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一过,转眼就到了年关。
定安侯府内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年三十大早,不少下人就已经放假归家了,侯府内的布置大多是前几天就弄好的。
由得晚上是团圆的年夜饭,老祖宗那头的晨间请安也免了。年关里,各房都有各房的事情要忙,就省得大伙儿多跑一趟。
孟云卿却起得很早。
苑里旁的丫鬟婆子都回家了,她只留了音歌和娉婷两人。
今日又是年节,她同外祖母约好,去外祖母苑里一道用早饭,稍后陪外祖母摸摸牌九。等到晌午,再去西院那头同舅舅和舅母一家一起吃饭。晚些时候就是三房聚在一处的年夜饭,再同侯府里的兄弟姊妹一道守岁。
整日都排得满满的。
于是大早起来,音歌和娉婷就开始给她梳妆。
姑娘虽是胖了不少,五官还是精致耐看的,换上过年的新衣裳,除了圆润些,倒也好看。音歌又给她画了稍浓一些的妆,配上这身新袄子和裙儒,显得很是精神。
出到苑中,孟云卿才发现昨日下了一夜的雪。
听雪苑内白皑皑的一片,将苑中的腊梅树,灯笼和彩条衬得很是好看。
珙县少有见到下雪,前一世的记忆中,坪州的雪又显得太过冷清,不若眼下。
音歌便兴起,笑嘻嘻道,“姑娘,我们在苑中堆个雪人吧。”
珙县少有下雪,即便下雪也是少许,从小到大,娉婷都没堆过雪人。音歌这么一说,娉婷立即响应,“堆一个吧,堆一个吧。”
孟云卿就道,好,那便堆一个,只是要快些,勿让外祖母那边等久了。
音歌和娉婷纷纷点头。
两人就一个滚雪球,一个去拿胡萝卜,围巾,树枝等物,大清早便忙得不亦乐乎。
连带着孟云卿都看得心情大好。
音歌是熟手,娉婷又在一旁帮衬,其实整个完工都没花太多时间。临到尾声,两人小脸冻得通红,却都喜滋滋的,拍了拍手,似是完成了了不起的壮举。
也给苑里凭填了不少颜色。
“我们走了,你好好看家。”孟云卿拍了拍雪人的头,音歌和娉婷就笑成一片。
这年味便更浓了些。
嘻嘻哈哈踱步到了养心苑中,秦妈妈正好迎了过来,“老祖宗说好远就听到表姑娘的笑声,让老奴来接。”
音歌就上前挽了挽她的手臂,“秦妈妈,我们方才在苑中堆了个雪人,姑娘给它取名叫大宝,说等晚些时候再堆一个,就叫二宝,看看这场雪能堆出几个宝来。”
秦妈妈也跟着笑起来,“还是你们在一处乐呵呵的。”
几人欢声笑语入了内屋,就见屋内除了老祖宗外,还有一人,竟是沈修武。
“四表哥?”孟云卿意外。
老夫人就唤了她来近旁。
碗筷备了三双,沈修武要同她们一道用早饭,孟云卿早前并没听外祖母提起过。
沈修武就道,“今日年关,我在宫中当值,要初一晚上才回府,不能同祖母一道吃年夜饭,就早些来陪祖母,稍晚再去见父亲和母亲,”言罢,又笑着问:“云卿也在?”
府中难得见到他笑,孟云卿就点头,“嗯,苑中的小厨房都回家了,来外祖母这里蹭食呢!”
“瞧瞧这张嘴!”老夫人乐不可支,吩咐他们二人都坐下。
秦妈妈便让翠竹摆饭,一面又道,“上回庄子里拿来的野味,表姑娘说爱吃,老夫人特意让庄子里又送了一些来,小厨房熬了粥,正好可以下菜,表姑娘要多尝些。”
孟云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老夫人又拍了拍沈修武的手,“武儿也多吃些,宫中当差不必别处,要自己将惜。”
沈修武愣了愣,遂即点头,“知道了,祖母。”
往常都是她同外祖母一道早饭,今日多了一个沈修武,外祖母似是更高兴些。
沈修武少有提起早前在军中的见闻,早饭时,自然而然说起来时,老夫人竟听得频频点头,“这么多孙子,武儿倒更像你祖父些。”
孟云卿没见过外祖父,更少有听外祖母这般说过旁人,应是很高的评价了。
沈修武就会意笑了笑。
早饭过后,翠竹布了桌子。
孟云卿和沈修武同老夫人一道摸了摸牌九。
京中的老夫人们大都有这般喜好,闲来无事,会在家中摸摸牌九打发时间。老祖宗牌瘾不重,也是趁着今日年节高兴,又有孙儿和外孙女作陪,就多摸了几把。倒也怪得很,手气一直都是老夫人的好,连秦妈妈都说,你们一个个都孝顺,尽让着老祖宗。
孟云卿果真一脸无辜。
沈修武就道,日后得多来,练练手。
老夫人便搂着孟云卿笑。
末了,沈修武辞行,晌午前要到宫中报道,他还要去父亲,母亲和姨娘那里问候,老夫人也不留他。
团年饭的时候他不在,老夫人让秦妈妈拿了红包来,提前给他。
沈修武就撩了衣摆,给老夫人叩首。
孟云卿平日对他的印象不多,只觉沈修武身上多了些英气和洒脱,倒不像二舅舅,许是,像外祖母说的,像外祖父些。
由得沈修武要走,老夫人索性连她都不留了。
“早些去西院吧,总溜晚上也是要过来吃团圆饭的,先去找琳姐儿他们说说话去。”
孟云卿从善如流。
两人一个回南院,一个去西院,刚出养心苑时就同路。
孟云卿少有单独同沈修武一处。
平日都觉得他态度冷淡,不苟言笑,待久了才觉他其实也是好相处的,孟云卿就想起沈琳说的,沈修武近日在朝中风生水起,颇受殿上赏识,怕是侯府要出一个新贵了。
未及多思,就听沈修武开口同她说话,许是上午一道在老夫人那里待了不短时间,也算亲近了些,语气便也平常,“卫府是户好人家,云卿好福气。”
孟云卿委顿,呃……
这果真侯府上下都是这么想的,她百口莫辩,索性不理会了,反声问道:“四表哥呢?”
不想沈修武应得自然,“男儿尚未建功立业,何谈婚事之说?”
孟云卿便也笑了,沈修武同沈修文比,确实多了几分血气方刚,许是在外祖母眼中,真的更像当年的外祖父一些。
到了岔路口,正好分开。
沈修武又道,“早前同你说过,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可内宅里能有什么大事呢?
孟云卿还是莞尔点头,“谢过四表哥。”
沈修武笑了笑,才抽身离开。
去到西院,径直往芷兰苑去。
音歌疑惑,“不是去和侯爷,侯夫人一道用饭吗?”
怎么去了芷兰苑?
芷兰苑是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的住所。
孟云卿就笑,“侯府的年节都是舅母一人在张罗着,此时苑中定然是忙极了,我们先别去添乱子。二姐姐一人在听雨阁定是无聊得很,一定去了芷兰苑。我们往芷兰苑去就是对的。”
娉婷也恍然大悟,这午饭想来也会在芷兰苑用的。
芷兰苑的小厨房还有些空余,侯夫人那端怕是没空张罗的,还是姑娘想的周道。
言语间,就到了芷兰苑门口。
苑中的婢子就迎了出来,“表姑娘早。”
孟云卿弯眸笑了笑,“二小姐来了吗?”
婢子应道,“来了,正同小主子们一道玩耍呢。”
许是听到她的声音,婉婉便扑腾迎了过来,“表姑姑,新年好!”
孟云卿就俯身抱起她。
如今她胖了,自然也敦实了不少,就连沈婉婉都抱得动了。
沈婉婉今日穿了大红色的棉袄,扎了牛角发髻,实在喜庆得不行。
“表姑姑好。”怀锦和宝之也循声问候。
她笑着点头。
“世子和世子夫人不在?”孟云卿倒是纳闷。
沈琳就道,“似是来了客人,哥哥同嫂子先去安顿了,怕是要晌午前才能回来。”
客人?
孟云卿意外,这年关上头,哪有到别人家中做客的?
更何况还是大年三十儿这样的日子。
沈琳也点头,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哥哥嫂子招呼去了,怕是晌午还要过来一道吃饭的。
孟云卿轻咳两声。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提了。
放下沈婉婉,宝之和怀锦正在数单双,孟云卿和沈琳便同他们二人一处挑着棋子儿玩。
上午的时间过得就也快。
临近晌午,世子夫人先回来了,芷兰苑还有人在,总得先回来张罗着,这年关的,乱糟糟的总是不好。
见到母亲回来,怀锦和宝之不玩就数棋子儿了。
世子夫人吩咐丫鬟备饭,沈琳便趁机问,“家中真来了客人?”
她也好奇。
世子夫人点头,“是,还是你们都认识的。”
沈琳和孟云卿对视一眼,实在猜不到认识的是何人?
世子夫人就笑,“宣平侯。”
宣平侯?
段旻轩?
两人都吃惊。
昨日才在平阳王府见过,今日就来了定安侯府?
沈琳倒还好些,孟云卿就一头雾水了。
要论亲疏,商君和同段旻轩的关系只怕才是亲近呢!
干嘛放着好好的平阳王府不住,跑来她们定安侯府?
沈琳就道,“昨日还在平阳王府见过宣平侯呢!”
世子夫人也滞了滞,片刻,又道,“宣平侯前次来就住在侯府,许是方便些。远道而来即是客,大年三十也图个喜庆热闹,咱们侯府人多。”
沈琳也只是问问,世子夫人这般说,她也不多想了。
孟云卿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快至晌午,韩翕就骑马守在城门口,来回踱来踱去,脖子都长了好几寸,也没见到人来,就有些心急。
“你家公子真是晌午回来?”问了十余次了,还是在问。
卫府的小厮就道,“将军班师回朝,行得慢,就让公子先回来,陪夫人过年节。信上说就是今日晌午到,夫人才让小的来城门口迎。”
一样的话又说了一遍,韩翕才不问了。
心焦破烦时,就远远见到几骑绝尘。
打头的是卫同瑞,后面跟着七八骑,都是军中的副手。
韩翕便笑开,“卫同瑞!”
脚下一夹,便骑马迎了上去。
卫同瑞几人纷纷勒紧缰绳,将速度停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日回来,我就来给你接风不是!”
卫同瑞就笑,“心领了,年关不在家中,不怕相爷打断你的腿。”
“又不是没断过,再说了,大丈夫何患无腿。”
卫同瑞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