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寒极受平帝和皇后宠爱,平日也见过世面,知晓如何应对眼下的尴尬,倒不至于因为方才的一幕而自乱阵脚。
于是嘴角微微勾勒,轻声道:“是啊,没想到正好在此处遇到宣平侯。”
好似方才之事统统没有发生,只是偶遇一般。
若非刚才亲自在场,险些以为是错觉,段岩也算是开了眼界。
段旻轩就顺水推舟:“嗯,是巧得很。”
顾家是定安侯府的姻亲,他如今借住在定安侯府,今日又是家宴,他不应拂了定安侯和世子的颜面。
定安侯世子心底澄澈,“既然如此,两位就我一起进去吧。厅内才刚刚开席,请的仙乐坊歌舞助兴。”
仙乐坊是京中久负盛名的歌舞坊。
在燕韩,歌舞助兴是雅事。
定安侯世子何等心性,一句话也算化解先前的尴尬,段岩和子枝都暗暗舒了口气。
子枝才跟着顾昀寒身后入了正厅。
“哟,人来了。”沈媛先出声,众人便循声望去。
恰好定安侯世子领了宣平侯和顾昀寒入厅,两人一左一右。段旻轩一脸笑意,顾昀寒却面色带着微红,好似羞怯一般。沈媛就和顾昀鸿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好的猜想。
段旻轩果然让出一条道来:“顾小姐请。”
顾昀寒不好发作,只得抿唇颔首,领着子枝去往沈媛一侧落座。
燕韩以右为尊。
主人家在左列,客人在右列。
顾昀寒就恰好在沈媛和顾昀鸿的邻桌,与段旻轩只隔了一桌。
方才一幕看在眼里,沈媛轻咳两声,转向顾昀寒道:“怎么有如此巧的事情,正好就和宣平侯遇上了?”
沈媛虽是单独问的顾昀寒,声音却不小。
侯夫人拢了拢眉头,看向定安侯。
定安侯不置可否,只是遥遥举杯,敬才落座的段旻轩。
段旻轩便以茶代酒,饮了一口。
子枝脸色很是窘迫,顾昀寒正好应道:“西院太大,有些认不清路,就和子枝一道耽误了些时间。”
默认了巧合之事,也对旁的只字不提,只说西院大,旁人就猜测他二人一路同行了多久。
加上顾昀寒今晚盛装打扮,脑海中不乏遐想。
沈媛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便也不再追问。
顾昀鸿也适时举杯,遥敬邻桌的段旻轩。
段旻轩照旧以茶代酒。
顾昀鸿有些错愕,但依稀记得方才定安侯举杯,他也是以茶代酒的,莫不是有何缘由?
侯夫人正好拂了拂衣袖,厅中的舞姬见状,退到一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本是家宴,也不必拘礼,今晚不醉不归。诸位,先敬各位一杯。”定安侯先饮为尽,厅中便纷纷效仿,就连沈媛都清浅沾了一口。而后互相敬酒,一时气氛便热烈起来。
歌姬们也回到场中,水袖起舞。
宾主尽欢。
……
今晚沈琳没来,顾昀寒自然而然就成了厅中的焦点。
加之沈媛频频提起,酒过三巡,厅内听得最多的便是顾昀寒相关。
顾昀寒深受平帝和皇后喜爱,顾昀寒骑马射箭尽显女儿风流,顾昀寒知书达理是京中闺女典范,等等等等……
有了先前的一幕,顾昀寒是听得有些烦躁。
侯夫人眉间更是有些不悦,奈何沈媛却像看不懂眼色一般,卯足了心思帮衬,就连世子夫人都有些看不过去。
恰好顾珊珊在一处呵欠。
世子夫人就适时楼了婉婉在怀中,开口道,“小孩子便是小孩子,到了时辰就犯困,母亲,我先带婉婉先回芷兰苑,稍后回来。”
侯夫人满意点头。
见沈媛没有出声,世子夫人又起身道:“我看姗姗也困了,姑奶奶要不同我一起?”
恰好姗姗又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沈媛只得点头。
世子夫人就抱了婉婉,与沈媛和姗姗一道出了大厅。
沈媛一走,便只有顾昀鸿和顾昀寒兄妹二人了。
赵世杰在客座首位,与段旻轩毗邻,就举杯敬他——眼神微挑,言外之意,正戏怕是眼下才开始。
段旻轩轻笑。
顾昀鸿果然出声,“宣平侯此番来燕韩会呆多久?”
段旻轩应道:“待了段时日了,老爷子在家中念叨,该是再过几日就动身。”
顾昀鸿就道:“再几日就是端午节,正好可邀宣平侯去看赛龙舟,今年京中的龙舟会正好是家父筹办的。”
“多谢顾侍郎美意,却之不恭。”段旻轩端起茶盏敬他。
如此便是同意了,顾昀鸿心中欣喜,看来宣平侯应当是对昀寒属意的。顾昀鸿正欲开口,又听段旻轩道:“恰好前日里,定安侯世子相邀,一道去看龙舟节。”
顾昀鸿就楞住。
沈修文前日相邀?这是?
定安侯世子就道:“哦,是这样的。母亲近来想让府中兄弟姊妹多亲近走动些,箐箐寻思让府中的公子和姑娘们一道去看龙舟节,正好宣平侯也在,应了我的邀。”
段旻轩应道:“唔,从未见过燕韩的龙舟节,定安侯世子相邀,我也想去,同定安侯府的公子和姑娘们一起热闹些。”
言外之意,他会和定安侯府一道。
只是不想拂了顾家的好意,才道龙舟节见。
顾昀鸿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敛了起来。许是因为沈修文先邀请的缘故,宣平侯无法推脱,并非不想同昀寒一道。沈媛不在,又不能让昀寒自己开口,顾昀鸿只得再出声:“那便同宣平侯再龙舟节见。”
段旻轩以茶代酒回敬。
顾昀鸿就喝得几分不是滋味。
平阳王和宣平侯是客,往后的话题,多围绕在他二人身上,顾昀鸿不好明插话,有些着急,就趁着斟酒,瞥向顾昀寒,示意她动作。
顾昀寒为难,别人也就罢了,她与宣平侯的过节一时半刻根本同兄长说不清楚,她作何都是自取其辱。
索性低眉,不管他。
顾昀鸿有些气,父亲临行前交待好的,这丫头突然如此想做什么。
奈何沈媛不在,他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开口:“宣平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家中可曾娶妻?”
都是在聊平阳王和宣平侯,他这般问也不算过分。
但未免太过露骨,定安侯看了他一眼,也不做声,侯夫人倒是竖起了耳朵听。
段旻轩笑道:“不曾。老爷子看得紧,不让旁人往我府内送人。”
这一句便极有意思。
一层是他不曾娶妻,二层是就算他要娶妻也必须是老爷子首肯的姑娘,老头子眼光毒,一般的姑娘入不了眼。至于最后一层,一门心思想往宣平侯府送女人的人多了,老爷子不许,他也没有心思。
便恰恰是这最后两层,直直打了顾昀鸿的脸。
就连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顾昀寒都觉脸上火辣辣的。
侯夫人心中唏嘘,看向定安侯时又多了几分庆幸。
幸好侯爷看得明白,否则她险些将琳姐儿当笑话给绕进去了。
门当户对,侯爷说得极其明白,只是顾家近年来仕途太顺,忘了这个道理。
场面一时就有些尴尬。
谁出来圆场都作死得很,唯独平阳王例外。
赵世杰便笑:“那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一句玩笑话,场上尴尬便解。
段旻轩应道,“借平阳王吉言,可惜段某不胜酒力,否则一定同平阳王痛饮一杯。”
场内纷纷笑起来,赵世杰又问,“修颐呢,怎么今晚不见他?”
定安侯世子道,“今日是季老夫子寿辰,三弟是季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去拜寿了。”
原来如此,季老夫子是燕韩大家,在苍月都赫赫有名。
定安侯世子一说,平阳王便会意,又顺势道:“我今次去凤城,还见到了修颐。当时同韩翕和同瑞一处,说是侯府的老夫人念得紧,他是去接侯府的表姑娘回京的。”
孟云卿?
定安侯,侯夫人,定安侯世子都抬眸看他。
只是定安侯眼中有警觉,侯夫人和定安侯世子却是旁的意思。
侯夫人就道:“沈芜妹妹过世了,云卿无人照顾,老夫人垂怜,就接回京中来抚养。”
“抱歉。”赵世杰有歉意,似是提到不当提的事。
“平阳王言重了,多谢记挂。”侯夫人还是知礼数的。
段旻轩又忽然开口,“说起来,我恰好见过孟姑娘,茶艺过人。”
“哦?”赵世杰一唱一和,似是真的一般。
定安侯世子道:“沈芜姑姑过去就爱煮茶,云卿是从姑姑那里学来的。”
他来应这句话便丝毫没有违和感。
赵世杰举在半空的酒杯就突然凝住,似乎是倏然起的兴致一般,眼中流光溢彩,便向定安侯和侯夫人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侯爷和夫人首肯。”
段旻轩就低头饮茶。
“王妃幽居府中,此番随我来京两月,水土不服,也不大爱出门。王妃一直喜欢茶艺,我想请孟姑娘到王府,陪王妃煮煮茶解闷。”
平阳王的封地在西边的郡县。
殿上此番召他回京,平阳王妃随行,确实听说有些不适宜,京中很少露脸。
平阳王的邀请并无不妥。
侯夫人看了看定安侯,随即道:“平阳王客气了。”
意思便是许可。
“敬侯爷和夫人一杯。”以示感谢,定安侯和侯夫人却之不恭。
段旻轩蹭茶,“我随身带了些茶,都是老爷子心头好,正好送与王妃。”
“那便也谢谢你。”
一来二往,倒是将顾昀寒和顾昀鸿兄妹二人忘了一番,顾昀鸿脸色很是难看。
昀寒在京中从来都是受人倾慕对象,哪像今日这般受人冷落过。
这宣平侯!顾昀鸿有些闷气。
……
宴席结束,各自回了苑中。
世子夫人自然是有手段的,到宴席结束,沈媛都没有机会抽身回来。
侯夫人就伺候定安侯更衣,“今日多亏了世子夫人。”
她对沈媛有些失望。
嫁去了顾家,也不应让娘家难做。
“她有她的难处。”定安侯没有说明,但单看今日顾昀鸿的作为,媛姐儿不得不如此。
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定安侯自然清楚。家宴上逢场作戏而已,世子夫人一开口,她也只是为难了几分,带着姗姗走了。提早几日就书信通知回门,还带着顾昀寒,就是点透了意思,不想让家中难做。换做别家的昏头女儿,怕是早领着顾昀寒往有朋阁去了。
“倒是修颐那孩子,我看是中意顾昀寒的。”侯夫人焦心,可顾家心大,不合适。
“若非殿上的意思,当初也不会让媛姐儿嫁到顾家,有一桩亲事就够了。”
不管顾长宁多心高气傲,他是不会让顾昀寒嫁到侯府的。
“倒是云卿,前几日母亲有提,想撮合修颐和云卿。”老夫人疼爱外孙女,若是嫁到侯府中,就名正言顺住在府中。加之沈修颐时常外出游学,成亲了,便可长留下来。
老夫人是打得这些如意算盘。
“云卿的事我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