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巷子,便成了孟云卿拽着她走。
“你怎么来这里的?”方才的事,沈琳半是郁闷,半是心有余悸。
郁闷的是,她同许镜尘挑明,许镜尘却不肯去提亲。
心有余悸的是,她同许镜尘在西巷的会面被人撞破,还不知传出去会多难听,幸好有孟云卿解围。
否则侯府颜面何存?
等出了西巷稍远,见周遭没有人跟来,孟云卿才停下脚步,应她的话,“二姐姐离席良久,许镜尘也不在观赏席那里,我就去找思凡。起初她还不肯说,最后是我吓唬她,她才开口的。”
眼下思凡怕是还在那头等着。
沈琳就垂眸,“云卿,今日之事你别同旁人道起。”
她还能同谁道起,孟云卿点头。
沈琳脸色才好些,“你听到多少?”
孟云卿如实说:“……到此为止。”
沈琳微怔,再开口,便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孟云卿颔首。
……
回到观赏席,仿佛回到另一个世界。
思凡见到她们三人折了回来,原本的魂不守舍就化作了忐忑,“二小姐……”
没事了,沈琳不想多说。
思凡就看向孟云卿,见孟云卿宽慰摇头,她心中才舒了一口气,那就是没事了,幸好,思凡咬了咬唇。
等回到前排的位置,沈陶也只是唠叨一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都忘了沈琳是先孟云卿去的。
孟云卿就道,该是晌午吃坏肚子了。
她两人都如是说,沈陶就没有多问,赛况进入到了最后阶段,精彩应接不暇,她敷衍两句便转眸看向江面,最后一程,该是要分出结果了!
最后一段,看台上也热闹得很。
世子夫人询问了两句,沈琳也搪塞了过去,孟云卿在一边帮衬,世子夫人也未多心。
沈琳就看着江上,心思却全然不在龙舟赛上,目光就盯在主龙舟上出神。
孟云卿也心有旁骛,连“卫”家的船队在同旁哪只小龙队竞争龙舟,她都忽略了过去。
还是沈陶忽然开口感慨,“没想到齐王府这次请来的人这么厉害,同将军府都不分伯仲。”
齐王府?
孟云卿才反应过来,目光才死死盯在和卫家小龙队并驾齐驱的另一只龙舟上。
龙舟上的黄色旗帜,赫然写得就是一个“齐”字。
孟云卿脸色瞬间煞白。
“岳丈听闻我在坪洲养了一房姬妾,面容姣好,婀娜娉婷。问我可愿献于齐王,换取锦绣前程。”
“锦年,你原本就是要送给方家做侍妾的,齐王不更好?”
“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
端起茶盏的手死死握紧,好似不经意间就会捏得粉碎一般,她已经许久没有回想到前一世尾声的事,“齐王府”三个字就似锋利的剪子一般,生生将她胸前的伤疤揭开。
“云卿,你怎么了?”沈陶也是取茶,却忽然见她这幅模样。
孟云卿敛了眉间情绪,缓缓放下茶盏,佯装念道:“我是在纳闷,怎么忽然会有齐王府的?早前不是说这十只小龙队里,有五只是皇子的队伍吗?”
她不过应付而已。
沈陶就笑,“我都忘了云卿初来京中,当然还不知晓,齐王是前些日子才新得的封号,大家还都习惯叫他四殿下呢。”
四殿下?
孟云卿只觉听起来耳熟,再一想,就忽然看向沈琳——方才在西巷里,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询问沈琳为何与许镜尘一处,沈琳唤得就是“四殿下”。
方才沈琳口中的四殿下就是齐王?
孟云卿错愕。
恰好比赛进入到最后一个直道,江上依然锣鼓喧天,就连沈陶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也不同孟云卿再多说了,也自然注意不到孟云卿的表情。
孟云卿心思不在江面上,目光就停滞在脚尖的绣花鞋上。
另一头,再说方才沈琳和孟云卿出了西巷,汪大人和刘大人也随即辞行。
两人都是工部的主事,负责燕韩国中的水利工程。
今日是龙舟会,齐王约了他二人商谈西部水利之事,两人就随齐王一道,随意走走,边走边谈。
这才在西巷遇见了定安侯的千金和鸿胪寺少卿许镜尘。
正好事情谈得差不多,闲话了些时间,龙舟赛怕是也要结束了,两人就干脆请辞。
齐王没有挽留。
许镜尘便也行礼,同汪大人和刘大人一道离开了西巷,齐王也不阻拦。
待得三人走远,齐王身后的心腹池唤便上前,“巷中方才确实只有许镜尘和沈琳二人,来的时候并无旁人,不知道那两个丫头是从哪里来的,倒白费了一番心思,拉上汪涛和刘明忠二人。”
池唤有些气。
齐王就道,“定安侯老奸巨猾,女儿也自然是个心思缜密的。”
言外之意,他认定方才那两个丫头,是沈琳一早就安排好的,若是来西巷私会的事情被发现,就出来救场,这事做得漂亮,就连心细的池唤都骗了过去。
池唤先前倒是没多留意。
定安侯的女儿肯冒险同许镜尘私会,就应当不会顾及这么多。
谁想到还有后手!
池唤面色就有些担忧,“王爷,那定安侯那端,还要放出风声去吗?”
“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齐王瞥目看了看江边,龙舟赛当是进入到了最后阶段,卫家和齐王府的小龙队在争抢头筹,把其他的龙舟都甩在了身后。
这原本也是用来掩人耳目的,眼下却没有多少用处了。
齐王拢紧眉头。
父皇不满意太子,朝中皆知。
太子是长子,并不得父皇欢心,父皇喜欢的是老三,早前就封了静王,在早朝中很是风光。
朝臣都看得出,父皇想废太子而立静王。
但废太子关乎祖制,国之命脉,父皇也不敢枉然举动。太子和静王之争就在朝中分庭抗衡,僵持不下,但父皇扶持静王,颜面上实在过不去,才又封了他做齐王,借以平衡。
他这个齐王,在父皇和朝臣心中并无太大分量。
嫡庶之争也轮不到他头上。
但不代表他不想。
太子和静王都想拉拢定安侯,做日后的屏障,定安侯老奸巨猾,在朝中水划得极好,沈修文这个定安侯世子也做得滴水不漏。
局势明朗之前,太子和静王都想赢取定安侯的小女儿,沈琳。
娶了沈琳就等于同定安侯结亲,定安侯没有不帮衬的道理。
定安侯就对沈琳的婚事就是避而不谈,侯夫人也一口一个大女儿嫁得早,侯爷舍不得,要多留小女儿在府中一些时日。
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定安侯要明哲保身,就不想偏颇,不会让沈琳成为太子和静王争夺皇位的棋子,那太子和静王谁都娶不到沈琳。
他却可以!
在旁人眼中,他的“野心”就是花魁会上一掷千金博得头彩,龙舟会上非要和卫家一争高低赢个虚名,何处出了美人他就一定要纳入府中……
他什么都争,却唯独皇位不争!
定安侯就不会介意将沈琳嫁给他。
等她娶了沈琳,便等同锦上添花。他若要争,沈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同他一道争,成王败寇,他若是败了,定安侯府也必定一毁俱毁。
定安侯是聪明人。
他要做的,就是略施手段将沈琳娶进齐王府。
今日本该是最好的契机!
沈琳同许镜尘在西巷私会一事,正好被他和王涛,刘明忠撞见,消息翌日便会传到定安侯耳中。定安侯为了保全颜面,只能在风声散出前安排沈琳的婚事。
许镜尘不过一个鸿胪寺少卿,论世家论背景,根本攀不起定安侯府,再加上出了这样的事,定安侯对他恨之入骨都来不及,更不会把沈琳嫁到许家。
这时,他再佯装倾慕,上门求亲,亲自许诺定安侯。
定安侯十有八九会将沈琳嫁他,水到渠成。
没想到,他倒是小看沈琳的心思了。
他从不相信巧合,方才窜出来的侯府表姑娘一字一句分明都是来给沈琳解围的,两人的意外表情都演得恰到好处。
沈万里只有一个妹妹,就是沈芜。
沈芜的女儿才是侯府的表姑娘。
当年沈芜匆匆外嫁,其中不知晓有多少隐情,只是沈芜嫁得快,出嫁后又近乎同侯府断了联系,旁人想查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沈芜身上肯定有定安侯的把柄,如今这个侯府的表姑娘回来了,他倒是有迹可循。
想起那双眼睛,他打量了许久。
分明不慌不忙,看似装作胆怯,实则处处给沈琳台阶,让沈琳得以脱身,不像这个年纪当有的沉稳。
他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