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叫安东来!”不待娉婷反应过来,孟云卿又唤了一声。
声音有些重,娉婷显然被吓住了,赶紧松了扶助韩翕的手,撒了腿飞快朝着山下的方向跑去。
来时的马车停靠在半山腰上,上静慈庵还要登好些台阶,娉婷看自己姑娘的神色紧张,想韩公子应当摔得不轻,姑娘是怕韩公子出事,才让她赶紧去寻安东来的,娉婷哪里敢耽误!
索性跑得飞快,什么念头都没有。
孟云卿和韩翕就僵在远处。
目光都齐刷刷看向眼前三步并作两步往山腰下跑去的娉婷身上,心中各有所思,直至娉婷的身影点点勃勃消失在眼前,才又如出一辙般齐齐收回了目光,相互看向对方。
“你……”
“我……”
孟云卿和韩翕同时开口,听到对方出声,又同时缄默,有些窘迫得看向对方,等对方先开口,却又纷纷住嘴了一般,都不出声了。
韩翕率先涨红了脸,大声道,“不许说出去!”
像极了同卫同瑞的狮子吼:“听到没有!”
孟云卿随即点头。
韩翕显然没有想好再说什么,就干脆低着头,心中有些恼,便瘸着腿,撅着嘴,倔强往山腰下走。
孟云卿迟疑了一下,赶紧撵上去,搀着她往下走。
要是再摔倒可怎么是好?
还是个姑娘呢!
韩翕也只是看了看孟云卿,由得孟云卿扶着,她也不拦。
难不成不自己走,还真要等到安东来扛着她走,那才更露馅儿了不是?
“孟妹妹,你别同旁人说。”许是缓缓下了几层阶梯,先前的尴尬也去了多半,韩翕又恢复了往常一口一个孟妹妹前孟妹妹后的。
孟云卿应了声,“嗯,知晓了。”
韩翕脸色才缓和了些,只是腰和腿真有些疼,走得稍快些,就忍不住喊疼:“哎哟,慢点慢点!”
孟云卿怔了怔,忽然便笑了出来。
韩翕古怪瞥她,“你笑什么?”
孟云卿又看了看她,也只是笑不接话,脑海里浮现出她同卫同瑞呛呛的场面。过往,她一直觉得是韩翕仗着口齿伶俐欺负卫同瑞嘴笨,而卫同瑞也实在懒得与韩翕计较。如今想来,韩翕那幅遇上卫同瑞便锱铢必较嘴上不饶人的模样,其实是娇滴滴的姑娘家面子薄,非得让卫同瑞认栽不可。
“喂,你一直笑什么?”见她不应声,韩翕有些急了,又一手扶着腰,一面追着她问起来。
孟云卿莞尔:“想起郴州的时候,你同卫同瑞抢鸭子吃。”
她说的随意,韩翕就愣住,嘴上支吾一句,“那么早的事情,你还记得……”眼神却是不时瞄向孟云卿的。
明知自己是女子,也知晓自己与卫同瑞的关系亲近,她不介意吗?
韩翕心中矛盾得很。
“小心滑。”
有人心有旁骛,孟云卿却看路看得细,否则有人又要踩上冰块,非摔得人仰马翻不可。韩翕心中唏嘘,一听到同卫同瑞相关的事就这么心不在焉,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好在孟云卿似是没有觉察一般,她心中才舒缓。
“孟妹妹……”她又唤了声。
“嗯。”孟云卿还是平淡应声。
韩翕愣了愣,一时又不知晓该怎么说出口,顿了好些时候,才又道,“你不许同卫同瑞说。”
孟云卿就笑,“我为什么要同她说?”
她如此反问,韩翕徒然语塞,半晌吱不出一个字。孟云卿就低眉,笑意含在眼眸里。
她是女子,又活了两世,怎会看不出来韩翕的心思。
“孟妹妹……”越是心虚,越是不停说话,要说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云卿也不戳穿,她唤,她便应着,一路上还算平稳和安东碰上。
安东想上来抗她下山,韩翕就瞪圆了眼睛,生怕被安东发现了去,拼命往孟云卿身后窜。见她这幅模样,孟云卿实在忍俊不禁,便道:“安东,不用了,我扶着韩公子走吧,他也好些了,走走正好舒舒筋骨。”
就是就是,韩翕感激点头。
安东便道,“姑娘慢,地上滑。”
孟云卿颔首。
等回鹿鸣巷,都将近黄昏了。
韩翕怕韩相知道来了侯府见她,鹿鸣巷开外好远便嚷着下了马车,自己撑着腰往回走。
孟云卿便让安东驾车驶慢些。
等见到韩翕回了相府,才和娉婷下了马车。
安东收拾马车,她便同娉婷往侯府走,侯府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似是舅舅的那辆马车,小厮那头在牵马,看模样舅舅也才回侯府不久。
门口的小厮见到她,笑嘻嘻问候了声:“表姑娘好。”
孟云卿也笑了笑,顺道问起:“舅舅刚回来吗?”
小厮笑呵呵点头:“侯爷刚回府,还是和宣平侯一道回来的。”
段旻轩?
孟云卿倒是意外。
今儿是初七,开春后第一天早朝,舅舅应当是才从宫中回来的,段旻轩和舅舅一道,莫不是段旻轩也随舅舅一道入宫了?
她满腹奇怪,但问守门的小厮也是不清楚的,索性点头算了应声,便领了娉婷往听雪苑去。
……
西院内,定安侯回了内屋,侯夫人便迎了上来,替他拿手上的披风。
有侯夫人在定安侯跟前伺候着,其余的丫鬟便都知趣得退开了。
侯夫人挂好了披风,又上前替他宽衣,动作温婉贤淑,定安侯配合着伸手,听从她安排。
“今日这么晚,可是朝中有事?”侯夫人一面替他宽衣,一面询问着。
照理说初七开朝,都没有要是,朝中至多不过半日,晌午前便回来了,今儿个倒是折腾到了黄昏。世子那边倒是在晌午前就回来了,也让人来同她说,父亲被殿上留在宫中用饭,怕是要晚些。
至于平帝见宣平侯之事,沈修文没有多说。
侯夫人便没想到会晚这么久。
定安侯道:“没什么大事,殿上只是寻我说会儿话。”
侯夫人就笑了笑,又替他换上外袍:“你这两日睡得不安稳,我让厨房顿了些安神的汤水,一直在厨房温着,要用些?”
定安侯也笑:“好。”
侯夫人就撩起帘栊,唤了韵来去盛汤来。
折回时,定安侯已整理好衣袖,寻了一坐下。
侯夫人就在他对旁落座。
中间的桌上放了些水果,屋内烧着碳暖,干得很,侯夫人就剥了橘子递给他,定安侯从善如流。
“今日可有见到卫将军?”侯夫人问了声。
“见到了,只是没见到卫同瑞,称病了。”定安侯淡然应声。
侯夫人顿了顿,而后便会意,又道:“再过几日就是元宵了,出了元宵就是出了年节,也不知道卫家的意思如何。”
她自然听到了京中有关陈家的传闻,当初说好了年节里将亲事定下来,近日里的风言风语,也似是搁置了。
侯夫人有些遗憾,她倒是相中了卫同瑞的。
卫同瑞这孩子品行端正,在这些个晚辈里算好的,她瞧着卫同瑞对云卿是有意思的,再有,将军夫人还好相处,这对云卿来说的确是个好归宿。
定安侯就问,“将军夫人近来可有找你?”
侯夫人摇头。
虽然侯爷不提陈家之事,但此事事关惠王之乱,不言而喻。想从她这里探口风的人不少,她都应对了过去,但其实云卿的身世,侯爷也从未同她提起过,她心中也是担心的。
定安侯就道:“你也无需在意,陈家的事牵连甚广,卫家顾忌也是对的。”
侯夫人叹气:“我倒真挺喜欢卫同瑞这个孩子,踏实又稳重。”顿了顿又道,“只怕这阵风声过去了,也生了间隙,好端端的婚事也作罢了。”
她是真为孟云卿着想。
屋外,脚步声响起,应是韵来取了汤水来,定安侯就长话短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许是有更好的缘分。”
他如此说,侯夫人就看他。
正好韵来撩起帘栊进了内屋,两人都默契得停止了话题。
定安侯拾起汤匙,喝了一口。
侯夫人问道:“淡不淡?”
他惯来口味清淡,侯夫人让厨房少放些食盐,又怕他喝不惯味道。
定安侯摇头,“正好。”
侯夫人莞尔。
定安侯再盛了一汤匙,送至唇边,思绪便回到几日前,段旻轩来寻他说宣平侯的事。临末了,段旻轩才笑呵呵道,“我还有一个条件——暂缓卫家同定安侯府的婚事。”
他当然意外,“哦?”
段旻轩不以为然道:“反正,也不是良配。”
一口饮下口中汤水,定安侯忽然似是明白了何事,便忽的笑了出来。
“宣平侯呢?”他问的是韵来。
段旻轩平日借住在西院,韵来照顾得多,他问韵来是清楚的。
韵来就道:“小厨房说晚饭都准备好了,宣平侯似是有急事出府去了。”
定安侯只应了声好,也不多问了。
平阳王府,赵世杰和段旻轩端正好对坐在一处,四目相视,又一同望了望身边正在起头上的商君和。
商君和气得来回踱步,“他犯浑,你也跟着犯浑?”
赵世杰想喊冤,但发现自己确实是共犯,就只得缄默。
商君和更气,“你们这么合伙骗老爷子,要是老爷子知晓了怎么办?那可是他亲孙女的事,能作假吗?”商君和越想越火大,大道抑制不住,就指着段旻轩道:“尤其是你!你怎么想的!”
段旻轩愣了愣,应道:“孙女,同孙媳妇,也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