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庄子到衢州城,大约要行个半时辰。段旻轩与沈通一道骑马走在马车前,庄子到衢州城不远,随行的侍卫也没带,连段岩都没有一道出来。
段旻轩和沈通两人正好作陪,也没往马车里来。
娉婷洗好的枇杷,沾了水,过了晌午便不新鲜了,主仆两人就窝在马车里吃完,吃得有些撑,就撩起帘栊吹吹风,揉了揉肚子消食。
今日出门早,到衢州城也早,时间是足够的。
娉婷看了看天色,有些皱眉:“姑娘,天色有些阴沉呢。”
四五月正是梅雨季节,雨下不大,就是连绵不绝,有时候可以一连下上四五日也不停,淅淅沥沥的,很有些烦人。
孟云卿就唤了声沈通:“路好走吗?”
沈通看了看天色,又骑马去前面探路。
段旻轩就留了下来,透过马车窗上她撩起来的帘栊,幽幽看她:“枇杷吃完了?”
枇杷?孟云卿有些意外,继而点了点头,有些歉意道:“忘了给你留。”
他果真瞄了眼马车里,而后淡淡道:“无妨,我也不爱吃。”
接连说了两次他不爱吃,却又不时问起,孟云卿总觉得他今日哪里怪得很——似是,还不愿意多看她,莫非她今日脸上画了花?
她果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花呀。
见段旻轩在一侧看她,她又随口问起,“到衢州城还有多远?”
段旻轩少有在衢州城和庄子间往来,约莫估量了下:“走了一个多时辰,当是不远了。”
孟云卿就道:“天色有些发沉,又是梅雨季节,怕是要下雨了。”
马车里还好,小雨时节,也浇不透马车,倒是他和沈通没有带蓑笠,骑马会被淋湿的。
段旻轩也抬眸看了看天色,宽慰道:“衢州城就在前面不远了,我让车夫快些,应当可以在下雨前赶到城里。”
孟云卿颔首,也只能如此了。
三言两语间,沈通已骑马折了回来,“姑娘,前面不远就是衢州城了。”
还真如段旻轩所说,孟云卿笑了笑,“那就早些进城吧。”
放下帘栊,娉婷才松了口气,一脸喜色:“一路都在吃枇杷,原来都走了这么远了,等到了衢州城,也不怕下雨了。”
早年间,珙县下过一次大雨,雨一连下了好几日,犯了洪灾。县里死了好些人,县里的人都往外逃,等到洪灾过去了才回来,在珙县长大的人都知晓。娉婷就是在洪灾时和亲人走散的,那时饥肠辘辘,又举目无亲,还好后来遇上了夫人。夫人好心收留了她,才活了下来,而后就一直留在孟家。
虽然逃过了洪灾,娉婷却一直心有余悸。
方才见到天色变沉,她心中就有些怕,好在到衢州城了。
衢州城不算苍月南部重镇,出入城门的人都没有华城的多,多是本地的居民,盘查得也不严,马车几乎没有停滞就入了城内。
衢州城不大,街市就城中心的一条,要买的东西都集中在一处,集市也在不远地方。
福伯本是要让人来专程来一趟的,既然他们来了,便开了一个清单,让他们顺带捎回来。
包粽子的糯米和叶子,还有端午的雄黄酒,洋洋洒洒列了一长串单子,就在段旻轩手中。他看得有些头疼,早知道让段岩一道跟来好了。
孟云卿见他拢着眉头,也凑上前去看,都是些端午要准备的日常东西,吃的粽子,挂的艾叶和菖蒲,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只是段旻轩少有操心这些事,看着便也头疼。
孟云卿从他手中接过单子,唤了娉婷上前来:“你和沈通一道,把单子上的这些东西都买下来,福伯单子上说要多备的,都多准备些。”
娉婷自幼识字,夫人教过,粗略看了几眼也就记住了。也没有特别的东西,都是些端午节必备的物品,也就应了声好,叫上沈通去帮忙搭把手。
孟云卿指了指身后的“和记”凉茶铺子,“要是买齐了,就在这里等。”
两人都应好。
段旻轩便在她身后听着,眉头舒展,笑呵呵得看着眼前的背影,心情愉悦起来。家中除了福伯之外,也有人能理事了,见她理事的模样,日后操持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的。
“我们做什么?”他开口问她。
孟云卿正好送走娉婷和沈通,转眸瞥他:“不是说要给老爷子做香囊吗?去挑做香囊的料子和针线,还有端午的五彩绳,香囊里放的辟邪驱瘟的药材和香料。”
这些都要精挑细选,不比娉婷那头来得快。
加上老爷子的喜好又只有他最清楚,她只能和他一道。
所以分开置办才不会耽误时间,不然等他们挑好再一起去集市,集市都下市了,又得等到明日。
段旻轩便道好。
做香囊选的绸缎要硬实一些的,要用较好的料子,街市上的布装就有。因为要在香囊上绣花,选的多是单色的缎子。
布装里的陈列就琳琅满目。
“你觉得哪个颜色好?”孟云卿翻了好些料子做比对,一面比对给他看,一面问。
他哪里看得出来,其实都差不多,只是见她右手那批拽得更近些,料想她也是中意的,便道:“这个颜色好。”
孟云卿果然眼前一亮:“我也觉得这个好,端午里日头毒,墨绿色显得清凉些,老爷子又喜欢弄茶,墨绿色也贴切。”
段旻轩迎合点头。
“再选一个颜色,做好了,看看哪个好看,再送给爷爷。”她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他商议,目光却是落在眼前的布匹上的。
段旻轩想笑。
忽得想起为何她送他的剑穗子也是两个了。
许是也想的做好了,再一起看看哪个好看,最后还是两个都一起送了……
段旻轩抿唇,她将好转过身来:“我挑了墨绿的,你也挑一个吧。”
言外之意,他们一人给老爷子选一个颜色。
倒是将难题推给了他,段旻轩却之不恭,踱步到她跟前,随意扫了几眼,指了指近处的这匹水蓝色的料子,“就这个吧。”
孟云卿弯眸:“你喜欢这个颜色?”
他点头:“看着舒服。”
孟云卿没有多问,笑着应了声好,便让店家将选好的缎子包起来。
绣香囊的丝线也要挑。
不同颜色的布料,绣不同颜色花纹。花纹不同,寓意不同,用的丝线质地和颜色也都不同,还要和香囊里放的药材和香末搭配起来,才能相映益彰。
送老人家的香囊,多是梅花、菊花、苹果、娃娃骑鱼、娃娃抱鱼等等,象征鸟语花香,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送小孩子的香囊,就多是飞禽走兽、生肖图等,活灵活现,寓意小孩子的茁壮成长。
孟云卿一一道来:“墨绿色的那个,便幅菊花吧,高风亮节,鸟语花香,倒和瑄方苑贴近。”
段旻轩点头。
她便继续:“那要镶金的丝线,菊花才有光泽……”
她口中头头是道,他便安静听着,也不打断,只是不时应和几声。他从前是没想过绣一个香囊要费如此周折,她要花费不少心思。回想起那两枚剑穗子,怕也是细细斟酌来的,再看向她时,眸间又多了几许柔和暖意。
“……那水蓝色的,就绣娃娃抱鱼,年年有余,子孙满堂。”
“好。”
从布装挑了料子出来,再买完绣香囊的丝线就过晌午了。算一算,他们这里,还差搓五彩绳的麻线和香囊里的香料末子。
这些都能很快就好。
孟云卿估摸着,娉婷和沈通那头应当也快买得差不多了,便道:“要不,我们都买好再去“和记”同他们汇合?”
这样一算,时间将好。
段旻轩赞同。
行出两步,孟云卿脚下踟蹰。今日出门得早,早饭其实没有用多少,她和娉婷倒是一路吃了不少枇杷,有人却没有进食。
“你饿吗?”她转眸看他。
段旻轩也不避讳:“有一些。”
孟云卿莞尔:“那先去“和记”吧。”
“也好。”
“和记”虽是凉茶铺子,也做不少衢州城的小食,段旻轩随意点了些,两人就在“和记”边饮茶边等娉婷和沈通。
不多时,就见娉婷和沈通拎了大包小包折回来。
“姑娘,清单上的都买好了。”娉婷掏出那张纸,上面有深深浅浅痕迹,买到一样,便勾画一样,不会有遗漏的。
“我这里还差麻线和香料末子,当是快了。”孟云卿也应声。
“是做五彩绳的麻线和端午香包的香料末子吗?”娉婷问。
孟云卿点头。
娉婷就笑:“就在对街,方才我和沈通过来的时候见着了。”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端午用的麻线和香料末子都差不多,那便不急了。”
……
从衢州城出来,也不过未时刚出头。
在城中时,小雨便下了起来,眼下还正放晴着,娉婷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多半。
正好回程路上还要个半时辰的功夫,孟云卿和娉婷主仆二人正好在马车内清点今日的战果,看是否有遗漏的,如此一来,时间便过得更快了。
只是行至半处时,凉风嗖嗖往马车里灌。
孟云卿觉得有些冷,娉婷便撩起了一些缝往外看:“姑娘,似是起风了。”
本是四月,马车没有备保暖的毯子,只有一件单薄的披风,娉婷给她围上,她才觉好了些,她素来怕冷。
透过刚才的缝隙,隐约也看到窗外似是变天了。
不多时,小雨便又下了起来。
这天气,真是如孩子的脸一般,说变就变。
雨渐渐下大了些,段旻轩正好撩起帘栊,上了马车。雨下大了,骑马也不方便,他和沈通便将马套上了马车,他进了马车,沈通就和车夫一道。
“下雨了,走慢些吧,若是有避雨的地方,就先歇歇脚?”孟云卿看他。
“嗯,同车夫说过了。”来时段旻轩就骑的马,周围的地形比她们在马车中熟悉,雨天路滑,走慢些得好。
娉婷脸色隐隐有些不安,频频去看窗外。
也恰好这时候,马车骤然停下来,马匹连连嘶鸣,周围轰鸣声巨响。孟云卿一时没坐稳,险些撞上头,幸亏段旻轩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才没有甩出去。
她在他怀中吓得不轻,娉婷唇色都变了。
“怎么了?”段旻轩却沉稳得多。
沈通撩起帘栊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侯爷,姑娘,前面滑坡了,马车险些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