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
兰夏看了他一会儿:“还有时间, 你好好考虑。”
便出去了。
临近中午再回实验室,却空无一人, 只剩那份合同孤零零躺在桌上。
她掏出手机想打电话, 顿了顿,又收了手机。
那会儿的郑雷出去了, 漫无目的走一阵,碰见一超市,进去了。买了菜回家做饭, 先往锅里盛水,端起来时锅把一歪,半盆水倒出去,洒了他半条裤子。看了看锅把,螺丝孔歪斜不齐, 似被工具狠狠虐待过, 显然被人处理过但失败了。不成功也不汇报, 不把问题根源解决掉,除了宋唐还有谁。
把锅撂回去,先回房间换了裤子, 再拿了拖把擦地。那橱柜底端空出个缺口,看上去美观但不实用, 擦起来费劲, 便多擦了一会儿。擦着擦着却从顶头冒出颗钥匙,拿起来一看,是家门钥匙, 但不知是她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弄丢的。
不在卧室也不在客厅,竟在厨房,怎么会有人把家门钥匙弄丢在厨房。
他叹了口气,把钥匙捡起来,又去客厅的抽屉一阵捣腾,翻出包半掌大的透明塑料袋,取出颗螺丝回厨房。修好锅后接着做饭,做了红烧茄子番茄炒蛋。他并不爱吃这,烧茄子易油炒番茄易酸,但习惯了,一段儿时间不吃总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饭后收拾完碗筷看了看表,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儿,也不去上班,跟客厅坐着。
茶几二层有张纸露出来,拿起来一看,是炸鸡店宣传单。
准是随手塞包里带回来的,她每次出门总会带回莫名其妙的东西,什么饭店宣传优惠券、健身广
告足疗卡,应有尽有。
问她是不是都试了,她还点头:“他们太会说话,我不好意思拒绝。”
“没让你掏钱买别的项目?”
“你怎么知道?”
还很惊奇。
再问她买了吗。
“我说没钱他们就让我走了。”
夸她及时止损还算聪明。
“其实我挺想买来着,但怕你让我写体验心得,就放弃了。”
还挺诚实。
都是以前的事儿了,说近不近说久也不久。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去桌前看书,看了很久,手机忽然响了。
周丽萍打来的,叫他回一趟家。
正赶上他不忙,二话不说就回去了。
周丽萍还有些意外:“这次倒回来得挺快。”
“什么事儿?”
走去沙发坐着倒了杯茶喝。
“听说宋唐搬走了?”
他顿了顿,没说话。
“昨天我给兰夏打电话,叫她到家里坐了坐。好久不见,小姑娘长大了,也成熟了,说话办事挺
有规矩。”停顿一会儿,“但是用那套规矩做事的人,和你和郑雪都不是一路人。”
看着他:“你们上学那会儿我挺喜欢兰夏,觉得她懂事漂亮学习又好,宋唐比不过她。后来你爸死了,好些事情我都看开了,谁比谁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舒服开心。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有摩擦、会厌倦,即便宋唐让你不舒服了,和兰夏待在一起你就开心吗?”
他放下手中的茶:“我和兰夏不是这种关系。”
“那我更要说你了,她喜欢你你不喜欢她,却和她一起做事,还三番五次接受她的帮助,这不是一种利用吗?将来需要你还的时候你还得清吗?”
总结:“你虽然脑子聪明,但爱钻牛角尖不爱沟通,这一点远不如你妹。”
去厨房端出做好的饭菜,招呼他吃晚饭。
饭后从房间拿出一张卡:“这是卖车的钱,本来是给郑雪开店用的,但她没用着,听兰夏说你们那新公司前期得投不少钱,拿去凑吧,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他不要。
“你宁愿欠兰夏人情也不愿向家里人服软?”
“……你不是不想我和她一起做事吗?”
“我的想法只是我的想法,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往哪儿奔谁还管得了你。”
隔天一早。
身披羊绒罩衫的兰夏出现在实验室门口。廊道西面是窗户,户外阳光通透,天已经暖和起来。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大屏幕前坐着个熟悉的人,穿着正装一脸冷淡。
她展颜笑起来,走进去。
“我还以为你今天也要旷工。”
“事情总得做完。”
他在纸上算公式,头也不抬。
桌上一份文件,是头天给他的合同。兰夏拿起来翻了翻,在最后一页看见他的签名。
停顿许久。
笑容放大:“老周在我舅办公室,我找他签字去。”
边说边往外走。
到时又折回办公间,把文件复印一份揣好,接着再去。
到中午下班也没回实验室,老周几个说一起吃饭她也不吃。
开了车去会议中心。
宋唐接到电话时正在食堂吃午饭,一勺米还未咽下去,听出兰夏的声音,叫她出去见一面。
她咽下口中的米,回她俩字儿:“没空。”
“就一会儿,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你现在说吧。”
“有东西得当面给你看。”
“那你等着吧,我正吃饭。”
挂了。
接着吃。挖一勺米又放回碗里,再夹一片鱼放米上,左扒拉右扒拉。
琳琳好奇:“姐你裹寿司呢?”
她便不扒拉了,挑起鱼小口小口的吃,速度比先前慢了不知多少倍。
琳琳问她怎么了。
“细嚼慢咽对胃好。”
也太慢了,慢到饭堂的人都散了。
琳琳左等右等等不着,也端了餐盘撤了。
她还坐那儿喝汤,实在喝不下了才慢吞吞站起来。
出去时阳光正好。
兰夏在车上眯了眯眼,摘了墨镜下车,还拿着一份文件。
宋唐问她:“什么事儿?”
她把文件递给他。
“你看看。”
接过去看,从头到尾草草翻一遍。
还给她:“到底什么事儿?”
“郑雷的签名你没看见?”
“没事儿我回了。”
转身要走。
“这是股权书。”叫住她,“我给他提了条件,他愿意签就说明同意了,你知道是什么条件吗?”
宋唐动也不动看着她,俩人都不说话。
一个眼中闪现不知名的情绪,另一个眼里出现得意的光。
宋唐:“叫他自己来跟我说。”
“项目收尾,他那么忙,没时间专门为这事儿跑一趟。”
“……他让你来的?”
“分内之事,举手之劳。”
兰夏面带微笑,轻松又愉悦。
宋唐迎着光半眯了眼,看了她好一会儿。
“难得你一直对他这么好。”
“因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宋唐咧嘴一笑:“对你来说重要的,对我来说只是剩下不要的。”
转身回大厅。
轻风拂面衣决飘飘,飞扬的头发洒脱的背影,看上去气势非凡所向披靡。
进了大厅,风尽光灭,两行泪却落下来。
家也搬了号也删了,脾气发了心也伤了,却到这一刻才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那痛中藏了无尽委屈。
郑雷还是那个郑雷,办起事来果断不犹豫。
她回办公室趴了好一会儿,又去卫生间待了一阵,冷静后去找胡小林请假。
胡小林看她双眼发红:“你怎么了?”
“发烧了。”
“唷,上午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突然发烧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谢谢主管。”
签好假条下班了。
不回宿舍不回家,到附近的小酒馆喝酒去了。
慢悠悠一杯接一杯,天快黑时人也快倒了。
那服务员不敢再给她酒,让她打电话叫人去接。
“你怎么也管我?我喝点儿酒怎么了?又不是不给钱。”
“您都喝一下午了。”
“胡说,我才刚来!”
“您已经醉了。”
“你才醉了!”
刚说到这儿手机忽然响了。
她翻包摸兜怎么也找不着手机。
那服务员叹口气,从桌上拿了手机接起来。
报了地址:“你是她朋友吧,快来一趟吧,她喝醉了。”
郑雪惊:“你是谁?”
“酒馆服务员。”
“把人给我看好了啊,我这就过去,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我把店给你拆了!”
挂了电话往外冲。
到时宋唐趴在桌上动也不动,旁边站了一服务员,虎视眈眈观察着四周。
郑雪走近,她刚好抬脖子转头,面向着她。
笑:“你长得真漂亮,真像我那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郑雪。”
郑雪皱了皱眉,口气却很软:“怎么了这是?怎么一个人跑这儿喝酒来了?”
“我没喝酒,我不喝酒的。”
“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谁说你了,上司还是同事?”想了想,“郑雷?”
她摇头:“郑雷女朋友今天来显摆,我好伤心。”
哭,很伤心的样子。
“女朋友?”郑雪楞了好一会儿,“你说兰夏?”
“显摆什么呀,不就一份文件么。”顿了顿,“但我还是伤心,她叫我看的文件我根本看不懂,
我太弱了。”
还哭。
郑雪边骂边掏手机要打给郑雷。
宋唐拦她:“不能找他,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不能输。”
“有事儿不得说清楚么?”
“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还不够清楚吗?”
“你到底醉没醉?”
“没醉。”
那就是醉了。
郑雪继续打电话。
宋唐继续拦:“你要真为我好就别找他,求你了,我不能输的。”
郑雪看她那样子:“行行行,不找他。弱了一辈子,非要这时候在乎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