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嬷嬷行了礼,道了声谢坐下来,腰板挺直,屁股也只沾了凳子的三分之一。
“这些年庄子上的账本想必姜嬷嬷都保管妥当了,让人带我的小厮去取过来吧。”
姜嬷嬷面不改色的点头,让她身后一直站着的女孩儿站出来,对贾琏道:“这是奴婢的孙女姜蓉,让她带少爷您的小厮过去吧。”
贾琏随意的点点头,然后虎蛋儿便一伸手,冲着姜蓉道:“请吧,姜蓉姑娘。”
姜蓉看了一眼祖母父亲,走在前头,虎蛋儿跟在后面走出去的时候眼神一示意,又带了两个兄弟跟在后头。
而姜嬷嬷对于这一切似乎都无所觉,一直神情自若,贾琏看了摇摇头,喝了一口茶之后笑道:“看来母亲去世,您日子过得也不错……”
姜嬷嬷没想到小主子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说出这么诛心的话,忍不住一僵,然后又迅速放松下来说:“夫人去世,奴婢也伤心了多年,只是还有少爷您在,再伤心奴婢等人也要振作起来,守好夫人的嫁妆。”
对于这话,贾琏不予评论,而且也不再开口去跟她闲话家常,这种人老成精的人,他还是少说几句免得暴露自己气势不足的劣势。
所以贾琏便拿起茶杯自斟自饮,任姜嬷嬷坐在那儿,而她的儿子站在堂中间低着头汗如雨下。
等到一刻钟之后,虎蛋儿和其他两个小子把账本抬了过来放在主子面前,又说道:“奴才见到姜嬷嬷屋子里一应用品都是不合规矩的,便想要请姜蓉姑娘把柜子打开让奴才看一下,她一直推脱说钥匙不在她身上。”
贾琏一听,责备道:“姜嬷嬷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老人家?”数落完虎蛋儿,他又看向姜嬷嬷,笑道:“他年轻不知事,若是得罪了您,您也莫要见怪,毕竟再觉得不对,也该过来知会您一声,嬷嬷您说呢?”
虎蛋儿立即歉疚的到姜嬷嬷面前赔不是,“嬷嬷,是小子无状,千错万错都是小子的错,不过您看这钥匙……”
“虎蛋儿——”
许是贾琏这装模作样的嗔怒也确实没什么力度,姜嬷嬷看了一眼,也没有争辩推脱,从荷包里拿出了钥匙递给了虎蛋儿。
过了一会儿,虎蛋儿一脸气愤一只手抱着一个匣子进来,在贾琏面前打开道:“少爷您看!”
贾琏低下头一看,里面全都是银锭,又见边上露出些纸的边角,他扒拉了一下抽出来,竟然是一些数额很大的银票,看那厚度绝对不是小数目。而另一个匣子虎蛋儿也打开来,里面全都是些金银珠宝首饰,也不是下人应该有的东西。
随手扔回去,贾琏看向姜嬷嬷,轻声问:“您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到了此刻,姜嬷嬷仍然处变不惊,完全不像姜涛那样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就连她的孙女姜蓉,虽然跪在地上,也比她爹看起来更冷静一些。
“奴婢确实没想到您今儿会突然到访,不过做错了事还让您拿捏到错处,奴婢理当承担后果,也很欣慰没有夫人您也成长得这般出色。”
贾琏看她用那种欣慰无比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真是一言难尽,不说她是不是真情实意,这心理素质还有厚脸皮,他真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便没给她回应,而是拿起账本翻了两下,对虎蛋儿道:“叫六子过来看账本。”
贾琏当初叫虎蛋儿来身边做小厮之后,经常混在一起的那一群旧奴后代基本都会点儿把式,只六子一个,瘦巴巴个头也小,但是鬼主意特别多,等到发现他认字之后,贾琏便想着没准儿什么时候能用的到。
这不,他看账本上那密密麻麻的字不耐烦,就叫别人过来看。所以等六子一过来,贾琏便拍了拍那小山一样的账本,笑道:“好好干,做得好了少爷我有赏。”
虎蛋儿把一摞账本放到他怀里,六子的细瘦胳膊被这重量一压,好悬没出丑,但还是让自己笑容自然的回道:“奴才定然夜以继日的看。”
耍心眼儿还到他面前来了,嫌弃的挥手让六子赶紧一边儿去,不过贾琏也想起了他是主子,这个时代他说定的事情,不管气势足不足,下人一点儿反驳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他们的卖身契全都在自己手里。
想到这里,贾琏看向姜嬷嬷笑道:“既然嬷嬷你认罪,想必也是不愿意祸及子孙的,念在您是我母亲身边的老嬷嬷的份上,我可以给您一个机会,而您……准备用什么来交换?”
原本姜嬷嬷因为少爷一直不曾有发落,心里也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现在一听他的话,便觉得自己还有价值,立即道:“奴婢有一个存留于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完看了一眼周围,其用意不言而喻。
贾琏见状,除了虎蛋儿其他人全都暂且撵出去,然后才施施然道:“说吧,什么秘密?”
姜嬷嬷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的小厮,知道那是小少爷信任的人,便继续说道:“当初瑚少爷的去世,必定是被人做了手脚,还连累夫人生下您没多久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贾琏没什么表情,问道:“然后呢?”
“夫人和瑚少爷发生意外,以当年荣国府的状况,最终受益的人一定是二夫人,她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传言贾琏当然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只是空口无凭说什么都可以啊,便有些不耐烦的问:“证据呢?没有证据小爷我凭什么相信一个对主子不忠且贪心的下人?”
姜嬷嬷忍不住有些急了,恳切的看着少爷,“奴婢说的绝对是真话,奴婢看着夫人长大,又看着瑚少爷从襁褓到垂髫,所有人都是精心伺候着生怕有一点闪失的,若不是其中有肮脏之人动手脚,瑚少爷怎么可能会发生意外?!”
“可当时祖父还在世,不管父亲受不受宠,大哥是嫡长孙,为什么最后得到惩罚的只有大哥身边的下人而没有你说的人呢?”
“老国公当时已经病了,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管府里的事情……”
贾琏当然不是为谁辩解,而是他自己有眼睛耳朵,这半年他一直在看在听,从各种信息里他知道当初王夫人根本就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当然可以是因为没证据,可后来祖父也几乎完全厌弃大房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无能的连荣国府的嫡长孙都没办法照顾妥当吗?
到底有没有人做坏事,他需要的是实质的证据,而不是空口白牙说的无凭据的话。
“那不是随便什么事情,而是事关荣国府的嫡长孙!”贾琏很有几分兴致缺缺道:“就算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祖母怎么会放心让她协理荣国府,不担心有人心思狠毒连她都害吗?”
“这……老夫人一向更喜欢……”
贾琏直接打断道:“我说了,我要证据,而不是胡乱臆测。你若是只能拿出这么点东西作为交换条件,我实在没有耐心继续与你分说,来人!”
姜嬷嬷一听,立即以不符合她年纪的利索动作从凳子上滑下跪在地上,求道:“少爷!少爷!奴婢有其他管事的贪墨的证据!记得清清楚楚的账本!您如何处置奴婢都无所谓,求您给奴婢孙女一个机会!她真的是无辜的!”
“呵!”贾琏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我最讨厌你这种人,倚老卖老、自作聪明,还贪心不足!”
“老奴知错了……老奴求少爷您开恩……”
贾琏看着她卑微的样子,他之前看人下跪着实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可如今对姜嬷嬷,他一点儿宽容之心都没有,只觉得这种人就是活该!
于是便冷冷的开口道:“你只不过是一个犯了错的下人,生死全凭我一 念之间,我给你机会是恩德,不给……你又能怎么样?”
姜嬷嬷听后,绝望的瘫倒在地,贾琏却看都不看,对虎蛋儿道:“让姜嬷嬷带着你把账本取回来。”
虎蛋儿点点头,走到姜嬷嬷身边,只是老太太手臂支着自己的身体动了几下,却仍然没能起身,贾琏便道:“去让人叫两个婆子进来扶着姜嬷嬷。”
“是,少爷。”
账本被虎蛋儿取回来,竟然有三本之多!
贾琏厌恶的看了一眼姜嬷嬷,拿过来一本翻看,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哪年谁伪造账目或者删除了什么交易,铺子庄子上的全都有,便忍不住咬牙道:“看来我还是低估您的手段了,这抓住这么多把柄,也废了您不少力吧?”
他出言也不是为了让姜嬷嬷回答,所以根本不在乎他们的反应,而是对虎蛋儿说:“告诉大头他们守在庄子上,不许任何人出去,若是有谁来,一并都给小爷扣下!”
说完,让剩下的人帮六子一起把账本搬到马车上去,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