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顾清宁的信很快就被送到了帅府, 威国公原就在府中等着消息,便立即让人顺着这封信的来源查过去, 只是送信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见到威国公便有些吓懵了, 也说不清让他来送信的那人的模样,这条线索也只能无奈断掉。

威国公无可奈何地打开信,出乎他意料之外, 信竟然是顾清宁自己写的。

信中说她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去,让他们不用担心。这封信的内容并不算短, 但却并没有说绑她的人是谁, 对于她究竟要做什么也语焉不详, 仿佛就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威国公看完之后,也没有声张,只是派人去将顾永翰和顾泽慕都叫了回来。

倒不是他真的相信了顾清宁信中的话,可他们已经将整个邺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顾清宁, 顾泽慕在城外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对方极有可能早就已经逃走了, 根本没有必要冒着风险来送这封信。

顾泽慕此时已经查到了一点线索,却恰收到了威国公的信, 便吩咐洪城接着查下去, 他自己则立刻赶了回来。

顾永翰已经看完了这封信, 他自是不相信顾清宁会主动跟着陌生人离开, 一口咬定她是受人胁迫,嚷嚷着要打到月亮城去将女儿救回来,被威国公一顿臭骂才老实下来。

威国公当然不是不担心孙女儿,可他考虑的要更多,人自然是要找的,只是却不能这样大张旗鼓地找了,只能私下里慢慢去找,不然被有心人给知道了,日后就算顾清宁回来,恐怕也得面对许许多多的流言,对她的伤害也不小。

好不容易劝服了顾永翰,威国公松了一口气,才知道顾泽慕已经回来了。

顾泽慕听他说完之后,拿着那封信看了许久。

威国公问道:“泽慕,你是如何想的?”

顾泽慕沉默了一会,才说道:“这信是清宁亲手写的,而且语气很自然,并不像是被胁迫的。”

威国公点点头:“还有呢?”

“我与您的看法一样,对方的确不需要多此一举来送这封信,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清宁现在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正是如此。”威国公说完,又有些疑惑道,“对方看起来对清宁并没有恶意,可我想不明白,他又为什么要掳走清宁呢?”

顾泽慕摇摇头,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信上。

威国公见状,问道:“清宁向来聪慧,你说她会不会在这信上留了什么暗记?”毕竟顾清宁如果只是为了报平安的话,根本没必要拉拉杂杂说一大堆。

顾泽慕这才回过神,将目光移开:“我没有发现,您可有看出什么吗?”

威国公叹了口气:“没有,在你过来之前,我已经拿着这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这看起来的确只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罢了。”

等到这件事说完,顾泽慕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其实他骗了威国公,顾清宁的确在这封信中藏了东西。只是这套暗语只有顾清宁与顾泽慕两人知道。

这还是当初顾泽慕去充州以后的事情了,当时两人通过信件往来,有些事关两人秘密的话不好在信里明说,免得被旁人给发现了,所以两人便设计了一套独属于他们的暗语。

顾清宁在信中告诉了顾泽慕,那个神秘人就是奉展,又说了当年奉展之事还有内情,她此刻正跟着奉展去噶颜部王廷,就是要查出这件事的真相。

这信上的暗语并不算多,顾泽慕思索了一会,突然又站起来往外走。

等到他刚刚走出房门,就碰到了洪城,洪城告诉他,他们已经找到了顾清宁被掳走后所待过的村庄,只是此刻人都已经走了。

顾泽慕目光一凝,毫不迟疑道:“走。”

“哎!少爷,你的伤……”

洪城的话还没说完,顾泽慕已经朝着马棚走去,洪城无奈地叹口气,也只能跟上去。

等他们一行人到了那个村庄已经很晚了,洪城早已让人将那间院子给把守起来,顾泽慕走了进去,目光在房间里逡巡,最后落在了床上,他将床板掀开,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封信。

信中将当年奉展所经历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顾泽慕顿时陷入了沉思。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奉展没有说谎的话,能够做成这件事的人其实并不算多,而此时,跳进顾泽慕脑海中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康烨。

他是知道康烨与奉展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两人本就分属文臣武将,天然立场不同,康烨觉得奉展太过狂傲,而奉展觉得康烨太过虚伪,不过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太多的龃龉,准确来说,两人之间的交集都很少,如果这真是康烨做的,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功夫去陷害奉展呢?

顾泽慕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件事的内情比他所想的还要复杂许多。

他不再将目光拘泥于康烨身上,将几个有可能的人从脑海中过了一遍,随后便干脆写了封信让洪城寄给洪松源,让他去查查这几个人。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因为天色已晚,他便也没有回邺城,而是直接在这里住了下来。

而洪城则趁着这会儿功夫,找了四周的村民打探消息。他生就一张憨厚的脸,旁人根本不会对他设防,那些村人对着他,不过一会功夫,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当时的情形都说了出来。

从他们的描述来看,那个神秘人对顾清宁很好,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

洪城有些疑惑,顾泽慕因为已经知道那人是奉展,所以也明白奉展恐怕已经认出了顾清宁的身份,且并不打算伤害她。

洪城原本以为顾泽慕听完这个消息,就会安安心心回去养伤,谁知他丝毫没有打算要回去的意思。

洪城忍不住道:“既然顾小姐如今是安全的,您不如先回去将伤养好再来找她,否则顾小姐知道了,也会担心的。”

顾泽慕看了一眼肩上的伤处,这几日因为四处奔波,伤口又有些恶化,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养伤的时候和顾清宁的相处。

对方那冷冰冰却暗含关心的话语,表情凶狠地替他换药,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轻柔,这样的反差,反倒让顾泽慕的心神都跟着颤动。

重生之后,顾泽慕虽然想要和顾清宁再续前缘,但顾清宁却一直拒绝,时间长了,顾泽慕也会怀疑,他是否不该强求,可他偏偏又放不下顾清宁,两人的关系僵持到了如今,才终于让他窥见了顾清宁坚硬的外壳下,不小心露出来的那点儿柔软和关心。

洪城见顾泽慕动摇了,连忙再接再厉:“您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养伤,属下去接着找线索,等您好了之后,咱们再去救顾小姐。”

顾泽慕回过神,随即摇摇头:“不用了,我知道她在哪。”想到如今跟顾清宁在一起的奉展,他顿了顿,终于妥协,“算了,就听你的,等几日再去吧。”

洪城虽然有些疑惑顾泽慕为什么会知道顾清宁此刻在哪里,不过见他终于松口答应养伤,他顿时就忘了这点不对劲,长长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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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奉展正与顾清宁骑着马一同在草原上漫步。

原本奉展是想让顾清宁轻松点,坐马车的,却被她拒绝了。

如果是从前的奉长宁,她纵然会武艺,但终究是娇养出的贵女,要骑着马长途跋涉自然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的顾清宁却完全不同,她这几年一直在以军营的标准要求自己,再加上来了邺城之后,也没有懈怠训练,所以骑马赶路对她来说并不算困难。

当然,顾清宁提出骑马的要求也不仅仅是为了赶路方便,她两辈子几乎都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几乎没有出来见过外面的世界,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奉展见状,便贴心地放缓了一点行程,有时候还会借宿在牧民家中。

游牧民族天生豪爽好客,每每都会热情地招待他们,不管他们是外族人还是大周人,都会十分真诚地对待他们。这简直出乎了顾清宁的意料之外,她本以为两族多年战乱,早就结下了深仇大恨,他们就算不仇视大周人,也很可能会将他们赶走,没想到对方表现的毫无芥蒂。

奉展听到顾清宁的疑惑,露出了慨叹的表情:“外族人从出生起,就要面临草原上恶劣的环境,他们早就习惯了争斗。在他们看来,两族之间的战争,其实就和他们为了保护羊群和狼战斗一样,而在这茫茫的大草原上,除了族人,他们能见到的生人是很少的,所以他们十分单纯,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在草原上,远比在京城要自在许多。”

顾清宁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她透过篝火看着载歌载舞的年轻人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一个外族的小伙子观察顾清宁很久了,见她微笑起来,顿时鼓足了勇气走过去,用结结巴巴的大周话道:“你……你要……跳、跳屋吗?”

顾清宁一愣,奉展已经黑下了脸,替她拒绝:“不跳!”

那青年急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外族话,奉展似乎更生气了,也直接用外族话怼了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最后奉展干脆站起来,和那青年走到了正中央,竟是要比起摔角来。四周一片哄然鼓掌之声,众人将整个场地都让了出来,还有不少外族少女在给那青年加油。

顾清宁一脸莫名,看向在一旁默默保护她的布日古德:“布日古德,你知道他们刚刚说了什么吗?”

布日古德欲言又止,似乎十分苦恼,但因为是顾清宁问的,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那青年说,大人就算是您的父亲,也不能阻止您的意愿,大人很生气,就……就……”

顾清宁怔愣了一会,随即没有忍住,笑声从唇间逸泄出来,渐渐的,这笑容越发扩大,最后她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就这么一会功夫,奉展已经三下五除二把那青年给撂倒了,着实出了口恶气,他表情轻松地走过来,却正好看见顾清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纳闷道:“怎么了?”

布日古德心中慌乱,连忙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奉展也没管他,又重新坐回了顾清宁身边,那青年又委屈又不服气地看了他们俩一眼,但终究因为技不如人,还是愤愤地离开了。奉展冷哼一声,看起来十分得意。

顾清宁一看到他的表情,顿时忍不住又笑起来。

奉展莫名其妙:“姐你究竟在笑什么?”

顾清宁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颊,却不敢将真相说出来,她知道奉展自幼就爱面子又记仇,要是他知道自己丢脸的事情被顾清宁知道了,告密的布日古德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人家好心给自己翻译,可不能出卖了他。

顾清宁不说,奉展也就没有再追着问下去,转而道:“明日草原上有黑市,你要去看看吗?”

“黑市?”顾清宁愣了,显然是没有听说过的。

奉展便同她解释,草原之上有不少商队往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几个部族之间办集市,时间久了,反倒形成了惯例,到了日子,临近的几个部族都会骑着马赶过去,交换一些茶叶、盐之类的必需品,还有各种七七八八的东西,比起邺城之类的地方肯定是不如的,但好歹新奇又热闹。

顾清宁一听,的确很感兴趣。

因那地方并不算远,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带着几个护卫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