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被掳走之后, 威国公便下令全城戒严,而顾永翰则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查, 希望能找到顾清宁和那一伙神秘人。
至于顾泽慕, 他此时一边派人去帮忙找人, 一边则通过拷问那些混进邺城的奸细,得到了一些线索。
据说那个神秘人身边跟着一个名叫布日古德的人,据说他是一名女奴和一名大周将领所生的私生子, 但却被那神秘人收养,带在身边。
那些奸细既然已经被打开了口子,便也自暴自弃, 干脆将什么都说了。据他们说, 那神秘人出门都是戴着面具的, 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很少,不仅如此,此人孤僻冷漠,平日里也不跟其他贵族往来,这样一个人, 竟然会好心收养一个私生子,未免有些奇怪, 不过,若他就是那布日古德的父亲, 那便都能解释的通了。
眼下顾清宁正处在危险之中, 越早找到线索便越早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这对营救顾清宁是有很大帮助的。所以哪怕只有这一点点线索, 顾泽慕也不肯放过。
当年叶阳之战极其惨烈,死伤无数,还有不少人直接在战场上失踪,还有和郑铎勾结的一些将领,在事发后也逃到了草原,那个神秘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些人中间。
于是,顾泽慕让洪城将这些人的资料搬到了自己房间,他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就和洪城两人在浩渺的资料中翻找。
当年大周将领俘虏的外族女子,奉展几乎都奖赏给了自己的下属们,不过他们大多只是将这些女子当成是玩物,很少有让他们生下孩子的,所以按照这个线索去找,筛选出来的人其实也并不算太多。
洪城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忽然眼前一亮:“少爷,查到了。”
顾泽慕闻言抬起头,洪城连忙拿着那资料过来,递给他。
然而顾泽慕看清上面的名字时,顿时愣住了。
那上头写的正是——奉俭。
根据资料,当年的奉俭的确有个外族的侍妾,颇为宠爱,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只是后来奉俭回京并没有带着她,不久之后,那个女子也带着孩子失踪了。一对比,完全能够套的上布日古德的身世。
顾泽慕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如果这人真是奉俭的话,那这件事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首先,奉俭早就死了,他的尸体是亲卫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错的。如果布日古德果真是奉俭的儿子,那么,那个神秘人又是谁?
等等,尸体?!
顾泽慕忽然怔住了,他的脑海中豁然出现了一个大胆又恐怖的猜测。
当年奉展的尸首是被奉俭带回来的,据他所说,奉展的头颅被外族人割下拿走了,再加上回京以后,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了,根本无法分辨,他又身份贵重,不可能让仵作来验尸,因此稍稍整理之后就匆忙下葬了。
如果奉展没有死呢?如果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奉展,而只是一个替身呢?
顾泽慕倒吸一口凉气,其实仔细一想,这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对方能够帮助卓格统一了整个草原,这般才华能耐,除了奉展,其实他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洪城看着顾泽慕脸上变幻的神情,忍不住问道:“少爷,你是不是猜出了那神秘人是谁?”
顾泽慕面色凝重,在他看来,眼下的情形极其棘手,哪怕他知道顾清宁就是奉长宁,可奉展会相信吗?就算他相信了,顾泽慕也不敢赌他是否会良心发现放过顾清宁。
顾泽慕没有回答洪城的话,只是道:“如果真是他的话,恐怕清宁此刻会很危险!”
洪城一愣,就见顾泽慕撑着身体站起来,他连忙道:“少爷,您身上还有伤呢,您好好休息,找人的事情交给我吧。”
顾泽慕摇摇头,倒不是他不信任洪城,而是若对方是奉展,以洪城他们的本事,肯定不会是他的对手。
顾泽慕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而且奉展这人智计百出,加上他又对邺城这么熟悉,此刻定然早就出城了。
顾泽慕这么一想,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吩咐洪城道:“准备人马,出城去找。”
洪城急忙劝道:“少爷,你的伤……”
“不要紧。”顾泽慕抿了抿唇,“清宁的性命更重要。”
洪城拗不过他,只得叹了口气,下去安排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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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泽慕的猜测没有错,在顾清宁昏迷的时候,奉展便已经想办法将她给带出了邺城,此时正在之前他们待过的那个村庄里。
顾清宁一开始知道奉展没死的时候,还是很高兴很激动的,只是在知道他就是卓格那位神秘的老师后,这份喜悦就变成悲喜交加。不过奉展赌咒发誓,他绝没有帮卓格对付大周,如今更是打算弃暗投明,顾清宁又心软了。
奉展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不辩解,就这么可怜巴巴地跟在顾清宁身后,这么多年过去了,奉展也经历了许多的事情,可他看向顾清宁的时候,仍然和小时候一般依赖。反倒是顾清宁看到弟弟灰白的头发,眼角的细纹,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还记得奉展小的时候总是闯祸,每次闯了祸,他害怕被父亲责骂,就偷偷来找自己,也不讨饶,就这么可怜巴巴地跟在自己身后,直到她问起,才说出来。他那时候才五六岁,再加上长得好看,奉长宁很难对他狠得下心,哪怕明知这小混球就是调皮捣蛋,可他只要濡慕地叫声“姐姐”,自己又会放弃原则。
因为母亲早逝,奉长宁几乎是当孩子一般看着奉展长大的,哪怕知道他做错了事情,终究还是不忍的。
可是,这样的日常对于四周的护卫来说就显得太刺激了。
第一次看到曾经高冷的大人跟在一个不足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身后各种献殷勤,这小姑娘还爱答不理的时候,整个院子几乎跌落了一地的下巴。
众护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在他们面前,奉展一向是英明果决冷漠无情的,如今画风突变,叫这些水里来火里去的汉子看得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几个同布日古德关系好的护卫偷偷问他:“这小姑娘难道就是我们未来的主母?年纪也太小了点吧?”
另一个人也跟着说道:“就是,而且看大人对她,这哪里像是对自家婆娘,分明是迎了个祖宗回来吧?”
布日古德在心里苦笑,可不是祖宗吗?他这都酝酿一两天了,那声“姑奶奶”愣是没有叫出口。
不过众人腹诽归腹诽,下巴掉啊掉的也就习惯了。
然而顾清宁却没有习惯,她已经在这个地方待了两天了,还不知祖父他们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她决定要找奉展好好聊聊。
奉展正在书房看书,见顾清宁进来了,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姐,有事吗?”
顾清宁犹豫了一下,但对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她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问道:“阿愚,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奉展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些:“姐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可是有人对你不敬?”
“不是。”顾清宁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焦虑,“我已经出来已经两天了,祖父他们一定很着急,我必须要回去。”
奉展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和焦急不似作伪,沉默了片刻才道:“姐姐,你离开他们才两天,可你离开我已经二十年了。”
“阿愚……”
“姐,我才是你弟弟,是你唯一的亲人,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吗?”
顾清宁无奈道:“对我来说,你们都是亲人,你别忘了,我的身体里流着的是顾家的血。就算我们姐弟相认,可我终究还是要回威国公府的。”
“姐姐想回去的,究竟是威国公府,还是詹家那个遗孤的身边?”
顾清宁一愣。
奉展轻哼了一声:“詹家那个孩子与姐姐没有半点血缘联系,可姐姐看起来倒是很在乎他。”
顾清宁这才反应过来,奉展说的是顾泽慕,她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她隐瞒了顾泽慕的身份,是因为她实在害怕奉展对萧胤仍然抱有恨意,到时候两人兵戎相见,这一幕是她根本不想看见的。
奉展见顾清宁不说话,便开始晓之以理:“姐,并非我故意扣着你不许回去,但你想过没有,如今邺城戒严,满城都在找你,你若毫发无伤地回去了,难道威国公不会怀疑你吗?就算威国公愿意相信你,旁人呢?到时候流言四起,只怕姐姐的处境会变得更为艰难。”
这也是顾清宁一直担忧的事情。
奉展见顾清宁有些动摇,又接着道:“还有,你想过没有,当年那陷害我的人,既能沟通联络几大部族,又能够假传密旨,捏造证据,他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低,有这样一个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件事极有可能会被他当做是要挟威国公的把柄。”
如果说之前,顾清宁还有些犹疑,奉展这么说了之后,却是完全戳中了她的那根软肋,她可以忍受别人传自己的谣言,却绝不能让自己成为别人攻击威国公府的把柄。
奉展又乘胜追击:“不如这样,姐姐先跟在我身边,等我将此人的身份给查出来,将当年的真相大白,再送姐姐回去,可好?”
顾清宁也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下来,好在奉展对于她写信回去给威国公报平安这件事并没有拒绝。
顾清宁忧心忡忡地回去了,正好和进来找奉展报告事情的布日古德撞了个正着。
布日古德这几日其实都有在躲着顾清宁,没想到眼下猝不及防地正撞到了对方,他张了张嘴,然而那声称呼却没有叫出口。
顾清宁却没想那么多,她微微颔首,就要离开。
布日古德看着她的背影,情急之下开口喊道:“姑奶奶慢走。”
顾清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正好从房间走出来的奉展:“……”
而布日古德在喊出来之后,反倒很快就习惯了,笑着对顾清宁道:“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晚辈。”
顾清宁莫名其妙又多了个高大英俊的侄孙,晕晕乎乎地离开了。
布日古德则淡定地将刚刚收到的消息交给奉展。
奉展将那张纸条展开,然而看到里面的内容之后,眉间顿时起了褶皱。
原来是卓格忽然下令,将月亮城周围的那些大周人给抓起来,这件事出现的毫无缘由,不过据说卓格在下这个命令之前,曾经与心腹乌恩密谈了好几个时辰,之后又见了几位贵族,行动极为迅速,几乎让人没有反应之力。
这月亮城内外的大周人,一部分是从大周流亡过来的普通平民,但还有一部分人是奉展手中的暗间。如今卓格趁着他外出之际,突然来这么一招,很难不让人多想。
好在奉展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他早年吃了亏,如今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城中和王廷之中都是留了他的眼线的。也正是因为他们及时提醒,大部分暗间及时逃走了,并没有被卓格一网打尽。
奉展神情凝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布日古德道:“按时间算,应该也有七八天了。”
奉展的脸上露出冷笑:“看来卓格是真的忍不住了,等我回去送他一份大礼吧。”
布日古德见他并未露出意外的神情,想来是他早就做了准备,他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奉展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准备启程回月亮城,他略一沉吟,便将事情井井有条地安排下去。
等他交代完,布日古德却并没有离开,反倒有些欲言又止,奉展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布日古德面露古怪道:“其雅离家出走了。”
其雅是卓格最宠爱的外孙女,也是整个月亮城最珍贵的明珠,她自小乖巧伶俐,见到奉展的时候,总是甜甜地叫一声“阿公”,奉展也少不得对这个孩子多关心了一分:“怎么回事?”
布日古德才道:“她不赞成王汗这么做,可是王汗并没有理会她,反倒还责骂了她一顿,她一时不忿,便离开了月亮城,说是要过来找您。”
奉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怔了一会才道:“小姑娘家一时任性罢了,过得一两日便会受不了回去的。便是在外头,她带了银钱又跟着护卫,不会吃太多苦头的。”大约是因为找回了姐姐,奉展难得柔软一回,多安慰了一句,“别担心。”
布日古德险些被这句安慰弄得咬了舌头,不过好歹是将担忧给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