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段……孟云卿一脸尴尬。
段什么?
孟云卿忽然意识到,似乎更为尴尬的是她并不知晓对方的名字。
娉婷见过段旻轩。
她跟在孟云卿身后,直接做了一个伸手捂嘴的夸张动作,生怕自己惊呼出来。
音歌也不淡定,侯府东院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男子?
西院是有女眷的呀!
偌大个定安侯府,怎么会无人阻拦呢?
这三人都是一脸惊愕,面上的表情却各有千秋,放在一处看实在精彩。
好在韵来昨夜是见过段旻轩的,便上前福了福身问候:“宣平侯。”
宣平侯?——就是昨日里西院来的贵客?
音歌才恍然大悟,昨日黄昏里还到过养心苑来拜见了老夫人的。就连老夫人都夸赞宣平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怕是要将京中好些王孙公子都给比下去!
她还不信。
原来……真的是风姿绰约呢!
音歌如实想,脸上的惊讶之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而段旻轩处,见到孟云卿,嘴角便微微勾勒起来:“方才想在府中随意逛逛,没想到迷路了。”
这句话是对韵来说的。
他在东院的镜湖周围迷路了,所以才会在这里。
合情合理。
孟云卿就蓦得想起,在入江客船上,有人醉得东倒西歪,当时脸上就是这般似笑非笑,还拿着她的银票大声赞叹“好诗!”
她从他手中,扯都扯不动。
她又实在晕船得很,才忍不住吐了他一身。
若是他还记得,不知道还笑不笑得出来。
反正她是笑不出来的。
孟云卿勉强将僵住的笑容收了回来,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后退一步,想敬而远之。
段旻轩见她小碎步挪后,也偏偏恶趣得很,便借着同韵来说话,挪前一尺:“要怎么回有朋阁?”
孟云卿果然自觉再挪后。
有朋自远方来,顾曰有朋阁。
是给侯府里的上宾住的。
段旻轩借住在东院的有朋阁,走丢了,要打听如何回去也是应当的。
理由冠冕堂皇。
韵来就应道:“有朋阁在东院花园的后身,要绕过镜湖呢,您看!”言罢,伸手指了指镜湖后面,但镜湖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东院又大,她简单比划,对方怕是不明了的。
宣平侯是侯爷是世子的贵客,韵来知晓不能怠慢,于是思量一番,又转向音歌道:“我先送宣平侯回有朋阁,你带表姑娘去趟芷兰苑。”
音歌是侯府的丫鬟,虽然在东院伺候老祖宗,但西院的路自然是认识。
音歌自己就可以领姑娘去芝兰阁。
音歌便朝韵来点头。
孟云卿更是巴不得!
不待韵来开口,就大方点头。
能送走就好,送得越远越好!
韵来便道:“宣平侯,奴婢送您回有朋阁吧。”
段旻轩佯装点头,又似不经意间看了看孟云卿,朝韵来问:“这位是?”
孟云卿一个激灵,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韵来莞尔,娓娓道来,“这是我们侯府的表姑娘,姓孟,也是昨日到京中来的。”
“表姑娘?”段旻轩似是想起什么的模样。
孟云卿就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实在猜不出他会做何。
或者说,他做何她都觉得不意外。
由得韵来介绍,段旻轩更是大方迈步上前,“孟姑娘,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不曾见过。”她下意识应声。
呃,应完便后悔得很!
他这句话耳熟!
她也应得太自在了些!
他都记得喝过她煮得茶,看过她赠得书,记不住哪里见过她才真真是出鬼了!!!
眼见她懊恼模样,段旻轩强忍着笑意:“可孟姑娘看起来很面熟。”
她更加确认,他是有意的!
孟云卿心中委实恼得很,奈何音歌在韵来都在,她只得摇头,“不熟不熟。”
她实在窝火,就咬了咬下唇,低头。
发间镶玉的银簪子,就在阳光下悠悠泛起光泽,趁得一双明眸玲珑清澈。
他又笑了笑。
稍微迈开步伐想同她多说,她就不自然的继续退后。
窘迫的是,全然没有留意到身后——空无一物。
于是一步踩空,才倏然想起后面哪里还有路,只有一个偌大的镜湖!
光顾着伸手去够旁物,却来不及“吱”上一声,就“噗通”落进了镜湖里。
段旻轩本想伸手够她,却见她落水的姿势太过英勇,他有些犹豫了。
更何况……
他刚想笑出声来,就见一侧的韵来丫鬟脸色一变。
音歌更是吓得眼睛都直了。
娉婷直接慌乱喊出声来:“姑娘!”
孟云卿晕船,是因为根本不识水性。她本就惊慌,落入镜湖之中就接连呛了好几口水,又不会游泳,在湖中拼命挣扎,现场简直惨绝人寰。孟云卿只觉落在深不见底的湖里,连伸手和喘息都困难至极。
仿佛命不久矣!
“来人哪!”音歌也慌了,“表姑娘落水了!”
“来人哪!”韵来跟着喊。
这可如何是好!娉婷眼中氤氲,都快哭了出来。
眼前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段旻轩眸间含笑,兴致勃勃上前,临水屈身。
镜湖内扑腾的孟云卿就跃然眼前。
但孟云卿哪有功夫看他。
呛了好多水,根本连呼吸呼吸不上来,更何况出声!
段旻轩也不顾一旁的韵来,音歌和娉婷三个丫鬟,轻咳两声,悠悠问道:“喂,还好吧。”
进了一脑子水的孟云卿竟然还能听清。
将死之人,只觉恨透了眼前这只“瘟神”,真是说他是“瘟神”一点都不为过。
段旻轩笑得更欢,“孟姑娘,这么浅的湖,都能游这么久,恐怕也是没几人能做到的。”
嗯?
韵来一惊,音歌一惊,娉婷也是一惊。
便来唤人来救都忘了。
而方才风风火火的一幕,远处,就有起码十几个家丁和小厮蜂拥而来。
孟云卿也愣住。
段旻轩捡了一侧的树枝,戳到镜湖里。
孟云卿潜意识去够。
挣扎这么久,够到树枝,就似够到救命稻草一般,劫后余生冒出头来喘息。
想起方才段旻轩的一番话,偷偷伸腿试了试。
果然够着了底。
脸色就唰得一下变青,若是直接这般站起来,这湖水只怕就道大腿间罢了。
所幸伸手不抓树枝了。
段旻轩就顺手拿了树枝戳到湖底,树枝还空出不短的一截。
就是这么一截长短,韵来嘴角不禁抽了抽。
音歌和聘婷也是一脸尴尬,所幸直接走到镜湖边上将她扶起来。
正好家丁和小厮们上前,听说有人落水,都是带着毯子来救的,音歌就一把接过,将她捂得严严实实。
“没事了没事。”韵来遣散众人,“人救起来了。”
原来是一场虚惊,只要人没事就好,家丁和小厮们就都散开。
眼下,芷兰苑是去不了了,音歌和娉婷就扶了她回西暖阁。
段旻轩便是笑了一路回有朋阁。
孟云卿只觉头皮发麻,果然遇到某人就没有好事过。
才来侯府第二日,就上演了“落水”一幕,还不知侯府内会如何?
揪心得很。
……
果然,不到晌午。
西暖阁就聚了一堆女眷。
老夫人,侯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悉数到场,就连世子夫人都来了。
“哟,这是怎么回事呀,上午在西院量衣裳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落水了?”二夫人一脸关切,又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还好不烫。
二夫人宽慰笑笑,老祖宗才放下心来。
“好在是夏日,否则这么冰冷湖水里怕是要落病根的,大夫来看过了吗?”二夫人又问。
音歌应道:“来过了,开了剂汤药,说无大碍。”
孟云卿一脸尴尬,又不好开口。
二夫人便把最近的位置让给老夫人。
“你这丫头,平时里挺机灵的,怎么姑娘落水了都看不住。”老夫人是有些生音歌的气。
旁人却心知肚明,也就是音歌,唤作旁人,老夫人还未开口吗,侯夫人便责骂了。
如此一来,老祖宗都过问了,侯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孟云卿悻悻道:“外祖母,真的不关音歌的事,是我自己踩空了。”
本也是事实,她不是为音歌开脱。
再说了,要是疏忽,也不至于娉婷和音歌同时疏忽。
她这么说,旁人都懂。
老夫人拢了拢眉头,“好端端的,去湖边做什么。”
娉婷支吾道:“姑娘是想去芷兰苑的……”
婉婉病了,孟云卿是想去芷兰苑看她,才会路过镜湖的,众人便明白了。
世子夫人就有些自责。
孟云卿哭笑不得,分明是她自己落水的。
正欲开口,屋外的秦妈妈走了进来,“老祖宗,世子爷来了。”
世子爷?
一屋子女眷都愣住。
虽说是云卿落水,世子爷这个做表兄的来看看也无妨,但也……
未及多思,秦妈妈又开口,“还有……宣平侯……”
宣平侯?
整个西暖阁都寂静了,怕是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老祖宗先前怕她渴,本是让音歌端了水给她。
这倒好,听到世子爷三个字,正在吞水的某人已然错愕。
再听到“宣平侯”三个字,饮在喉间的水,就悉数喷了出来。
有人正好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