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自从詹世杰的案子平反之后, 顾泽慕便恢复了自己的身份, 却也不得不从威国公府搬出来,搬进萧湛所赐的宅子里。

不过因为要收拾东西等缘故,他并没有立即搬走, 反而拖了一段日子,只是再怎么拖延,也终究是要走的。不过在顾泽慕离开之前, 他特意去主院找威国公,祖孙俩谈了一场话。

威国公问顾泽慕:“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顾泽慕道:“我想去邺城。”

威国公一愣:“你要去边关?”

顾泽慕点点头。

“为什么?”

真实的原因顾泽慕肯定不能说, 他只能道:“我之前在桃丘就和大哥聊起过这件事, 我虽然在兵事上并不算精通,但我长于内务,过去之后也能帮帮大哥的忙。”

他有这样的心,威国公自然很感动,却也不得不提醒他:“泽慕, 你得想明白,如今你祖父刚刚平反, 名声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 你作为他唯一的血脉, 无论是陛下还是朝中大臣,对你都会宽容几分,且我看得出来, 你的才能也都是在朝野之中, 那如今便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可人都是健忘的, 这份宽容并不会一直保留,如果你这时候离开京城,等于是你亲手将这个大好的机会给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顾泽慕轻笑道:“我知道。”

“那你……”

“祖父,于我来说,这份宽容是一把双刃剑,眼前或许能够让我的前路平顺一点,但也正因如此,时间久了,我只会被人认为德不配位,长远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这番话让威国公都忍不住要赞赏了,他没想到,在如此巨大的利益之下,顾泽慕居然还能保持冷静,简直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反倒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威国公叹道:“你能这样想,我也就放心了。”

“是孙儿让祖父操心了。”

威国公看着顾泽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年来,他的确将顾泽慕当成了亲生的孙子,虽然他也是一力支持顾泽慕恢复身份,替家人平反的,只是到了如今分别的时候,他心中的确有些伤感。

他对顾泽慕说道:“虽说你已经恢复了身份,但在我心里,你依然是我的孙儿,往后你有什么事情了,依然可以来找祖父。”

顾泽慕看着威国公慈爱的眼神,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他用力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

顾泽慕从祖父的院子离开后,便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里此时正是乱糟糟的,陶氏正在让人收拾他的东西,见他回来了,陶氏连忙擦掉眼角的泪:“你同你祖父说完话了?”

顾泽慕应了一声,又叫她:“娘。”

这个称呼出来,陶氏的眼泪又要掉出来了,可她也知道此刻流泪不好,所以又强忍着将眼泪给逼回去,对顾泽慕道:“如今这院子里太乱了,你先去娘的院子里休息一会。”

顾泽慕听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不得不说,虽然陶氏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但她依然将顾泽慕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疼宠,这些年,她待顾泽慕与顾清宁几乎是一样的。

顾泽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体贴地离开了院子。不过顾泽慕也没有去陶氏的院子,有些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顾清宁的院子门口。

他恍然回过神,却在门口踟蹰了。

裴鱼正巧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十分惊喜:“少爷!”对于这个当年用吃的来贿赂自己的人,裴鱼一直觉得顾泽慕很有灵性,见他没有进去,还好奇地问他,“少爷,你怎么不进去?”

顾清宁正好走出房门,见到顾泽慕便停住了脚步。

顾泽慕看着她的表情,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若不想见我,我就走了。”

裴鱼顿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噤声。

顾清宁却只是让裴鱼离开,随即才道:“你跟我进来吧。”

顾泽慕看着她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地松了口气。

顾清宁的院子里摆了一套桌椅在树荫下,两人此刻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伺候的人早就让顾清宁给挥退了,顾清宁亲手给顾泽慕斟了一杯茶。

顾泽慕将茶杯握在手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云珠那件事过去之后,两人的关系便变得不冷不热,有时候顾泽慕想找顾清宁,她也会很快躲开,等到以后顾泽慕离开了威国公府,想要再见顾清宁只会越来越难。

顾泽慕谨慎地开口道:“我虽说离开了府里,但你往后要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裴鱼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

顾清宁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只是淡淡道:“谢谢。”

顾泽慕一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绝不会来找自己的,他心里有些失落,本以为这几年两人的关系渐渐缓和,但没想到一夕之间就回到了从前。

顾泽慕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自食恶果,但他并不后悔将实话告诉顾清宁。

前世的他自私多疑,不敢付出真心,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对奉长宁动心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让奉长宁和奉展知道。因为他将这当成了自己的弱点,而不将弱点暴露给别人,是他在宫中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法则。

如果日后他能知道,感情并非是人为可以控制的,或许他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错误已经犯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认错误,并且尽可能地去挽回。

只可惜,这和詹世杰一案不同,人的心并不是知错能改就能修复的,当年他的所作所为伤顾清宁太深,顾清宁早已对他心死,或许他能做的就是放开手,让两人彻底成为陌路人。

然而想到这种可能,顾泽慕便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种可能,却又无能为力。换做是从前,他或许还会用些手段,如今却什么都不敢做,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自欺欺人,勉强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静。

顾清宁说完谢谢之后,便陷入了沉默。顾泽慕都不由得怀念起曾经的互怼时光来了,哪怕互怼,也好过这样一言不发啊。

正在这时,春樱找了过来,原来陶氏已经派人将东西收拾好了,请顾泽慕过去。

顾泽慕看着顾清宁,抿了抿唇道:“那……我走了。”

顾清宁点点头:“慢走。”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难言的尴尬。

就在此时,一旁架子上的两只鹦鹉竟然说话了。

“美人儿,不要走!”声音十分之凄厉,把人吓了一大跳。

顾泽慕:“……”

顾清宁:“三宝!!”

原来三宝自从知道了威国公府的位置之后,时不时就会飞过来找自己的原主人。它一开始很看不惯这两只鸟,后来习惯之后,便将这两只当成了自己的小弟,教他们说话,偏他又不教什么好东西,久而久之,这两只鸟也被带坏了。

不过有了这两只鸟插科打诨,倒将之前的尴尬冲散了许多。

顾泽慕松了口气,之后的话便也好出口多了:“我想同你说,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变的,我答应帮你查清楚当年奉展那件事的真相,一定说到做到。”

顾清宁愣住了,顾泽慕的表情十分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自从两人闹崩之后,顾清宁原本对这件事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顾泽慕依然固守承诺。

“谢谢。”她说道,但这一遍“谢谢”明显比之前的要真诚多了。

顾泽慕略微放下了心,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至少两人之间还有一件事能联系在一起。

等顾泽慕离开的时候,顾家人几乎都来送他,看着眼前的一张张面孔,顾泽慕的心也变得温软,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不舍,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顾家三少爷的身份,习惯了顾家温暖轻松的氛围,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忘记。

顾泽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离开咱们府里,就算你往后改了别的名字,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顾泽浩的弟弟。”

顾清姝和顾清薇如今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结果,只是送别的时候,仍旧有些伤感,只是躲在人后悄悄地抹泪。

与他们相比,顾清宁的态度反倒比平静许多,只是淡淡道:“往后,你自己保重。”

顾泽慕又看了他们一眼,才转身上了马车。

-

新的府邸离威国公府并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洪松源正带着人在门口等着他,见马车到了,他充作管家的模样,替他打了帘子,又殷勤地问道:“老爷是先洗澡还是先用餐啊?”

顾泽慕无语道:“你倒是对这个角色适应良好。”

洪松源哈哈大笑:“那是,做戏要做全套嘛!”

“行了,别开玩笑了,我之前让你去查奉俭的事情,你查到什么没有。”

洪松源立马收敛了笑容:“都放在书房呢。”

顾泽慕连忙跟他一同去了书房。

只是看完资料后,他却十分失望,因为这些资料中有用的部分并不多,且这些东西大多都是他知道的,他不由得问:“没别的了?”

洪松源点点头:“你知道的,当年那件事你为了奉展的名声,几乎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能查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顾泽慕在心底叹了口气,但也没有马上气馁,转而问道:“那关于康烨,你又查到多少了?”

“康烨这人名声很好,奉展一案中,他虽然作为主审,但其实你也知道他当时的权力并不算大,且上头有你盯着,他也没有做手脚的机会。”洪松源道,“我知道经过詹世杰的案子,让你对康烨有所怀疑,但当年的他并没有什么理由去对付奉展啊,就算他们俩关系冷淡,可一个文官一个武将,又没有利益纠葛,康烨何必要铤而走险去对付奉展呢?”

这些事情顾泽慕自然知道,那些证据都是他看到的,明明白白的,就算康烨一手遮天,也不可能做的这么天衣无缝,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康烨有问题。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没用,顾泽慕道:“看来,如今只有去边关查清楚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才能知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了。”

洪松源担心地问:“你还真要去边关啊?”

“当然。”

“我有点不明白,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重新查奉展的事情了?”洪松源很是疑惑。

顾泽慕含含糊糊地带过去,想到什么,又道:“这一次你让洪城跟着我吧,你就别去了。”

洪松源惊讶地看着他。

顾泽慕看了他一眼:“你也这个年纪了,多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吧。”

洪松源很是不满:“我这年纪怎么了,老当益壮呢!”

顾泽慕没好气道:“都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不服老?”

“我说你啊,分明是关心人,但这话说出来,就让人很想打你。”

顾泽慕没理他,既然定了之后,他便稍微梳洗一下,准备进宫了。

倒也不是因为被召见,他这次进攻的目的就是为了找萧恒,所为的自然是去边关的事情。

他如今的身份早已被人和太子绑在了一起,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也会对萧恒造成影响。所以他要去邺城这件事,必然要跟萧恒商量才行。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之前顾泽慕一直瞒着萧恒自己的真实身份,当之后真相揭露的时候,萧恒才意识到自己被蒙在了鼓里,气得险些跟顾泽慕断交。

所以顾泽慕虽然很无奈,却也不得不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进宫去哄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