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画圣后人

听着盛老夫人这般话语,宴上宾客就算有不信佛的,也来了兴趣,俱围过来观赏这幅“似菩萨真身下凡”的画作。

席间之前还赞耀盛二郎孝心的话语瞬间被盛三郎献上的“菩萨真身”画作覆盖。

——他不是要送手抄的佛经吗?怎么突然换成观世音像了!

盛二郎目眦欲裂,眼瞅着自己的风头被盛三郎不费吹灰之力就盖过了,心中恼恨极了,却又不敢当场发作。

不行,他得挤上去瞧瞧,到底是怎样一副真身下凡的观世音像!

才挤进去,就听到他那个好二弟,指着画中观世音的袖子和裙摆说道:“二兄的字用了金粉,我这画上也用了金粉。”

“哪儿呢?”盛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也没有年轻人好使,还是她旁边一个眼尖的媳妇子,指着袖子上一处用金粉勾勒描画的金莲说道:“在这呢,老夫人!这还是朵金莲花!”

“巧啊!妙啊!”有人赞道。

“瞧这裙子上也有呢!打眼一瞧还真不显,若真做成裙子,立着时不显,行动时裙幅才方显金莲真身!”这是对衣饰颇有心得的小媳妇。

“这不就是佛家里说的步步生莲吗?”这位就是和盛老夫人一样信奉佛家的,当即给众人讲起了佛偈,又说起了佛陀出生时,便会走路,没走一步脚下便会生出莲花,这便是佛教中步步生莲的典故。

盛老夫人信奉佛教,这些故事虽然她早就知道,甚至还能给众人说上一段,但是在旁人说的时候她听的依旧很认真,还时不时点头附和。

盛二郎不以为意,他不信佛,抄佛经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好身为这个家的最大长辈的盛老夫人罢了。

他暗自撇嘴,心想佛陀关你观世音什么事?

不过不管盛二郎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今日这风头无论如何都盖不过盛三郎了。

众人指着粱聿的观音图说佛家故事,听的盛老夫人连连点头。

这寿礼果然是最合她心意,她最欢喜的。

“这观世音像后边背景上写的好似是妙法莲华经。”盛老夫人指着背景淡淡的经文字迹问,“我眼睛不好使了,谁给我念念。”

“我瞧瞧。”方才那位说佛家典故的夫人站在盛老夫人一侧,轻声念出了背景上的经文,“正是妙法莲华经。”她是个精通佛学的。

又道:“这云雾蔼蔼间藏着经文,再看菩萨行走的方向,我觉着是观世音菩萨向世间走来,普度众生,西方有众罗汉诵经声为菩萨送行。”

“好意境啊!这画师也是有佛性的人。”盛老夫人赞誉,又瞧向她家孙子盛三郎,“你这从不拜佛念经的泼猴儿何时也结交了这等菩提子?这又是那家的画师,姓甚名谁?我瞧这画上没有他的落款,可是你这性子霸道的,不许人落款?”

盛老夫人问起了这画师的姓名,她这话说的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画菩萨如此好的画师,合该扬一扬名,好教世人都知菩萨真容风采。

“孙儿在祖母眼里就是这等人吗?”盛三郎嗔怪瞧盛老夫人,他这彩衣娱亲的模样把盛老夫人逗得大笑。

“瞧瞧这做怪的模样。”盛老夫人道,“还不快与我们介绍介绍画出这等菩萨的画师是何许人也。”

众人附和。

盛三郎也不卖关子,隐去青楼那段,艺术加工了一番,与一众人说起了自己妙眼识画师的故事。

“所以你是瞧着了他画别的画,一眼看出了他有佛性?”有人问,“那是张什么画?”

盛三郎点头,但他总不好说是在青楼里瞧见的欢喜佛图和那张妖艳到令人血脉偾张的法海与青白蛇,才认定那小画师会画佛的吧!

于是盛三郎稍微改编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是一张普通的春游图,寺庙山上踏青,远处露出颗佛陀脑袋。”

王大听了自家郎君话语,暗自笑:什么春游图,春X图还差不多吧!

每每这个时候,王大都要敬佩一下自家郎君这面不改色那啥的功夫,这点盛二就远远比不上他家郎君。

“为了祖母寿辰,寻遍扬州城,才求得这一副观世音,三郎确实是个纯孝之人!”有人听了盛三郎胡诌的为了等这个画师在各处茶摊、书画铺子寻了数月的话,当着盛老夫人的面就开始称赞盛三郎的孝道,还说盛家祖慈孙孝,是兴家之相。

其余人也是纷纷附和,好听的话不要钱一般的往外冒,奉承地盛老夫人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好了,好了。”盛老夫人挥手,她瞧向盛三郎,“吹捧你自己功劳的话也少说一些,祖母自然是知道你的辛苦,你还不快快把这画师的姓名说来,你三婶娘刚才还悄悄与我说要请这画师也与她画一张观世音,供在佛堂前呢!”

盛老夫人再次发话,盛三郎才好似不情愿地说道:“那画师名讳粱聿,是个年轻画师,哪里人氏我还未打听清楚,不过大抵就是住在我们扬州城内的。”

王大听到“年轻”二字,又暗自笑,心想他家郎君真的是深谙说话的艺术。

粱聿小画师,人还没有他胸口高的一个黄口小儿,可不是“年轻”吗?

其余人却不知盛三郎话中玄机,暗自记下了粱聿姓名,想着回去也寻一寻这年轻画师,也求上这么一副菩萨图。

“姓梁?”盛老夫人听到姓梁,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她招来丫鬟,耳语了一番。

那丫鬟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与几个小丫鬟抱着十几卷画轴回来。

“祖母,这是?”盛三郎瞧着丫鬟怀中抱的十几卷画轴,不明这是何意。

倒是旁边有了解盛老夫人的夫人笑着为盛三郎解释:“这些都是你祖母的收藏,都是你祖母的心头好,画圣粱梦生的大作,你这年轻画师也姓梁,还不得比比,瞧瞧是不是一家出的。”

这夫人倒是十分了解盛老夫人,她的话几乎完全说对了盛老夫人的心思,只不过不是为了对比画,而是为了对比装裱。

“方才三郎献画上来时,我便觉着这装裱的手法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怎么个眼熟法。”盛老夫人边说话,边让十几个小丫鬟小心展开画卷,一幅幅放到粱聿的观音图旁边对比装裱的手法。

“果然是!”她是个大收藏家,浸淫此道许久,也算是个行家了。

“什么?”盛三郎隐约抓住了什么,但没彻底明白他祖母的意思。

“这姓梁的画师,怕是与粱梦生出自一家!”盛老夫人断定。

“怎么瞧出来的?”盛三郎凑过脑袋来,“我瞧着这画风笔触完全不同啊!”

他看的是画,而盛老夫人看的是装裱的手法。

接着盛老夫人细细与众人说了一番这粱梦生装裱的手法,还有其他画作大家的装裱手法,甚至衍生到了粱梦生早期画作的装裱已经后期画作的装裱。

话末,盛老夫人叹息道:“梁先生自二十年前故去之后,这市面上就再没有他的画作传出了,当年他一幅画便已有千金的价值,我手上这幅《三月十三江南所见》乃是当年梁先生游历江南时所画,如今怕是价值京城一座五进的宅子!”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京城一座五进的宅子,就放在他们眼前?

盛老夫人又继续道:“当年还有一副《俯瞰扬州》,我本想买下收藏,但迟了一步,听说是被梁先生的后人买回去了。”

听了祖母的话,盛三郎觉察出了异样。

“梁先生后人把梁先生的画作买回去?”他疑惑。

盛老夫人点头,“听说是梁先生的长子,要把父亲的遗物收回。”

“那这粱聿可能只是与画圣八百年前是一家,又凑巧用了同样的装裱手法吧。”盛三郎笑,“我瞧着那粱聿小画师家中并不怎么富裕的样子。”

况且瞧着那小画师的年岁,说是粱梦生儿子不合适,说是孙子也不合适。

盛三郎哪里猜得到粱梦生游历江南后来又在扬州生了个老来子,这老来子又生了个现代来的儿子,隔空“遗传”了他的画技。

这厢盛家等人热烈讨论着粱聿的画,粱梦生的画,还有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另一边榕树坊内,粱勉和粱聿父子两个对着一箱银元宝笑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

只听梁家大孝子道:“阿爹!咱们有钱了,我花钱给你出你那没人看的传奇本子!没人买也行,你儿子给你买个百八十本回来,见着人就送一本,务必要让所有人都拜读阿爹你的大作!”

粱勉拉下个脸瞪着这大孝子:“胡说八道什么!我的话本自有人看,不必你操心!”

谁说他没有读者了,谁说他的话本子没人买了?上月他还赚了好几贯润笔费!

只是这怎么赚的,就不好道与儿子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