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虽然姚斐出事的事情还没有传出去, 但抓曹家人的动静却不小,很快便有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充州, 因不知缘由,一时城中人人自危。

顾泽慕走出监牢,便迎面碰上了怒气冲冲的谢长风。谢长风平日里一直都维持着大家公子的风度, 但这一次顾泽慕做的太过分了, 他指使总督府的人去抓人, 却压根没有知会他这位总督一声,如此目中无人的做法,即便是谢长风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顾泽慕见到谢长风也不吃惊, 反而先跟他打招呼:“谢大人。”

谢长风冷笑一声:“看来顾公子还知道,这总督府究竟是谁做主?”

顾泽慕也知道自己这一次做的有些过分,只是时间紧急,如果要告诉谢长风,他定然会追问缘由,这一耽搁恐怕就晚了,这才瞒住了谢长风。顾泽慕也不辩解, 老老实实跟谢长风道了歉。

谢长风见状,脸色好看了一些,又接着问道:“你抓曹家人是做什么?”

“这些……恐怕暂时不能告诉谢大人。”

“顾泽慕!!”

顾泽慕看向谢长风, 沉声道:“等事情结束, 我自然会将其中缘由告诉大人, 但此刻, 请恕我还不能说。”

“顾泽慕!”谢长风逼近他, 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做人可不要太过分,你以总督府的名义抓人关人,我都不说什么了,但如今你人也抓了,审也审了,却连为什么要抓人都不告诉我,你真当我这个总督是庙里的泥菩萨,摆着好看的吗?”

顾泽慕不闪不避:“我这么做是为了大人好,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见得是好事,大人只要知道,我所做的不会对大人造成什么影响就行了。”

“笑话!如今全充州都知道我们总督府无缘无故抓了曹家人!都认为是我因为治河不利,在泄私愤,这叫对我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顾泽慕淡淡道:“大人,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谢长风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一甩袖子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洪松源看着谢长风的背影,在一旁敬佩道:“你这招可真狠!真的!”

顾泽慕横了他一眼:“行了,少阴阳怪气了,要是抓不住姚斐,你这自封的天下第一情报大师的名头就赶紧摘掉吧!”

“谁自封了?分明就是事实嘛!”洪松源嚷嚷道。

不过两人开玩笑归开玩笑,到了正事上头,洪松源还是很靠谱的,姚斐一个大活人又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过几日,洪松源便查到了线索,带了人手去抓。

顾泽慕则留在充州等他的消息,与谢长风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谢长风一看到他的脸就想起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实在忍不下去,干脆带着人离开总督府往桃丘去找霍云藏了。

顾泽慕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依然好端端地待在总督府中,整日里看看书,或者就干脆与曹源说说话。

曹源坐在顾泽慕的对面,看着昔日好友,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顾泽慕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到曹源面前:“曹兄,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曹源抿紧了嘴唇,顾泽慕看似对他一如往常,可他哪里还敢用从前的态度对他,哪怕他知道顾泽慕是故意接近自己,甚至利用自己,也不敢有丝毫怨怼。

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将那杯酒给喝下去。

顾泽慕见他心事重重,便问道:“曹兄可是在担心令舅?”

曹源放下酒杯,低声道:“顾公子还是不要叫我曹兄了,我一条贱命,担不起您这声称呼。”

这几日曹源在他面前一直唯唯诺诺,这还是顾泽慕第一次见他这般硬气,他轻笑一声:“你对你舅舅倒是比你祖父要亲近得多。”

曹源没有说话。

顾泽慕便自顾自道:“也难怪,比起你祖父只想着利用你,你舅舅待你倒真是真心实意的,你的心往他那边偏,也是正常。”

曹源忍不住道:“舅舅与我是血缘至亲,我这么做很正常,但顾公子你呢?你费尽心思查探当年詹世杰案的真相,又是为了什么?”

顾泽慕打量了曹源片刻,忽然问:“曹公子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这究竟是你想知道,还是其他人想知道?”

曹源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门忽然被人踹开,姚斐带着人冲了进来。

“顾公子,别来无恙啊!”

顾泽慕看着破门而入的姚斐,毫不惊慌,只是微微地皱了皱眉,看向曹源:“曹兄,我本有心给你一条活路,你为何还要与贼子混在一起,岂不是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

曹源听他这么说,脸都变得扭曲:“什么活路!不过就是留我一条命而已,我就算活下来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顾泽慕怜悯地摇摇头:“曹兄,做人不要太贪心,否则很容易后悔的,你就不怕我暗中有埋伏吗?”

曹源见他神色镇定,以为他还有什么后招,心中竟有些动摇起来。

姚斐却突然笑起来:“顾公子,你身边究竟有多少人手我早就知道了,这些人都被你派出去找我了,如今只怕早已被我的人给引开了,就算知道你有难,想要赶回来恐怕也来不及了,谢长风被你气的离府,将总督府的人几乎都带走了,剩下的几个根本就护不住你,你就算装的再镇定也没有用了。”

“你以为我依仗的是他们?”

姚斐笑道:“莫非你还想着令尊会带兵过来?这几日连天大雪,他们被困在半路,想要过来,至少也得两天后了。——怎么?顾公子,你还有后手吗?”

顾泽慕这才不说话了。

曹源听见这番话,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姚斐抚掌道:“不愧是顾公子,即便到了这种关头,依然冷静自若,还想着策反。我反倒确信了,你已经没有办法了,不过你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性倒是让我等忍不住肃然起敬,我姚斐这半生敬佩的人不多,但你顾公子绝对是其中之一。”

顾泽慕虽然被人叫破了打算,神色却没有半分变化,他看着姚斐,问道:“姚老爷,你若是想逃,这个时候已经逃掉了,何必要回来?”

“逃?老子半辈子打下的基业都在这里,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外族人之前奉我们为上宾,只是因为我们有价值,如今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难道去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仰人鼻息吗?”姚斐轻笑道,“再说了,边关之地早已被布下天罗地网,我现在闯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还是麻烦顾公子陪姚某走这一遭吧。”

顾泽慕淡淡道:“我无官无职,你抓了我,无非是带个累赘罢了。你若想利用我通过边关,那更是妄想,我们顾家人从来就没有怕死的,我祖父和父亲也不会因为我就放你过去。”

姚斐啧啧叹了两声:“顾公子,你若真是顾家的孩子,那的确没什么用,但你是詹世杰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威国公当年为了保住你敢违抗皇命,如今,他也会放行的。”

顾泽慕脸色微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姚斐笑道:“威国公的确将你的消息瞒得严实,不过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天衣无缝,只要做过,就一定会查出来的。”姚斐又叹道,“顾公子,你的确很聪明,也很有能力,你在充州这一年多把我们耍的团团转,我这终日打雁的竟被大雁啄了眼睛,在你手里一败涂地。我服气,只可惜你想的再周到也还是百密一疏,你也没有想过我没有跑,而是一直留在充州吧?”

“这些是你身后那个贵人告诉你的?”顾泽慕突然问。

“当然……”姚斐话刚出口就顿住,他忽然一笑,“顾公子,到了这种时候,你不顾惜一下你自己的小命,反倒还执着这件事,倒真让我服气了。”

“我反正已经成了你的阶下囚,你便告诉我又如何?”

姚斐看着顾泽慕那张平静的脸,他的心情却极为不平静,他这半生经历了不知多少腥风血雨,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最后却毁在了这样一个毛孩子手里,他怎么可能如面上表现的那么豁达。

他看着顾泽慕,忽然道:“看到这样的你,倒是让我想起当年詹世杰临死的模样了。”

顾泽慕身体微顿,神色陡然变了。

姚斐看着他的神情,只觉得心中快意:“你抓了曹源,应该已经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如现在我来告诉你詹世杰究竟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为何当年那么多仵作都确信詹世杰是自杀身亡的吗?”

顾泽慕身侧的拳头慢慢地握紧了,他预感到了什么。

姚斐又笑了一声:“因为,詹世杰就是自杀的。”

“不可能!”顾泽慕断然否认,不仅仅是因为裕伯说的那些话,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年多他不断地对詹世杰的了解,他不是这种毫无责任心,轻易就放弃生命的人。

姚斐看着顾泽慕震惊的表情,似乎越发高兴了,他慢慢地朝顾泽慕走近,凑近了他,低声道:“这詹世杰的确是个厉害人物,然而再厉害的人物也是有弱点的,这世上能以言语逼迫詹世杰自杀的人不多,你想想便知道谁能做到?有这样一个人在,你想为詹世杰翻案?真是天方夜谭。”

姚斐说着,突然伸手朝顾泽慕抓过来,却听见一声轻微的机弩响,姚斐连忙后撤,但依然被弩箭划伤了手臂。

院子的四面墙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拿着机弩的黑衣人,而顾泽慕早已在此时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姚斐等人。

姚斐的脸色都变了:“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不可能!你的人早就离开了,顾永翰也不可能这么快赶过来的!”

顾泽慕却懒得跟他解释,一挥手,只听见一阵机弩齐发,虽然姚斐等人尽力抵挡,但几轮下来,他的手下还是纷纷倒在了地上。

姚斐也是伤痕累累,他恨恨地看了一眼顾泽慕,转身就要逃走,谁知门外也涌进了一堆黑衣人,瞬间包围住了他。

这时,姚斐还想再逃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束手就擒,被人扭送着跪在了顾泽慕面前。

从原本的胜券在握到成为阶下囚,不过一息的功夫,曹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与姚斐一同跪在了顾泽慕脚下,这时候他还想求饶却已经没有作用了。

顾泽慕居高临下地看着姚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那个人究竟是谁?”

姚斐脸色灰败,一言不发。

顾泽慕皱起眉头:“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有什么瞒着的必要吗?”

姚斐抬起眼睛看着顾泽慕,眼角的那道疤显得阴冷而充满恶意:“顾公子,我输了是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也别想什么事都能如你的意。”

顾泽慕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却卸掉姚斐的下巴,却不妨姚斐已经咬舌自尽了。

鲜血从姚斐的嘴中喷出来,溅在了顾泽慕的手背上,姚斐的头颅软软地垂了下去。

一旁的黑衣人抬起他的头,试了试鼻息,随后对顾泽慕摇了摇头。

顾泽慕握着拳头,手背上的那一点鲜血很快冷了下来,他对那些黑衣人点点头:“先将人带下去吧。”

黑衣人们听话地将人都给带下去,顿时,整个院子只剩下顾泽慕和唯一一个没有离开的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将面罩拿下来,竟然是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