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塌方

冯叔叔名唤冯阔,是爹爹生前挚友。

爹爹过世后,冯叔叔对她和娘亲多为照顾。

前一世这个时候,她要同刘氏迁出珙县,冯阔来送她,也向刘氏打听过去处,想日后来看她。

结果刘氏当初留了心思,并未告诉冯阔她们要搬去清平。

等她离开珙县,就和冯阔失去联络。

刘氏虽然觊觎孟家财产,但做得极其隐秘。在旁人看来,刘氏不仅人好,还是个热心肠。

她那时也不过十三岁,需要有人照顾。

刘氏就是最好的人选。

冯阔会同意刘氏带她走,足见冯阔对刘氏的信任。

在没有万全把握摆脱刘氏前,她不想贸然冲突。不冲突,却也要为自己早做打算。

冯叔叔是最信得过的人,她唯有寄希望于冯叔叔。

翌日清晨,孟云卿便上了马车。

娉婷也小心翼翼捧紧怀中的红木盒子,不敢大意。

孟府的家仆不多,算上粗使的婆子和下人也不过十来个,除却娉婷,此行就带了安东。

安东是孟府的马夫,为人忠厚老实。

安东小时候脑袋受过伤,大多时候话说不清楚,一句话最多三字。安东从前曾受过爹爹和娘亲的恩惠,就一直留在孟府干活计。

冯家在城南,往返需要两个多时辰。

刘氏正好要去寺庙请签,她便悄悄出行。

车轮咕咕向前,孟云卿倚在车窗旁,恍然想起前一世。

……

刘氏遣散了孟府十余口人,安东不肯走,刘氏的两个儿子就操着扫帚赶他出门。

安东日日守在门口,刘氏恼得不行。

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刘氏心中有鬼不敢报官,只能由着他去。

等她要同刘氏离开珙县时,安东就堵在门口,他连话都说不清楚,旁人拖也拖不走。最后,逼得刘氏带着她先上马车,刘氏的两个儿子断后。

马车开出好远,还能听到安东的哭声。

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仿佛一块沉石重重压在她的心里,孟云卿攥紧了掌心。

这一世,安东也好,娉婷也好,都是她相濡以沫的亲人。

……

马车缓缓停在冯府门口,安东掀开帘栊接她。

孟云卿个头小,够不着地,安东便搭手给她做台阶:“姑娘慢,下了雨,地滑。”

孟云卿莞尔。

娉婷上前扣门,冯府的管家一眼认出她来。

孟府才办了丧事,他随东家去孟家时悼念见过孟家的姑娘。管家不敢怠慢,亲自上前来迎。

安东憨厚开口:“安东等,在外头。”

孟云卿点头。

她来冯府,是要托冯叔叔帮忙,将娘亲的首饰兑换成银两,再连同府中盈余的银票一起,在珙县附近置成死约的田产和铺子。

……

过了晌午,孟云卿才从冯府出来。

冯阔一路送至大门口。

孟云卿再次福了福身:“劳烦冯叔叔了。”

她将锦盒托于冯阔,只留下了娘亲贴身的玉佩作念想。冯阔没有推辞,让她在家中等消息,其余的他来操办。

孟云卿感恩戴德。

昨晚一场夜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宿,屋檐边还滴着积水。春雨绵薄,沾染易寒,娉婷就在一侧撑伞。

这一趟冯府之行进展顺利,孟云卿长舒一口气。购置田产和地契的琐事诸多,先要选地,再签订契约,还要找人打理,绝非易事,幸亏有冯叔叔帮衬。

可即便如此,也怕是要等上月余,许是更久。

剩下的,就是如何应付刘氏了。

这些日子,刘氏几乎每日都来孟府一趟,她以整理娘亲遗物为由搪塞了回去。

刘氏渐渐生疑。

但有冯阔在,她又不像过往那般同刘氏亲近,刘氏也不敢轻易作何,怕如意算盘落空。

孟云卿也同样谨慎。

这次托冯叔叔置办田产和铺子,还是假借娘亲临终前的嘱托,冯叔叔信了。可即便如此,冯叔叔还是有意提及,家中之事让她多找刘氏商量。

她点头应好。

冯阔对刘氏印象极好,刘氏处处行事周全,她根本无法辩驳。

尚未发生之事,即便她提了,旁人也只会当她哭坏了脑子,胡言乱语。刘氏再顺水推舟,她反倒得不偿失。

不如先给刘氏一些甜头。

眼下,刘氏虽然没能如愿接管孟府,从孟云卿这边捞到的油水其实不少。

刘氏还是满意的。

孟云卿敛眸,她能做的,就是等这批田产铺子置办下来。

……

收起思绪,马车已行了多时。

孟府在城北,城南到城北没有直通的路。若从城中绕路,要多上一两个时辰。

孟云卿走得是城郊。

虽是城郊,亦是官道,沿途有官兵巡视,无甚担心。

这几日她本就睡得极少,直至将置产之事托付给冯叔叔,心中才安稳些。实在累极,就靠着娉婷入睡,马车上的颠簸也浑然不觉。

窗外,雨越下越大,远处的天色也阴沉得怕人。

娉婷有些不安,尽早回孟府才好。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空中打起了电闪,娉婷一个激灵,便听雷声四作。

娉婷不禁哆嗦,孟云卿也从梦中惊醒。

窗外的雨透过窗户的缝隙渗进了些许,娉婷赶紧扶了扶帘子:“安东哥哥,小心些。”

马车内都是这般景象,道上肯定不好走。

娉婷的担心不无道理。

孟云卿掀起帘栊,凑上前望了望。大风刮了进来,她也一个寒颤,连忙放下手中帘栊。

窗外雨势滂沱,又伴着大风,是棘手了些。

“姑娘,马车渗水了。”娉婷惊呼,只见马车顶棚顺势趟下几滴雨来。顶棚渗水,马车怕在雨里撑不了多长时间。

孟云卿唤道:“安东,寻个避雨的地方停下吧。”

安东应好。

娉婷却是吓得心惊肉跳,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好寻遮蔽之处。眼下还是三月初,小姐的身子骨本就淡薄,夫人的丧事又折腾了许久,若是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没事,不担心。”反是孟云卿淡定安慰她。

良久,马车停了下来,安东掀了帘栊进来。外面的雨势太大,安东浑身都湿透了:“茶铺。”

娉婷大喜。

原本想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然还有茶铺,有茶铺便可遮风挡雨。

孟云卿个子不高,安东给她搭手作台阶。身边即便有娉婷打伞,还是淋了不少雨。

安东先去一侧安顿马匹,她二人就往茶铺里去。

今日大雨,茶铺里的生意也算不得好,透过窗户远远望去,只零零散散坐了不满一桌。

见到她和娉婷狼狈推门而入,老板娘面有难色迎了上来。

“老板娘,雨太大了,想借您的地方喝口热茶。”娉婷开口道。

孟云卿没有说话,却一面察言观色,一面顺势看向老板娘身后。

先前没多留意,远远望去还以为茶铺里坐了不到一桌人。眼下,才看清楚,哪里是坐一桌人,分明是一人坐着饮茶看书,周遭零零散散站了十余个侍卫。

“这……姑娘不知,今日这茶铺被人包了,不让再进客人。”老板娘尴尬笑笑,外面雨势滂沱,莫说她一个小姑娘,一个身强体壮之人都扛不住。眼见她三人衣服湿了不少,一副瘦弱模样,开口说话又循礼,老板娘为难得转眸看向身后。

厅中饮茶之人好似未闻,还在专注看书。

娉婷就有些急:“里面根本就没坐满,我家姑娘淋了雨,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染了风寒怎么办,老板娘,怎么能赶我们走呢?”

“这……”老板娘也为难得很。

缘是听到吵闹声,侍卫当中就有一人前来。

老板娘小心翼翼道:“这位官爷,外面雨太大了,这姑娘衣裳都湿了,不寻一处暖暖,怕是要染风寒的。”

娉婷适时接话:“老板娘说的是,您就行行好吧。”

侍卫也面露难色。

恰好安东推门进入,屋外一个闪电,继而雷声作响,娉婷吓得一声惊呼,便连带着屋外的马匹也接二连三的嘶啸。

屋内,饮茶的男子才慢悠悠抬眸,眉间微微一蹙。

看了几人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侍卫便屈身拱了拱手,又朝孟云卿几人道:“先进来吧,寻远些的地方坐下,我家主人喜欢清净,别作声就是了。”

娉婷喜上眉梢,连翻道谢。

其余的侍卫上前关门,老板娘便领三人饶远去内侧。内侧离厨房近些,没有堂中舒适,但此时能有落脚之处,娉婷感恩戴德:“多谢老板娘。”

老板娘歉意一笑:“招呼不周,姑娘别介意,我给姑娘沏壶茶暖暖身子。”

“有劳了。”孟云卿起身福了福,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多活一世,孟云卿拿捏得清。塞了一角银子在老板娘手中:“能否麻烦老板娘,带我家家丁去换身衣裳?”

三人里,安东几乎浑身湿透,狼狈得很。

若是不换衣裳,怕是要得病的。

老板娘会意点头。

言谈之间,那内堂饮茶的公子不时抬眸打量她,可待得孟云卿转眸,他便又收起了目光,好似旁若无人。

孟云卿只道是错觉。

这样的人,光看眼神就觉得不善,还是不招惹的为好。

歇息片刻,老板娘领了安东出来,安东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老板娘还特意捎了壶小酒。

先前的银子太多,是孟云卿谢她雨天收留,老板娘觉得受之有愧,便拿了酒来招呼。

酒能驱寒,孟云卿却之不恭。

娉婷望了望窗外,小声道:“姑娘,你说这雨会下多久?”她是有些失神,这雨一直下着,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停。

老板娘闻得,也只是摇头:“听说前面塌方了,官家都去了好久,一时半刻怕是走不了。”

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