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样的。
明明是一样的亲吻, 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热气从她脸上腾起,她感觉到自己慌乱的难以自抑的心跳。
——心跳。
她有心跳了!
可是这样的兴奋马上又被浪一样排山倒海的感觉压制住了, 她感到自己的每一个感官细胞都变得格外敏感,他吻她耳垂时, 她甚至产生了类似失重的感觉。
他的手抵住她的脊柱骨, 她实在忍不住簌簌地掉下了小金豆, y只得停下来擦她的眼泪:“怎么哭了?”
“这是……什么……什么感觉?”她无措地抽噎着看着他, 眼眸微微涣散, 嘴唇和脸颊都绯红。
泪珠子毫无障碍地顺着脸颊滚下, 漆黑的眼珠被洗得莹亮亮的。
y顿了顿,说:“真正的女孩的感觉。”
因为这枚芯片的缘故, 他遇到了重重阻碍,比秋原通宵的夜晚的还要多一些,不过他一点都不后悔。
只不过让她哭成这样,让他心里一时有些打鼓。
“真正的女孩的感觉?”她怔了一下, 眼里慢慢地升起了几丝柔亮的,懵懂的温柔,像甜丝丝的带着花香的春风。
“一样都不缺。”
苏倾的瞧着他, 嘴角慢慢地勾起来。
他用力抱了抱她, 感觉她仍挂着泪水,却小心地回应他的亲吻,那吻便变得肆意妄为起来。(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腰肢,解开她的纽扣, 她感觉到y仿佛在专注地同她玩耍,而她也喜欢这样的玩耍。
从她嘴里发出的猫一样的气喘吁吁的叫声,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y的房间,倾泻天花板上圆形的巨大的天窗打开,丝丝带着湿漉雨气的凉风吹拂着苏倾的发梢,这是一个转晴天的夜晚。漆黑的夜空和闪亮的星子组成的圆形,宛如悬浮在他们头顶的一颗巨大的星球。
天窗外可以看到一弯小小的、明媚的金黄色月牙。
y与苏倾紧挨着,她的头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一齐安静地看着,这是激烈过后圆满平静的静谧,宛如胎儿沉睡在母亲的子宫。
y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怀里的女孩,不知是在打节拍还是在哄睡,半晌,他低头恶意地扯了一下她有些松散的发辫,又忍不住把那根辫子绞在手里,放在唇边轻柔地亲了亲:“喜欢今晚吗?”
苏倾的目光转向了他,她的两颊还残留着晕红,眼睛在黑夜里极亮,像是野生的麋鹿,怀着天真无畏的洁净和朦胧,她慢慢地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喜欢。”
这小机器人不知避讳,向来有一说一。
y默了一会儿,遮住她的眼睛:“你这样让我很想抽烟。”
她斜着伸出两根手指:“我帮你点。”
手被他攥着,迅速压回被子里:“安分点。”
苏倾的眼神闪亮。半晌,她同y搭话,她的嘴唇贴紧他的肩膀,发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是因为寂寞吗?”
“什么?”
“这一次的改造。”
苏倾伸手摸摸后脖颈的芯片,这枚芯片赋予她模拟的心跳,更精确的体温,还有一切女性的感知,包括性体验应有的汹涌快意。正如他所说,一样都不缺。
如果她没有这些感觉,她想,也许她做不到这样无师自通地配合他,这样真实地参与其中,甚至有某些时刻短暂地丢掉了自己。
她接着问:“是因为你一个人,太寂寞了吗?”
“跟一个人偶娃娃在一起。”她垂下眼睛自言自语地嘟囔,“我先前理应算是一个娃娃,也许太无趣了,是不是。”
y没有回答。他阖着眼睛,隐约可见少年浓密的两丛睫毛,他侧脸的轮廓流畅,带着一丝高傲的冷,好像已经睡熟了。
苏倾再度微笑起来,她慢慢地窸窸窣窣地撑起来,低头悄悄去吻他的脸。
榴红色的嘴唇颤巍巍,即将贴上少年的眉心,一只手揪着她防护服的背后,将她扯下来,手臂一收,以一种不容辩驳的任性的姿态按在怀里。
苏倾僵住不敢动弹了,她清晰地感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她的耳朵贴着他温热的的心口,也感觉到了一阵同等频率急促的心跳。
“是因为你一个人。”y淡淡地说,把刚才她的问话原样返还。
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怕你太寂寞。”
苏倾抬起下巴来,似乎在疑惑什么。
“睡吧。”他不耐烦地将她的脑袋再度按回怀里。
y在家的日子让苏倾感到很快活,有人陪她吃饭,看书,打游戏,所有的番茄酱盖子都能被他单手扭开,再坚韧的都能被他几剪刀轻易解决。
这个人揉乱她的头发,亲吻她的脸颊,在她天气预报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捏住她的下颌肆意吻她,尔后用拇指抚摸着她红艳艳的唇瓣,对上她错愕睁大的眼睛,挑起嘴角问:“怎么不说了?明天下雨不下?”
y在国立大学的时候,苏倾从不主动联系他。
但他知道小机器人不说话是怕打扰他实验,她在家里巴巴地等待着他,也许坐在书架上,也许坐在窗边。
细雨敲击实验室的窗棂,雨季来临,空气总是鼓涨涨的。
他立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雨,耐不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你在干什么?”
苏倾不怕高。她身上还穿着绣着小熊的围裙,因为下雨了,她脱去鞋子爬到窗台上来看雨。
她悬着双腿坐在窗台边,裙摆铺开,赤着一双雪白的足,像是坐在树梢间的精灵。
窗外的雨连成线,从光滑的玉兰叶片上倾斜而下,被土壤吸收,花和叶都被洗得油亮。
芦苇丛在疾风骤雨中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河上笼罩着白雾,河面上船只缓行,伴随着汽笛发出一团团朦胧的光。
她的额头侧抵着玻璃发呆,长而卷翘的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窗玻璃上起了一层白雾,她犹嫌雾不够厚,在上面哈了一口白气,用手指咯咯吱吱地写下一个字母。
“y”
“叮——”
她忽然收到y的消息,她被吓了一跳,迅速地将玻璃上的字母抹去,悬下的小腿荡来荡去,低头慢吞吞地回信。
“我在擦玻璃。”
y看着信息默了片刻,低头失笑,手指缓慢地抚摸过智能手表的屏幕。随后他再度抬起头看窗外的雨,站在窗边静默地抽了根烟。
“顶风作案。”
秋原一进门就挥舞着面前的烟雾,将轻薄如纸的平板电脑丢在桌面上,从y的口袋里抢了一支烟出来,塞进自己嘴里,挤在他旁边含糊道:“考第一名了不起?”
y垂下眼睛,眼里沁着一点慵懒的笑。
“我看教授好像很喜欢你。”二人并肩站在窗前,秋原不失嫉妒地说,“项目结束之后,你想进联合政府实验室吗?”
“不一定。”y顺手将烟熄灭在窗台上的培养皿里,按下通风按钮。
“不一定?”
“不是还有一个选择吗?”y轻巧反问他,转身同秋原擦肩而过。
“难道你想去游戏公司当个小职员?!”秋原很讶异,“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去联合政府实验室么?”
“我知道。”y哼笑着那消毒啫喱净手,“我父母不就死在了他们热爱的实验室里?那实验室里的含氯消毒水味,我闻了就想吐。”
“……”秋原立在他身边沉默片刻,将手搭轻轻在他肩膀上,用力按了一按,“其实,不一定会让你接你爸妈没完的那个实验啊。老师们会考虑烈士遗孤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我还以为可以跟你继续折腾两年呢。”秋原小声嘟囔着,将头扭向窗边,继续抽烟。
y坐在桌前,有些心烦地随手拉过他甩下的平板电脑:“这是什么?”
“噢,登记表。”秋原掸了掸烟灰,“满二十岁的青年要登记婚姻和生育状况,上报给国家,你得在上面签个字。”
y的眼睫微微抬起。
登记表的题头写了一行斜体小字:“结婚与生育,公民的责任。”
眼神再掠到末端,首尾呼应地写了一句斜体的“人类一体。”
他飞快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在“是否有稳定恋情”那里打了个勾,没想到跳出来的下一项是“请输入现任恋人的id号码便于核验身份”。
他默了片刻,将平板电脑狠狠撂在桌上。
“怎么了?秋原转过来,显得十分惊讶,“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帮我把那个勾去掉。”y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恭喜你,那样你将会被学院安排尽可能多的联谊……”
“那帮我注销。”y叼着烟,冷冷斜睨着那表格,目光里淬出几丝狠意,“我不填了。”
y的第六次月假时值深秋。
他撂下行李,先帮别墅外修剪了一人高乱长的芦苇。这是因为有一次他闲下来时,心血来潮接入了院落里的监控,想看看能不能碰巧看见苏倾——
然后他看见他水蓝裙子的小女朋友正立在比她还高的芦苇聚成的墙下,累得双颊通红,踮起脚尖拿电锯艰难地修剪着杂出的植物。
削断的枝叶弯下来砸在她的脑袋上,她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草叶中灵巧地钻出来,拍拍身上的毛絮,短暂地放下电锯,揉了揉通红的手心,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再度辛勤地劳作起来。
“她在干什么。”y咬紧后槽牙想,“你是我雇的长工么?”
这次大修剪,苏倾被勒令站在一旁看着。有几次她想过去搭把手,都被他冷眼警告:“躲远点。”
汗水星星点点地湿透了青年人的背后的t恤,每逢他利落地弯下腰时,衣摆上掀,隐约露出漂亮的腰腹线条来。
苏倾喜欢欣赏这样的时刻,能站在一边入迷地看一整个上午。
“苏倾。”y扶着膝盖休息,忽然叫她一声。
苏倾走过去,他将一把剪下来的芦苇用刀砍去根部,保留端头,并成一束,像一大捧花一样随意塞进她手里,塞得她后退两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