩头,连看他走路都是摇晃的。

“段旻轩!”她惊呼一声。

下一刻就被他扔在床榻上。

说是扔,其实力道并不重,将好将她塞在软绵绵的被窝上,只是坠下的时候心也跟着一沉,仿佛要揽紧眼前的人才不会摔得人仰马翻。

“怎么,两月不见,就同我生疏了?”他勾了勾眼眸看她。

“段……”她再开口。

他也懒得伸手,直接用嘴吻住。

屋内碳暖烧得“哔啵”作响,暖意徜徉。

屋外,空中难得飘雪,惹得苑中收拾的丫鬟和侍从惊觉声不绝于耳。

她伸手,被他按下。

十指紧扣,就像飘雪融化在掌心一般,带着暖意流窜在四肢百骸里,便满满都是他气息。

……

他从不喜欢浅尝辄止,却懂点到即是。

屋中泡好了热茶,她坐在他怀中,双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亲近过后,就不如先前拘谨。

“为什么赶在腊月二十六回来?”她娇嗔看他。

“明日不是娉婷和付鲍的婚事吗?”他应声。

他是为了娉婷和付鲍的婚事才急匆匆回来的?有人心中小小失落,又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其实,能早些回来就好。思及此处,就听他在耳旁道:“娉婷出嫁,怕你舍不得。”

她指尖滞住。

转眸看他,他也看她,从她手中接过那盏抿过的茶杯,贴着唇线饮了一口:“特意赶回来陪你的。”

她才扯了扯嘴角,忽得笑了出来。

本来还想继续问他,她瘦下来好看吗,也都全然不问了。

因着娉婷的事,他有心足以。

“段旻轩,京中真的下雪了……”她看了看窗外。

此时的燕韩应当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了吧。她在听雪阁里的那几株腊梅应当也开了,满园里都飘着腊梅的幽香。有白色的,红色的,像一幅锦绣年画。

“今年许是能在侯府里赏雪。”他悠悠开口。

她想起他说过的,京中过往下过一场雪,树上的绿叶未落,上面还挂着薄薄的一层雪。内湖那里不会结冰,但湖中亭的屋檐中会覆着一层白雪,很是好看。

心诚则灵,年关还有几日,她也盼着能下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从霁风苑回到蕙兰阁是晚些时候了。

明日就是婚期,孟云卿去娉婷屋内寻她。

音歌正同娉婷一处,看明日新娘妆要用的衣裳和首饰。

姑娘心细,这些都给她准备周全了,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是出自意来坊的手工,京中许多大户人家都不定比得。姑娘还让子桂和汀兰明日替她上妆,叮嘱她美美出嫁。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听到身后推门和脚步声,才纷纷回神。

“姑娘?”都唤了一声。

娉婷抹了抹眼角的温润,“姑娘怎么来了?”

孟云卿笑了笑:“我来看看你。”

音歌见她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又说有话同娉婷讲,她们自幼是主仆相伴,自然少不了体己话。音歌起身:“我去看看厨房备了甜品没有?”

孟云卿点了点头。

音歌掩门出去,孟云卿才牵了娉婷的手,拉她在一侧坐下。

这里是平日里娉婷和音歌住的地方,明日迎娶,这里就当作娉婷的闺房,上妆,穿衣,迎亲都在这里。屋内都布置好了,一派喜气洋洋,孟云卿看了又看,嘴角挂着笑意:“我还是头一回来这里,没想到就是送你。”

这里是丫鬟房,她早前没有来过。

娉婷起身给她倒水,孟云卿也接过,又唤她坐下。

娉婷照做,孟云卿也翻开水杯,给她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姑娘?”娉婷惊异,姑娘给她斟茶,哪里使得?

孟云卿就笑:“这杯茶,你一定要喝。”

她说得笃定,娉婷半推半就端起,半晌才喝了一口。

孟云卿笑了笑,又将方才捧在怀中的盒子拿出,递于她面前:“明日就出嫁了,除了早前备好的那些,将这些拿去做嫁妆。”

娉婷没有打开锦盒,也知道里面价值连城,索性起身,赶紧推脱:“姑娘已经给娉婷准备了好些,这些不能再要了。”

孟云卿又牵了她的手,让她坐下,语气里是少见的平淡,温和,却带着暖意。

“娉婷,我早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在珙县的时候将你弄丢了。你那时候还很小,人又有憨厚老实,我鬼迷心窍,才信了旁人的话……”相信刘氏将她送给了好人家收养。

她有些哽咽。

想起她在金洲遇到娉婷,沦落烟花柳巷之地,浑浊不堪。

“孟云卿,我为何不该恨你!”“我宁肯你当初撵我走!!”她认出她来,彼时眼中的戏谑,至今仍叫人不寒而栗……

“姑娘……梦是反的。”她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待我这么好,姑娘赶我走我都不走。”

她上前,鲜有的抱住孟云卿。

孟云卿怔了怔,就也拥了拥她。

这一拥,就仿佛隔了两世一般,她眼中涌起的氤氲不让她看见。

耳畔,一个温暖的声音道:“姑娘,即便明日娉婷嫁人了,也要伺候姑娘。”

“好……”她敛眸。

(第三更年关)

翌日,良辰吉日。

孟云卿也起了大早,小茶来伺候,音歌和苑中的丫鬟们都去娉婷那端帮忙去了。

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帮忙,多半都是去看热闹的。

“那赶紧扶我洗漱。”要说看热闹,孟云卿也不想落在后面。天都见亮了,怕是妆都花了些时候了,她要赶紧去看看。新娘子的妆,是一生中最好看的。

譬如那个时候的沈琳,简直美得惊若天人。

娉婷的大喜日子,她不想错过许多。

小茶手脚也利索,今日的主角是娉婷,她简单梳洗就往娉婷房间那头去。

屋外,堆了一堆丫头片子,孟云卿觉得这府中的丫鬟们怕是都来了。

“小姐。”一人发现了她,便都通通让开位置来。

各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应是方才都围在屋外,透过窗户缝往里面看。

孟云卿笑了笑,推门进去。

唉,这屋里还有一堆。

一人手中拿着一些器皿,说是来帮忙的,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姑娘……”娉婷见了她,想起身见礼。

孟云卿连忙喝住:“不用了,子桂和汀兰还在上妆呢。”

子桂和汀兰才笑着松了口气,有人一直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得,妆都花了许久,还没有成型,自己还在四下里看。

大红的嫁衣倒是好好穿上了,喜庆得很。

她少有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肌肤娇艳,很是好看。

孟云卿笑了笑,音歌端开凳子,让她坐。

她也不推辞,就托腮看着镜子里的娉婷,同旁人一道加入“评头论足”。

譬如,娉婷平日里木木的,你看子桂上了眼妆后,都有神了。

那可不是,这胭脂的颜色真好看,日后我若嫁人了,也要用这个颜色的胭脂。

人家娉婷是脸瘦,你的脸圆圆的,用这个颜色显得脸大。

你才脸大呢,你看那对耳坠子多好看。

那是人家娉婷生得好看。

……

总归,屋内屋外七嘴八舌的,又都不小声,怕是通通被镜子前的人听了去。

才会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她一扭捏,子桂和汀兰就不好做了,便让音歌去关窗户。

音歌去关窗户,窗外就一哄而散。

隔了不久,窗缝又被推开了,又塞了一堆脑袋进来,热闹得很。

子桂和汀兰恼得很。

孟云卿却觉得有意思得紧。

子桂和汀兰都快哭了,再闹下去,赶不上吉时了。

孟云卿才认真了起来。

“嘘,都不许再乱子了。”她转身朝身后道,屋内屋外才都安静了。

娉婷也才坐得端正了。

又了良久,这边进展良好,屋外不知谁喊了声,“该放鞭炮了!”

窗台上围着的那群就争先恐后放鞭炮去了,音歌笑了笑:“还就是还有半个时辰了。”

还有半个时辰新郎官就要来迎亲了。

娉婷深吸了一口气。

小茶算了算,“新郎官的家在七条街开外,眼下过来真好,应当是现在出门了。”

如此一说,聘婷更紧张了。

孟云卿就笑:“紧张做什么,当是新郎官紧张才是。”

音歌也应声:“那可不是,不看咱们的新娘子有多美,一会儿没准丢了魂去。”

娉婷就差羞死了。

“哎呀,低头做什么,快抬头。”子桂拍了拍她肩膀,她才又正襟危坐。汀兰看了又看,又调整了发髻的位置,才满意笑了笑:“起身看看。”

看看衣裳和首饰搭配得好不好。

娉婷照做,又按子桂说的轻轻转了两圈。

子桂也扫过:“这便好了,快去那边坐好。”

那边指的是床榻。

衣裳和妆束都弄好,再给她盖上红盖头,就坐在床榻上等着迎亲的队伍了。

娉婷似是有些闷,想伸手去揭。

子桂赶紧止住,“这可不能揭,要等新郎官接的。”

屋内就跟着笑起来。

孟云卿早前就问过要不要被娉婷备些吃食,怕她饿着,子桂说不用。平常人家成亲,都是中午家的酒席,不必等到晚上就可以揭盖头了。

孟云卿便也作罢。

“姑娘……”娉婷心中还是忐忑的,就唤她。

孟云卿便在她身侧坐下:“都要嫁人,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音歌和子桂,汀兰笑作一片。

再隔稍许,有小厮来了屋外:“小姐,侯爷让来问一声,这边好了吗?新郎官要到了。”

“好了好了。”音歌应的。

小厮就跑去回段旻轩话了。

等到吉时前两炷香时间,苑内都能听到唢呐开奏的声音,有些吵,却喜庆得很。一声一响,都仿佛在倒计时,娉婷攥紧了膝盖上的裙衫,隐隐有些抽泣。

“哎哟,姑奶奶!”子桂反应过来,“这时候可不能哭。”

马上就到吉时了,再哭没法补妆了。

娉婷却忽然哭得更凶。

子桂和汀兰赶紧揭开盖头,这脸上都哭得花花一团,音歌哭笑不得。

此时门外的鞭炮声又起,有人吆喝一声,新郎官来了!

“祖宗!”子桂都急了。

娉婷就哭得更凶。

孟云卿扶了扶额,新郎官就在门外,这里面还在补妆。

——这怕是她见过最恼人的婚礼了。

……

腊月二十七日,“鸡飞狗跳”将娉婷嫁了出去。

晌午时,孟云卿和段旻轩跟去了付鲍家,也吃了酒水,许多都是付鲍的兄弟和亲戚,她同段旻轩在,旁人热闹不开。简单吃了些酒,同付鲍娘亲说了几句,两人就离开了。

音歌和几个丫鬟,倒是留到了很晚才回府。

留了马车给她们,孟云卿也不着急。

等音歌几人回来,还同她眉飞色舞说起闹洞房的事情来,有趣得很。

孟云卿捂着肚子笑了许久。

她早前就同娉婷说过了,马上是年节,她嫁过去后不着急回来,等正月初五后再说。段旻轩也是这个意思,付鲍跟了他许久,新婚之喜,他想多给他些假期,也当陪陪付鲍娘亲了。

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腊月二十七一过,年关就真的不远了。

先前府中各处还只是张灯结彩,腊月二十八开始就开始陆续将灯笼都点燃,沿着侯府花苑内走一遭,都是灯火通明,年关的气氛更浓。

福伯带着下人们准备各处的年货,各个脸上喜气洋洋。

孟云卿只觉这里的年关除了人更少些外,同定安侯府也没有什么不同。

娉婷不在,音歌和小茶带着丫鬟们开始包红包了。

大大小小的,都要准备些,正月里要用掉不少,还要讨些好兆头。

光是红包,都得要包上两日。

还有屋内的窗帘,床被都要准备换新了,新年新气象,真个蕙兰阁上上下下就忙碌得很。

到了腊月二十九,意来坊和碧芙苑总算将改后的礼服和首饰送来。

孟云卿试了试,子桂和汀兰才松了口,这回还好,都不需要大改,小的问题,她二人都能用针线弄弄,如此一来,倒是能赶上大年初一入宫拜谒的。

孟云卿如获大赦。

等这块心头大石头落地,竟然就年三十了!

娉婷不在,小茶和音歌两人就起得很早,将蕙兰阁内的大小事宜打理了一翻。

等孟云卿起来,苑中倒是井然有序。

用过早饭,段旻轩就来了蕙兰阁,同她一道去忠孝居看老爷子。

孟云卿看了看他,穿得都是她早前给他赶制的新衣。

里衣,中衣,外袍都是,她看着便觉得欢喜。

她做的时候,音歌和小茶都在一旁看,段旻轩穿在身上,两人自然也认了出来,便啧啧赞叹了几声:“姑娘这手艺,怕是比意来坊都差不了多少。”

小茶才是惊奇:“也没见小姐改过,怎么大小都这么合适。”

孟云卿脸色就有些红,她是对他身形熟得很。

总归,眼下不能让她们二人再说下去了:“是去爷爷那里吗?我吃好了。”赶紧领了段旻轩出屋。

音歌就在身后取了披风和围巾:“姑娘,等等……”

她才不要等,段旻轩好笑得很。

等到忠孝居,许卿和已经在老爷子那里了。

大过年的,两人都换上了新衣。

老爷子穿了红色,神采奕奕,小鬼头穿了红色,倒也很精神。

许卿和就道:“我从未穿过红色的衣裳。”他还有些不习惯,只是老爷子非要他穿不可,他又不好拒绝,孟云卿就偷笑:“还是爷爷能治你。”

许卿和恼得很:“孟云卿!”

孟云卿挠了挠他的头,轻声道:“表外甥,你得叫我一声姨母。”

许卿和更恼。

段旻轩就将孟云卿拎走:“大过年的,你逗人家做什么?”

许卿和才觉解气了些,“你也有人能治。”

孟云卿难得朝他吐了吐舌头。

(第四更愿望)

老爷子高兴,今日先生也没来书约苑授课,几人就陪着老爷子在忠孝居摸牌。

老爷子少有摸牌,但总说年关时候要摸一摸的,来年运气才会好。许卿和哪里肯信?

许卿和又不会,便同老爷子一组。

孟云卿同段旻轩一道。

老爷子摸牌向来凭运气,胆子又大,大凡牌好些就叫,也不算牌的,许卿和就拢了拢眉头,这么打下去,怕是连定安侯府都要输没的。

不过老爷子乐意,输了也笑嘻嘻的,还让他也来摸。

许卿和不情愿得很。

段旻轩和孟云卿那头就更墨迹了些,孟云卿要出这章,段旻轩就说不妥。段旻轩要出另外一张,孟云卿又说不要。急得对面一老一小吹胡子瞪眼的都有。

“你俩还能不能行了。”老爷子不满。

“这是打情骂俏。”许卿和一语道破。

老爷子就赞许得看他:“说得是,说得是……”

摸了一上午的牌九,有时放水,有时认真,到了晌午,输赢也不大,还哄得老爷子很是高兴。孟云卿唏嘘,有人当时也是这么哄外祖母的,当真有效的。

晌午饭简单吃过,正餐要留给年夜饭的。

下午时候,府中的下人都聚在一处,老爷子要给发红包。

年年都有的仪式,福伯主持。

宣平侯府是京中的世家贵族,老爷子平日待人和善,年关时候又出手阔绰,整个侯府都是乐呵呵地笑声,倒让人觉得年关里气氛太好。

宣平侯府以往过年,就老爷子同段旻轩两人,除去几个跟随多年的老人,如福伯等,旁人老爷子都不留他们在府中了。

让他们到大年初三再回来。

今年多了孟云卿和许卿和,老爷子心中欢喜,这年夜饭都循了一大家子的准备了满满一大桌。

孟云卿抽空去厨房看时才知晓,这哪里吃得完呀?

福伯就道:“老侯爷今年高兴,说年夜饭要慢慢吃。”

也是,难得爷爷高兴,孟云卿就也不多说了。

黄昏前,她也将蕙兰阁上下的红包打赏完了,能回家的丫鬟和小厮都放回家了。苑内就留了音歌,小茶,还有几个粗使的丫鬟。

到了夜间,年夜饭就在忠孝居一道用的。

福伯也入了席。

将好五个人。

年关时候,怎能不饮酒,福伯备了好几种酒,还有羌亚的葡萄酿得美酒,配得是夜光杯。

孟云卿喝不惯,还是喝得果子酒。

许卿和倒是很喜欢,说爹爹出使羌亚的时候,曾今带了一些回来,他喜欢这个口感。段旻轩便陪他和老爷子喝得葡萄酒。

年夜饭要吃得长长久久才算好。

吃到京中四个城门口,都逐一放起了烟花。

城门口上放的礼花很高,京中都能看见。

孟云卿便停下来,每年年关,她最期盼的就是看烟花,白看不腻一般。

许卿和就同老爷子和段旻轩行酒令。

烟花什么的都是女孩子爱看得东西,他是男子汉。

孟云卿就由得他们去。

京中四个城门口,每个城门口都放了小半个时辰,加在一处,就放了将近两个时辰,看得很是过瘾。孟云卿也暗自腹诽,也是苍月国力强盛,在燕韩也没见过放这么久的。

福伯就道:“小姐忘了,今年小皇孙出生,是君上特意嘱咐放的烟火。”

对哦,十一月里,东宫的小皇孙出生了,普天同庆,就都说今年年生好。

这两个时辰的烟火,怕是为小皇孙放的。

他们是沾了小皇孙的喜气。

沾喜气就沾喜气吧,她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还在不依不挠得行着酒令,倒也和谐。只是爷爷喝起酒来,就忘了许卿和是小孩子,一旁的有人更是不管的,她看了不多会,尽是许卿和认栽得。

她也看不过去了,便也加入了,同许卿和一道。

他们两个人一伙,就算是饮酒也好过一人吧。

许卿和虽然多和她拌嘴,这回却是难得的沆瀣一气。

她不会行酒令,但素来运气好……许是她运气也不是很好,只是有人舍不得灌她酒,总归,她加入后,她同许卿和的战况越加好了起来。

倒是老爷子和段旻轩喝了不少。

这葡萄美酒吧,初初饮起来不觉得醉人,老爷子便囫囵吞枣般,尽显豪气,一口饮尽。

可后劲儿却是比高粱酒大多了。

这酒令行了不少时候,老爷子率先扛不住了,一头栽了下去。

醉晕晕的,怕是连岁都守不了。

福伯扶他回屋,他还笑眯眯得:“再来三百回合!”

怕是梦里都在舞刀弄枪呢!

孟云卿忍俊不禁。

“稍后做什么?”许卿和是没醉的,他喝过葡萄酒,也知道该怎么喝。开始虽然行酒令是他一直在输,但他是小鬼头,他喝得少,老爷子和段旻轩也没有为难他。后来孟云卿加入了,他更没有喝多少。老爷子自然不说了,他还没有段旻轩喝得多。

“守岁呀。”孟云卿接到。

段旻轩就看她。

她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许卿和又问:“在哪里守岁?”

段旻轩就道:“各回各苑,各守各的。”

孟云卿吃惊,许卿和就嘟了嘟嘴。

孟云卿就睨了段旻轩一眼,明知许卿和是一人在苍月,年关定是在想念亲人,哪有放他独自一人回苑中的道理。

段旻轩就道:“当真了?”

好似先前是玩笑一般,孟云卿和许卿和都纷纷看过来。

“去蕙兰阁吧,继续玩牌。”

玩牌也好过无聊,孟云卿和许卿和都笑了起来。

“可是又要喝酒?”许卿和戒备。

段旻轩幽幽看他:“不喝,输了的贴纸条在脑门上。”

许卿和才笑了出来。

段旻轩唤了小茶来,让她先去准备,又小声在小茶耳旁吩咐了一声,小茶愣了愣,还是点头,孟云卿和许卿和都没有留意。

等一路到蕙兰阁,音歌和小茶都将茶水,点心和牌准备好了。

年夜饭吃了这么多,点心只是摆设了,可要守岁,茶水倒是可以来些。

段旻轩让许卿和洗牌,许卿和只得去洗,他自己则是翻开几个杯子,依次倒了茶水,给他们二人。从忠孝居走过来也渴了,孟云卿和许卿和都喝了两口,而后开始摸牌。

许是年夜饭吃得有些多,也许是蕙兰阁里的碳暖烧得有些热,许卿和玩了几把便有些困了。

“怎么了小鬼头?”孟云卿看他。

许卿和挠了挠头,“可能是酒意上来了,有些困了。”

“不守岁?”孟云卿问他。

他托了托腮,又勉强玩了两把,还不等脑门上贴了几张纸条,就昏昏沉沉倒在案几上睡了。

孟云卿便唤了音歌来,给他披上了厚厚的大麾,怕他着凉。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音歌有些奇怪。

“说是酒意上头了。”孟云卿摸了摸他额头,还好,没有烧,应当是醉得有些晚,倒是同某人像得很。

某人正好笑嘻嘻看她,又朝音歌和小茶道:“扶他去霁风苑睡吧。”

蕙兰阁是孟云卿的苑子,让许卿和睡这里不妥。

霁风苑近些,又有后门相通,送过去也不会着凉。书约苑离得有些远,他又醉了,怕受风着凉。

孟云卿也觉得好。

音歌和小茶便夹了许卿和往外走。

还好许卿和不沉,她二人能应付得了。

小茶就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眼神也闪闪烁烁的,音歌也觉得奇怪了些。等将许卿和送到客房,才又问她:“小茶,你怎么了?”

小茶尴尬笑了笑,才悄声道:“卿和少爷不是醉了……”

不是醉了?音歌疑惑看她。

小茶支吾道:“侯爷说,给他的茶水里添些蒙汗药,被告诉小姐……”

蒙汗药?

音歌无语。

蕙兰阁这头,许卿和一走,这牌便没法玩下去了,索性收了起来。

离子时还有些时候,正好同他说会子话。

这几日,各有各的事情在忙,他去了韩燕两月,朝中落下不少事,每日都很晚才回来,话也说不上一些时候。

这守岁,正好让他二人单独说些话。

孟云卿就想起去年在燕韩,沈琳,沈陶几人说是要一道守岁,结果到最后,只剩了她和段旻轩两人。子夜的烟火,还是他同她去看的,他那时还鬼使神差亲了她。

明明是去年的事,却像过去了许久一般。

想起来,唇畔还会微微牵起。

“想什么?”段旻轩问她。

“没什么,就想起去年守岁的时候。”她也如实应他。

他应当也是想起那个时候了,才不说话了。

子时尚早,她又问起燕韩国中的人事来,他回来不久,一直没有时间提起。

段旻轩看了看她,“想听?”

她点头。

反正有大把时间。

“我记得你同韩翕要好?”他问。

韩翕,她愣愣点头,想起韩翕的那封书信,恰好想听她近况。

“韩翕原来是个姑娘,韩相府里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终日焦头烂额的。谁知道卫将军上门提亲去了,还得了平帝的准,让韩相有了台阶下。”

已经恢复女儿身了?

卫将军还上门提亲了?

她喜出望外:“好事呀,为什么不早些同我说?”

他看了她一眼,悠悠道:“我以为卫同瑞的事,你介意。”

她介意?孟云卿才晓某人是带着醋意的。

——介意的人是他才对,当时才会同卫同瑞斗气拼酒。

“笑什么?”他似是恼了些,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见不得她此刻眼中的笑意。

“笑有人分明没有酒量,当日还同卫同瑞拼酒。”

他果真有些恼,他今日也喝了不少,正好借着酒劲儿咬了咬她的耳垂,孟云卿僵了僵,只觉从耳根子酥麻到了腿间。她向来聪明,便换了话题:“还有旁的大事吗?”

旁的大事?他似是想了想,又道:“顾昀寒似是有了身孕……”

顾昀寒?她滞住。

她没想到会从段旻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段旻轩却道:“听说顾昀寒还没有成亲,却怀了身孕,这件事京中知晓的人不多,她似是来找过沈修颐,想沈修颐想娶她。沈修颐应了,你舅舅不同意。”

顾昀寒怀了身孕去寻沈修颐,她手心攥紧,顾昀寒怀得是旁人的孩子。

前一世这个时候……

她心中不想去想的某事,似是惶惶然浮上心头,眸色便忽得沉了下来。

“云卿……”他唤了她一声。

孟云卿回眸看他。

“有心事?”他自然看得出来。

孟云卿顿了顿,笑道:“只是在想三哥会怎么做?”

顾昀寒的事,如今与她又有何关系?

她在守岁,和段旻轩一处,为何要因这些事情乱了心思。便又主动开口:“段旻轩,燕韩有个不成文的习俗,若是年关虔诚守岁,心愿就能达成。你可有什么心愿?”

心愿?他笑了笑:“可以许几个?”

几个?还是头一回有人这般问,她好笑:“你想许几个?”

他果真想了想:“两个。”

——“老爷子身体康健。”“马上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