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夫人坐在主位, 朱氏与柳氏站在一边, 顾清姝等人则站在另一边, 顾清宁则陪着母亲去里间上药。
闵夫人先看向大儿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来说。”
朱氏看了一眼柳氏,又看了一眼眼睛红红的顾清姝, 这才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闵夫人听完却没有任何反应, 柳氏正想说什么,却被她阻止了,闵夫人看向顾清姝:“清姝, 你是如何想的?”
顾清姝抿着唇,神色看着有些犹疑。
闵夫人便道:“你按你的想法说便是了, 不用顾忌。”
有了祖母这句话, 顾清姝往前走了一步, 说道:“祖母,我不想嫁了。”
闵夫人却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只是道:“你想清楚了, 有了这个退婚的名声,你往后还想要嫁入柳家这样的人家,几乎是不可能了。”
顾清姝却用力地点点头:“祖母, 我想明白了。”
柳氏却再也忍不住了,连忙道:“娘, 清姝小姑娘家的哪里知道轻重, 您可不能由着她胡来。”
“我倒觉得胡来的是你。”闵夫人目光锐利, 不等柳氏说什么, 便说下去,“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终归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认为对女儿好的,于她自己来说,就真是一件好事吗?”
柳氏愣住了。
闵夫人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不说什么吃过的盐米比你们多,但看到的和经历过的事却是不少的。所谓的通房丫鬟不过是个引子,不说柳家的长辈是如何想的,就说柳子骥,他明知清姝会不满,又不肯违逆长辈的意思,他想要两头讨好,却又没有这个能力。如今是清姝还没有嫁过去,他便想着委屈未婚妻了,若是日后嫁了人,你难道要让清姝不断退让吗?”
这话宛如重锤一般敲向柳氏,让她一时之间呐呐不成语。
朱氏也是将女儿嫁回娘家,也很理解柳氏的进退两难,原本想事后慢慢开导她,没想到闵夫人直接就上了重锤,她叹了口气,道:“弟妹,那可是你亲娘和亲大嫂,清姝还未嫁过去,她们便这般打脸,你真的……愿意为了娘家委屈自己女儿吗?”
柳氏咬着唇,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伏在朱氏的肩头哭了起来。
闵夫人看着她,目光中也隐隐有些心疼,她站起来:“行了,这件事老二家的的确不好出面,我这老婆子却是不在乎的,清姝是我亲孙女儿,我也要亲自去向亲家讨个说法。”
顾清姝愣住了,她虽然由着性子负气说出要退婚的话,可她却真没想过能够退成婚。因为退婚这种事情不仅是损了女子的名声,也会伤了家里的名声,更别提柳家还是她外家,之前柳氏不许她退婚,她虽然难过,却也没有埋怨母亲,便是因为她明白这件事有多难。
所以当这件事轻而易举地解决以后,她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顾泽浩看着姐姐呆愣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名声受损,豪气干云道:“你放心,就算你以后嫁不出去了,我也养着你。”
“臭小子你咒我呢!”顾清姝条件反射一般地怼回去。
顾泽浩却一点也不生气,之前看见她哭的时候,他都有些慌了手脚,如今看见她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模样,哪怕是被怼,他也觉得舒服。
倒是顾清姝怼完就有些后悔了,别别扭扭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顾泽浩挠了挠头,也有些不自在:“你跟我客气什么……”
两姐弟对视一眼,都“扑哧”一声笑出来。
柳氏原本还忧心忡忡,看到他们俩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这一笑就像是打破了这厅中凝重的氛围,连朱氏也漾起笑容:“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嘛!”
顾清宁扶着陶氏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她也仿佛被感染一般,只是看着顾泽浩,她却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年的奉展。
因为母亲早亡,她便承担起长姐如母的责任,小时候的奉展可以说是被她教养着长大的,当初她要嫁入宫中,虽然面色如常,但其实心中惴惴不安,只是她掩饰的太好,所以没有人看出来,但奉展却是看出来了。
那时候年纪尚幼的奉展像小男子汉一般站在她面前:“姐姐若不想嫁就不嫁,我养你。”
她只是当他孩子气,但如今想起来,倒觉得心中泛着淡淡的甜。
这也让顾清宁越发决定要去到西北,找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还奉展一个清白。
陶氏见她仿佛愣住了一般,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善解人意道:“是不是想起泽慕了?”
顾清宁:“……”
陶氏却以为自己猜中了真相:“泽慕虽然不爱说话,但其实很关心你,你也不用太羡慕清姝。”
顾清宁很想冷笑两声表现一下自己的态度,但未免陶氏伤心,还是将话给咽了下去。
她觉得以她和顾泽慕的关系,他大概很希望她嫁不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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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顾家决意要退掉这门婚事的时候,柳家也在说着这件事。厅中气氛凝重,一家子几乎都到齐了。
柳太傅神情严肃地环视了他们一圈,最后看向柳子骥:“子骥,你来说。”
柳子骥脸上还带着伤,一脸垂头丧气,低声道:“祖父,都是我的错,我……”
柳太傅猛地一拍桌子:“我让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抖。柳子骥这才抬起头,嚅嗫着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柳太傅半晌没有说话,现场针落可闻,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柳太傅目光沉沉地看着柳子骥:“当初是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要娶你表妹,后来议亲之时,也是你在你姑姑面前,保证一定会待你表妹好的,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娶了,你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你姑姑和表妹?”
柳太傅每说一句话,柳子骥的头就更低一分,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神色仓皇地看着柳太傅:“祖父……”
柳夫人看着孙子可怜的模样,不忍心了,连忙维护道:“你拿这些话吓孩子做什么?”
“谁说我吓他了?”柳太傅冷冷地看着妻子,“媳妇不懂事便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如臻是你亲生的女儿,清姝是你嫡亲的外孙女,旁人都是唯恐她们受了委屈,你倒好,亲自给人受委屈?你就是这般当娘,当外祖母的?”
柳夫人脸涨得通红,她与丈夫结缡四十载,没想到临老了居然还要在这般众目睽睽之下被丈夫训斥。而柳子骥的母亲白氏更是羞愤交加,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去。
柳太傅说话向来如此,哪怕是面对老妻和儿媳妇也丝毫不留情面,最后还是儿子柳传出来打圆场。
然而柳太傅却并未因此收敛,抓着儿子又是一顿骂:“都是你带出来的坏习气,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柳传被骂的灰头土脸,十分无奈,想他都已经是户部侍郎了,在外头都是人人敬重的,结果回了家还得被老子骂。不过他却半点没觉得自己有错,他除了花心点也没有别的毛病,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挺正常的吗?他房里人虽然多了些,但又不出去鬼混。
等到柳太傅骂声刚歇,柳传才道:“爹,这顾家就是太小题大做了,不过两个通房丫头罢了,又不会让她们生下孩子,姝儿不喜欢,过来打发了便是。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泽浩还打了子骥,我这做舅舅的都还没说什么呢!”
柳太傅一把就将桌上的茶杯砸到了柳传身上:“你若想搅黄了你儿子这桩婚事,你现在就上国公府去说!”
柳传虽然躲开了茶杯,但还是被茶水溅了一身,原本还恼怒着,听到父亲这句话,顿时顾不上身上,不可置信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这、这不就是一件小事吗?怎么听您的口气,这还要闹得退婚了?!”
柳太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是小事,人家可未必这么觉得。”
柳传强笑道:“爹,您在开玩笑吧?不说这退婚会影响清姝的名声,就说,这真的退婚了,我们两家岂不是要成了仇家,顾家不、不至于吧……”
“当年先太后的母族就是顾家,顾氏因为定国公的风流抑郁而亡,那时的威国公顾宗平才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在亲妹妹下葬之后,一杆长枪打入了定国公府,逼得定国公立下誓言,将所有家业都留给嫡出的那一双子女。当时的威国公府还不是如今的光景,与之相比,定国公府威势赫赫,两者犹如天上地下一般。那时的威国公府就没有怵过半分,何况如今?”
柳太傅的话音刚落,柳子骥的脸顿时就白了,他连忙跪在祖父面前,哀求道:“祖父,我错了,我上门去给姑姑和清姝道歉,我不要退婚!”
柳太傅看着孙子,又是心痛又是恨铁不成钢:“早知今日,你当初干什么去了?”
柳子骥早已没了平日里张扬的模样,整个人仓皇无措地听着祖父的教诲。
正在此时,外头有丫鬟战战兢兢地来报,说是有人来访。
柳传正郁闷着,闻言便道:“说我们府上今日有事,请对方改日再来。”
丫鬟却没有领命下去,反而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柳传怒道:“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爷,来的是……是威国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