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人生前在户部当值, 交好的同僚也多是户部的官员,他出事时, 过来走动的也多是户部的人, 这本没什么问题,可偏偏,秦云还说, 那会儿秦大人害怕见到别人,既然不是害怕樊大人, 那难道就是户部的人?
裴慎忍不住把这事问了秦夫人。
秦夫人愣了片刻, 才道:“是……是,老爷那会儿的确是怕见到人, 出了这种事,他当然也不想见到谁,户部的那些大人来府中时,能不见, 他也是尽量不见的。也不止这些大人,其他人, 他也很多都是不乐意见的。”
“秦大人是怕见人,还是怕见到某个人?”
秦夫人想了想,说:“那会儿不管谁来了, 老爷都不乐意见,他又病的那么严重,也不方便见人,除了樊大人, 也没见过谁了。”
“还见过哪些人?”
“也是崔尚书,卢侍郎这些了。”关于这个,就连秦夫人也记得不太清楚,“反正也都是户部那些人,估计都是问银子的事情。”
裴慎暗暗把人记下。
他又问:“秦大人生前,就没有交代过什么事情吗?”
“哪里有交代,若是有,我们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秦夫人叹气道:“不瞒着裴大人,其实我也问过老爷,他是否当真藏了那银子,可老爷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这事情,就连我都不清楚。”
她们还是枕边人呢,秦夫人可当真是伤透了心。
“秦大人就没留下什么东西?”
“留下什么,如今也早就已经被人抢走了。”
裴慎皱起眉头。
倒是秦云站在旁边听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我爹给我留了东西。”
一时,屋子里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秦夫人闻言,顿时挣扎着坐了起来,激动地道:“你爹给你留了东西?你怎么没有和我说过?他给你留了什么?”
秦云去把东西取来。
那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姑娘家的一件首饰,一根款式简单的簪子,瞧着再普通不过,也不值什么银子,也因着这样,秦云所有的首饰都变卖了,唯独还留着这件。
“那会儿虽然出了事,可用度什么却还是没有减少的,我爹手里头肯定不缺银子,我也奇怪,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这东西不值钱,也没有人会抢去,也是我爹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我才留到了现在。”秦云有些不舍地把簪子交给了裴慎:“我虽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帮上裴大人的忙,可照裴大人的意思,我爹那时候还特地把这样东西留给我,或许就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吧。”
裴慎把簪子接过,仔细打量过后,又给了甄好。他对首饰什么的向来都不懂,更别说看出什么问题了。
甄好揭过去仔细打量。这根簪子簪体非金非银,过去了这么久,也已经黯淡无光,放到铺子里都卖不了几文钱,簪头是几朵花,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细节处被主人平日里反复摩挲,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裴大人,这能不能帮上您?”
裴慎道:“我也不确定,若是秦姑娘不介意的话,能否暂时将这东西放在我这儿?”
秦云连忙说:“裴大人请便。”
裴慎又问了一些事,剩下的,连秦夫人与秦云都不清楚了。
等走出秦家时,外头天色也已经变得昏暗。
甄好与他并肩走着,裴慎摩挲着袖子里的簪子,不禁叹了一口气。
“秦大人这事,当真这么难办?”
“若是好办,当初樊大人也不会束手无策。”裴慎道:“我心里倒是有了个怀疑。”
“没有证据?”
裴慎摇头。
可甄好相信他,裴慎的直觉向来厉害,在往后几十年里,帮了他不少忙。
“你怀疑谁?”
裴慎道:“户部。”
甄好愣住。竟然不是某位大人,而是整个户部?
“难道你怀疑户部里头的大人们勾结在一起?”甄好反驳道:“应当不是这样。”
她回想了一番,想起后来户部经历过的变化,顿了顿,道:“我猜你的意思,应当是户部里的某个人吧?”
裴慎颔首:“我心里已经有了可疑的人选?”
甄好左右看了看,贴过去附到他耳边,小声问了一个人名。
她骤然接近,呼吸都近乎可闻,可听着她说的话,裴慎一时不知道先为哪个震惊才好,连她主动靠近的事都一时给忘了。
“夫人怎么会……”怎么会猜中他的想法?!
裴慎惊讶。
甄好的心沉了沉。
她知道以后户部会出事,这事情倒是与后来的裴慎没有多大关系,但是户部乃六部之一,这么大人员变动,她自然也有耳闻。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上辈子的事情底下,还藏了一件秦大人的冤案。
裴慎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震惊过后,裴慎心里头却很是高兴:“夫人与我想的一模一样,夫人从未接触过朝事,竟然也能想到这些。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毫无证据可言,夫人与我的想法相同,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吧!”
甄好:“……”
甄好一下子从回忆中抽出神来。
她忍不住瞪了裴慎一眼,可见裴慎这么高兴的样子,心里头也生不出恼怒来。她无奈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得小心些,秦大人的事情还不止表面这样简单,你得比从前更小心。”
“我都知道的。”
“你可千万别出事了。”甄好说:“你如今根基还不深,若是有人想要为难你,轻易便能把你扳倒。我会担心你。”
裴慎郑重应下:“夫人放心好了。”
为着她这一句担心,裴慎便志气高昂,连找樊大人一块儿办差事时,兴致高得让樊大人都有些吃惊。
回去之后,甄好就听说裴慎去找户部的麻烦了。秦大人生前在户部当值,他去户部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偏偏他去了还为难别人,非逼着户部的官员们将从前的卷宗也翻出来,给人添了不少麻烦,惹得人怨声连连。
裴慎开始查户部之前的账目了。
连皇上都纳闷,他还在查着秦大人的事情,怎么查着查着就查到了户部去?甚至连户部的崔尚书都频频来找他问询。
裴慎这一查,查的可就深了。
甄好的眼皮子跳得欢,连着好几日都有着不好的预感,可她问裴慎,裴慎又说事情顺利,她也就只能把心中的不安压下,有些心不在焉地管着铺子里的事情。
许是早有预感的缘故,等她忽然得知裴慎被抓入大牢时,震惊之余,竟还有几分总算来了松了一口气的错觉。
裴慎从不将朝事带到家里去,甄好也不知道他究竟查到了什么,听闻裴慎被抓之后,先去疏通了一番关系,而后便提着东西去大牢里头看裴慎了。好在她有诰命在身,还有宁王福余的靠山在,使了银子之后,狱卒也没多为难她。
见着甄好的时候,裴慎还有些心虚。
“如今知道错了,先前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甄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把带来东西从拿出来。
大牢里头潮湿阴冷,如今天气也已经变冷,甄好给他带了厚厚的棉被过来,还有暖手的汤婆子,衣裳也带了厚实的,还有一些用具,倒是没带什么吃食。
“我已经替你打点过,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朝中官员,狱卒也不敢对你多苛刻。”甄好把事情交代完,才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好好放心?”
裴慎心虚,垂着眼眸,模样瞧着已经在示弱。
“让夫人担心了。”他道:“此事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原本把一切都想过了,只是有人突然发难……”
甄好淡淡地道:“难道你就没想到有人会突然发难?”
裴慎:“……”
他当然想到了。
入这大牢,还有几分是将计就计的意思。
只是裴慎算得好,到了甄好面前时,对着她的质问,却是半点也无法理直气壮起来。
甄好叹气:“你是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了解吗?”
“我向夫人保证,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情。”其实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裴慎面色镇定地道:“夫人在家中安心等我些日子,我很快就能从这儿出去了。”
甄好不禁问:“你忽然被抓入大牢,又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外面人说,你险些杀了人?”
“那不是我做的。”裴慎道:“这件事情,樊大人已经去查了,很快就能证明我的清白,夫人在家中等我几日看,我很快就回去了。”
甄好叹气。
“明明是查秦大人的事情,可你又牵扯进了户部里头。”甄好道:“你还总说让我放心,可我却是放心不了的。”
裴慎一时也有些愧疚。
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拉住甄姑娘,却是没敢伸出去,只能隔着这一小段距离,眼巴巴地说:“再等些日子就好了。”
“再等些日子,还要等多久日子?”
“若是樊大人能快点将秦大人藏起来的银子找到的话……”
甄好听到一半,又不禁睁圆眼睛,瞪了他一眼。
饶是她平日里不掺和朝事,也知道此事难上加难,她也不知道裴慎与樊大人查到了什么,可见裴慎气定神闲,看着并不慌张,便知道此事还在他的算计之中,甄好也就放下了一半的心。可秦大人藏起来的银子,樊大人从前就没找到,如今还能找到不成?就算是有了新的线索,要找,那也是要费不少时间的。
“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冷,可快到年底了。”甄好有些落寞的说:“还是你求着我要一块儿过年,可别等到过年时,还要我将年夜饭给你送到牢房里头来。”
裴慎一顿。
他想起去年从甄姑娘那儿求来的要求,便是要今年在一块儿过年的。只是那时候甄姑娘答应的时候,他还当做甄姑娘也对他有意,直到后来清醒了,还当做是自己自作多情。
裴慎瞅瞅甄好。
可甄姑娘却把这事记得这么清楚。
难不成,他其实是误会了,其实甄姑娘心里也是想着的?
甄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他那会儿的意思?
“还有你如今在调查的事情……”甄好忧心忡忡:“虽说都在你的算计里,可如今一不小心,你还被人陷害入了大牢,你在明敌在暗,我也帮不到你什么,你若是再出了什么事,这可怎么办?”
甄好顿了顿,道:“我不想你出事。”
裴慎心口一片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