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段旻轩应声,肚子便张扬得“咕噜”叫起来。
这场面委实尴尬了些,孟云卿脸都绿了。
段旻轩就也怔了怔,既而笑了笑,竟是少有的窘迫,但这少有的窘迫也似乎理所当然一般,理直气壮得看着她。
饿!肚子再次“咕噜”响起。
这次便是连音歌和聘婷都听不下去了。
孟云卿转眸看向音歌,午饭的时间过去好久,她不知道小厨房里是否还有吃食。
音歌就小声道:“晌午在老祖宗那里留饭的,小厨房就没做,应该……还有些早上留下来的点心和糖水……”
是当时给她垫肚子用的,都不知正经的吃食。
孟云卿有些为难。
有人耳朵却尖,“糖水好,点心也好,我不挑食。”说得不以为然。
音歌咬了咬唇,虽说如此,对方可是宣平侯啊,太寒碜了些。
孟云卿便出声:“先拿些点心和糖水上来,再让小厨房做些东西来。”
音歌点头,正欲转身,段旻轩开口:“要糯米鸡,糖醋排骨。”他也倒是不讲究,不客气,“前日侯府有做,糖不要多,醋不要酸,口感适中。”
音歌惶恐点头。
孟云卿就看他,怕是鬼畜病又犯了。
“糖水要热一热,怕要稍等些时候。”
孟云卿颔首。
音歌就去办。
“孟姑娘坐。”他倒更像主人家一些,娉婷正好取了茶折回。
孟云卿落座,随意瞄了瞄他方才放下的书卷,仿佛正是这两天她在看得那本《以茶论经》。先前她和音歌没有回来,段旻轩独在苑中无聊,娉婷就拿了这本书给她。
孟云卿想起珙县时候,他让她泡过几壶茶,应当是知晓茶道的,只是并不精通。
他在看茶经也不意外。
段旻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随手拿起这本《以茶论经》,翻了翻:“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这本书,老爷子还说他那里的是孤本。”言语之间,分明对这本熟悉得很。
孟云卿却有些意外,孤本?
她应道:“珙县家中有一本,这本是外祖父留下的。”
段旻轩笑了笑,他口中的老爷子也是他的外祖父。
他没有多说,只是应了句,“那巧得很,老爷子还以为他那里的是孤本,如数家珍。”
言罢,端起茶盏,悠悠饮了一口,又缓缓放下。
“我自幼是老爷子养大的,他就好茶茶水水这些东西,只能投其所好,所谓的“孤本”还是我寻了好长时间寻到的,谁知你这里就有两本。”
他说得风轻云淡,孟云卿却楞住。
从小是老爷子养大的,那多半便是双亲不在了。
孟云卿就也低眉饮了口茶,心思玲珑,便一语带过,“老爷子喜欢喝什么茶?”
她头一次主动同他说话。
段旻轩嘴角略微勾起,“喜好不一,同他的人一样,阴晴不定,一日一个心思……”他如此形容老爷子,孟云卿却觉倒像说得他自己一般。
爷孙俩想必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脾气,只是双方都浑然不觉而已。
思及此处,孟云卿不免一笑。
她少有在他面前笑。
他便也不觉多言:“老爷子一辈子征战沙场,等到老了才开始学旁人附庸风雅。他身子不好,脾气又倔得很,他喜欢便由得他去,家里堆的茶快赶得上一个茶庄的私藏了。”
老爷子的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孟云卿莞尔。
恰好音歌热好了糖水和点心,跟在身后的小丫头就端了上来。
孟云卿是主人,只能作陪。
她中午用过饭了,便动了动筷子,随意尝了两口。
正餐还要等些时候,她抬眸打量段旻轩,吃得斯文。
应是家中教养严苛,食不言寝不语。
她就也不说话。
不多时,小厨房做好的糯米鸡和糖醋排骨端了上来,他也安静吃菜。
……
孟云卿只觉这个时候的段旻轩再正常无比,全然没有鬼畜的影子。
许是他一日中最正常的应当就是吃饭的时候了。
孟云卿咬了咬筷煮,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这般想。
尚在走神,只见对面的人合上筷子,整理端正放在一侧,便知晓他用完了。
娉婷就上来收拾碗筷。
音歌在身后道:“姑娘,去外屋歇会儿吧,过了晌午,苑里日头大。”
嗯,她点头。
她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两日午饭后,就在西暖阁的苑内散散步消食,然后窝在小榻上翻书。
今日有在段旻轩在,看样子一时半刻也会赖着不走。
她没办法去小榻上舒服窝着,就在外屋的案几上坐下。
前日里沈琳来,说起喜欢看游记,她有些好奇,就在书架上挑了一本游记来看。
游记上有字迹批注,该是外祖父留下的。
她昨日看了不些,今日正好继续。
她在案几这头,段旻轩就在书架前挑书,很安静,也不说话。
孟云卿就想起他是个爱清净的人,最厌恶的便是他想要清净的时候,旁人吵。
她也不知他挑了一本什么书,书架前有摇椅,他正好可以用。
于是各看各的,互不相扰。
孟云卿有时抬眸看他,他看书的时候专注,心无旁骛。
孟云卿只觉他也不是特别的招人烦。
若是哑巴,就更好些。
思及此处,自己都觉魔怔了些,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音歌和娉婷来换了几次茶。
她也听他问音歌,是否有笔墨。
音歌就点头去取。
他那里是摇椅,写不了字,孟云卿这端是案几,就起身让他。
摇椅和案几离了些距离,孟云卿也看不清他的字。
午间的风吹来,她慵懒打了个呵欠,正好在摇椅上,舒服摇了摇。
他正好多看了她几眼,这幅慵懒模样倒和平时见过的谨慎小心不同,青丝垂下,额前的刘海遮了那日镜湖边见过的美人印记,眨眼间,修长的羽睫倾覆。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好似镀上一层金辉。
她只觉他在看她,悠悠抬眸,正好遇上。
他笑了笑,恰到好处转眸去看一侧磨墨的音歌,“还有旁的笔吗?”
有,音歌也老实,听话去取。
他便低头写字,不再看她。
孟云卿思绪忽然飘到远处。
她小时候,爹爹和娘亲就是这般看书写字,互不相扰,她有时犯懒,就窝在娘亲怀里睡觉,等一觉醒来,却发现呆在爹爹身边。
……
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久到她都以为记不清的时候,偏偏就这般想起了。
就似有沙子迷了眼睛,氤氲浮上眼角。
段旻轩就看她。
她敛了敛眸间气息,好似随意般问起:“方才你说老爷子征战沙场一辈子,那你上过沙场吗?”
不过是转移话题。
不想他真的点头。
“不像。”孟云卿有些吃惊,这句是实话。
她脑海里的的将士模样,都应当是如付云,卫同瑞和沈修武这般模样——其实她认识的也无非就这三人,但似乎都与段旻轩不一样。
“哪里不像?”他反问。
她忽然间也说不出来,书卷捏在手心间,躺在摇椅里思忖。
半晌,才憋出一句:“太白了。”
这便是她冥思苦想的成果?
段旻轩忽然便笑了:“这话老爷子也说过。”
她就也跟着笑起来。
分明是玩笑话,他也应得出来。
由得一席玩笑话打趣,只觉关系不同先前陌生。虽然还是各自看书写字,偶有的出声,也不似早前那般无聊。
……
到了晚些时候,老夫人身边的翠竹来了西暖阁。
老夫人让人备了晚膳,请表姑娘一起去,说是没有旁人了。
“外祖母又请我吃独食。”孟云卿莞尔。
翠竹呵呵笑道:“庄子上在晨间才送来松茸和野鸡,老祖宗特意吩咐了晚上吃,说是要留着同表姑娘一道,嘻嘻。”
音歌也笑:“老祖宗最喜欢庄子上送的松茸和野鸡了。”
“表姑娘收拾收拾,同我一道去吧。”翠竹笑嘻嘻打量四周,才见到外屋的段旻轩。
这不是……宣平侯吗?
宣平侯来养心苑拜见老夫人的时候,翠竹见到过,眼下在西暖阁见着,自然吃惊。
孟云卿一语带过,他来这些借些书。
翠竹就点头。
孟云卿便让她先回养心苑,她招呼一声再走。
翠竹应声。
临走时,还回头望了望。
她要去养心苑。
养心苑是老夫人住的地方,老夫人想单独同外孙女一起吃饭,他自然不便去。方才写得东西正好晾干笔墨,就让段岩收起来。
“我明日再来。”
孟云卿哭笑不得。
明日,世子夫人安排了府中姑娘们的小聚,她是不在的。
刚说完,又有些懊悔。
有人下午就说了,西暖阁这里清净,同她在不在也没有多大关系。
段旻轩就应声:“嗯,我知道了。”
果真如此,孟云卿摇头。
……
她本来就要去养心苑,就送他出苑子。
正好经过那片碧油油的荷花池。
前几日还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两日便开了不少,倒叫人赏心悦目。
音歌欢喜,“姑娘,明日可以摘些,让小厨房做荷叶包饭。”
段旻轩先说好。
孟云卿奈何。
恰好行至岔道,就此分开。
待得她走出很远,段岩终于忍不住开口:“侯爷,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段旻轩就笑:“照书上说的,先混进府,再混脸熟。”
段岩嘴角抽了抽,他近日还能看了什么好书?!
拐带千金小姐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