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顾泽慕走出宫门,威国公府的马车早早在门外等着了, 他却觉得恍如隔世, 原本挂在脸上的面具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松了口气, 坐上马车。

马车“嗒嗒嗒”地往威国公府而去, 只是走到一半, 顾泽慕突然叫住了车夫, 往大街上而去。

他靠在窗边, 掀开帘子, 看到一个熟悉的标签,一些久远的记忆忽然袭来,那是他刚刚与奉长宁成亲的时候,有一次他出宫办事, 回来的时候为了哄奉长宁,便在她爱吃的点心铺子买了一些点心,这不过一件小事,没想到却被奉长宁给记住了。

他想起了顾清宁,唇边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待到了地方,他带着护卫下车进店,亲自挑选了她喜欢吃的口味, 随后才提着一盒点心重新上车,只是在上车的时候,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头一看, 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车上的护卫忍不住道:“三少爷,怎么了?”

顾泽慕又仔细看了看身后,确认并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回到马车:“没事。”

等到回了家,顾泽慕没有回自己院子,反倒提着点心先到了顾清宁的院子,谁知他刚刚走进去,迎面就是一棍子,幸好他反应及时,身子往后一躲。

对面那人发出一声“咦”,然后一个身影顿时迎了过来,顾泽慕皱起眉头,往后躲闪,只是没想到对方的手腕如蛇一般灵活,眼见他躲了,竟然还能中途转向,眼见那棍子就要砸到自己。

院子里忽然传来顾清宁的声音:“住手!”

那棍子堪堪停在顾泽慕肩膀处,随后才被主人给收回去。

顾泽慕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长相,竟是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衣,还是张生面孔。

她拎着那根棍子进了院子,顾泽慕也皱着眉提着点心走进去,正好看到顾清宁站在房间门口,那个小姑娘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小姐,我刚刚那一招怎么样?”

顾清宁没好气道:“你差点就砸到了人,你说怎么样?”

“我这不是不认识他吗?他又没有通报,就这么直接走进来,我还以为是坏人!”

“你有见过坏人这么矮吗?”

顾泽慕:“……”

裴鱼嘟了嘟嘴:“怎么能用高矮来判断坏人呢!我当年跟我爹行走江湖的时候,那些侏儒最坏了呢!”

顾泽慕简直听不下去了:“顾清宁,你究竟在搞什么?!”

顾清宁见他黑着脸,想到刚刚的场景,差点笑出声,随后咳嗽了两声才介绍:“她叫裴鱼,是我新收的护卫。”

“护卫?”

顾清宁又对裴鱼道:“这是我娘的另一个儿子,威国公府三少爷,顾泽慕。”

顾泽慕:“……你叫一声哥哥是会死吗?”

顾清宁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顾泽慕觉得简直有种说不出的糟心,差点转身就走,谁知裴鱼却突然抽了抽鼻子:“什么东西?好香!有芝麻、花生、核桃……”

顾清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顾泽慕手里提着的盒子:“这是什么?”

既然被发现了,顾泽慕也只能将盒子递过去:“我在路上看到的,顺便给你买的。”

顾清宁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便心知肚明,故意道:“从皇宫出来回威国公府,却拐了个大弯去百味阁买点心,你这路顺的够远的。”

“顾泽慕,你诚实一点会死吗?”

顾泽慕也只是学她一般冷哼一声。

裴鱼一脸渴望地看着那盒子,顾清宁却收起来:“这个就不给你吃了,一会让厨房给你做一碗杏仁酥酪。”

裴鱼立刻又满足地笑起来。

打发走了旁人,兄妹二人这才回到房间。

原本相隔一个月不见,两人之间多少应该有些陌生,谁知因为之前裴鱼那一出,两人很快找回了曾经相处的模式。

顾泽慕看着裴鱼的背影,纳闷道:“这丫头你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

顾清宁这才把之前如何收下裴鱼,又派人调查的事情告诉顾泽慕。

顾泽慕也点点头:“是该谨慎一些。”

顾清宁却连忙略过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之前宫里那一串雷究竟是怎么回事?湛儿可有怀疑你?”

顾泽慕叹口气,将当时的情形说出来。

好在那会人多,后来又因为黄河泛滥的事情牵扯了萧湛的注意力,所以并没有露馅。之后顾泽慕也一直十分低调,不敢不敢出什么风头,就怕被萧湛又叫去,到时候一跪下来,都不说露馅了,他怕把萧湛给吓死。

顾清宁有些烦恼,毕竟一次两次还好,但时间长了,总是会出问题的。再说顾泽慕在宫里做伴读,总不可能永远不见萧湛啊。

顾泽慕也是这样想的,他说道:“我准备去找找行空大师。”

“行空大师?他有办法?”

“不知道。”顾泽慕拧眉道,“但他似乎能猜到我们的身份,总归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顾清宁也只得认同。

顾泽慕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自己回来的时候被人窥视的事情,问顾清宁:“你最近出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顾清宁纳闷:“什么感觉,没有啊。”

顾泽慕便点头:“我知道了。”他估摸着,恐怕对方并不是冲着威国公府而来,而就是冲着他。

顾清宁却被他弄糊涂了:“你别话只说一半,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泽慕正准备瞒住她,就听顾清宁道:“你别骗我,当初你就说过,我们既然是同在一条船上,对彼此都要坦诚。”

她都这么说了,顾泽慕自然不好再瞒着。

顾清宁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既然这样,那你去千佛寺的时候,把裴鱼带上。”

顾泽慕连忙拒绝:“就算她是武学奇才,但她毕竟没学多久,且又没有经验,我带护卫就行了。”

“你别小看裴鱼,不说其他,就她的力气,足够保护人了。”

既然顾清宁执意要求,顾泽慕便也答应了。

-

第二天,顾泽慕便和陶氏说了,带着两个护卫和裴鱼一同去了千佛寺。

小沙弥将他领进去,随后便去告诉行空大师。顾泽慕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裴鱼有些好奇地左右看看,却没什么好玩的,这才将目光转向顾泽慕,她昨天被春樱告知,知道顾泽慕与顾清宁是亲兄妹,可她左看右看,都没觉得两人长得像。再说,虽然顾清宁有时候也对她凶巴巴的,但她身上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反之,她是不太愿意接近顾泽慕的。

裴鱼这么大喇喇地看着顾泽慕,顾泽慕自然是有感觉的,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裴鱼,自己找理由说服了自己,毕竟不管顾泽慕这个人怎么样,既然小姐吩咐她要好好保护对方,那她就一定会保护对方。

裴鱼暗自点点头,也不再乱晃,紧紧地跟着顾泽慕。

过了一会,行空大师便来了,见到顾泽慕,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顾施主,别来无恙。”

顾泽慕同他见礼之后,便让护卫和裴鱼下去,谁知裴鱼却动也不动,还振振有词道:“我答应小姐要好好保护你的,当然要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顾泽慕淡淡道:“你家小姐还让你听我的话,这句你怎么又不放在心上了?”

“我……”

“行了,我有话要和行空大师说,你就在门口守着吧。”

裴鱼还想说什么,但又有点怕顾泽慕的气势,只得扁着嘴气鼓鼓地出去了。

顾泽慕这才对行空道:“让大师见笑了。”

“这小姑娘心思纯净,天赋异禀,倒是难得。”

没有了旁人,行空也早就猜到了顾泽慕的身份,顾泽慕便也不在他面前装孩子模样:“此次,我来找大师,是有事想要求教大师。”

“哦?”

“若有前世之因总困扰在下,不知大师认为可有解决之法?”

行空笑道:“贫僧可问问,究竟是何因果吗?”

顾泽慕犹豫了片刻,才回到:“伦常。”

行空的脸上并未露出吃惊,反倒和声道:“那是因为施主自身还未能超脱前世,你未曾放下因,所以才会结出果。”

“大师的意思,难道是让我完完全全放下前世,完全忘记掉自己的身份,将前世亲人都当成是无关的陌生人吗?”

“正是如此。”行空道,“令妹不就做得很好吗?”

的确,重生之后的顾清宁似乎完全放下了前尘往事,她安心做她的顾清宁,若不是当初被元嘉发现身份,她是绝不会再去打扰元嘉的生活的。

可顾泽慕却做不到她这般洒脱,他固然可以慢慢放下权力,放下帝王的身份,可真要他与前世完全斩断,他却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只是行空也告诉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也就是说,他若不想以后一跪萧湛就打雷。便只能完全从心理上忘掉萧湛是他儿子,只以臣子的身份面对对方。

这也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君臣父子的身份都要完全翻转过来,这让顾泽慕一时半会怎么能接受。

顾泽慕在心底叹了口气,却还是谢过了行空大师,随后才满怀着心事走了出来。

裴鱼原本在院子里的树下蹲着看蚂蚁,一见顾泽慕出来,便立刻跟上他,真正是做到了寸步不离。

顾泽慕也没心思管她,也只能任由她去了。

马车从千佛寺一路驶回了京城,顾泽慕脑子里还在想着行空的话,正觉得郁闷的时候,忽然听见裴鱼说:“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此时马车正好已经进了城,两旁传来街道上人群喧闹的声音。但顾泽慕却因为裴鱼这一句话浑身一凛,他掀开帘子朝身后看去。

裴鱼凑到旁边,指着几个人道:“那几个人,一直在偷偷看你,哦,那个牵着马的,我发现从千佛寺门口便一直跟着我们了。”

裴鱼所指的几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征,看起来极其平凡,若不是被她特意指出来,顾泽慕根本就不会发现。

他沉下脸色,却不动声色,只是让车夫将马车开到旁边的茶楼,护卫有些奇怪,但还是听从了他的指令。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牵着马去旁边等着,顾泽慕则在小二的带领下直接进了茶楼,要了个二楼的雅间。

雅间正好是临窗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底下街面的情景。

顾泽慕这才对裴鱼道:“你还能把那几个人给认出来吗?”

裴鱼探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能。”

“那你一会和阿青下去,抓一个人过来。”

裴鱼却摇摇头:“不行,我得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不管顾泽慕如何劝,她就是不同意。

顾泽慕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把人给指出来总可以吧。”

裴鱼这才答应下来。

顾泽慕对两个护卫示意道:“一会你们出去,按照裴鱼的指点,抓一个人回来,看对方究竟什么来头?”

护卫有些犹豫:“但我们若去抓人,少爷您一个人在这里,恐怕不安全。”

裴鱼立刻不满道:“谁说他一个人了,我不是人啊!”

“但……”护卫没有跟裴鱼交过手,只是看着她那小身板,心里那句话没说出来。

裴鱼气哼哼道:“至少我看到有人跟踪,你们都没看出来,说明我比你们强!”

护卫:“……”

顾泽慕还在旁边道:“她说的没错,你们放心吧。”

既然顾泽慕这么说了,护卫只得接了任务。

顾泽慕便与裴鱼在楼上等着,只是比起顾泽慕的淡定,裴鱼却在房间里左顾右盼,顾泽慕刚想说什么,就见裴鱼一扬手,把房间里的花架给拆了,然后将那一条桌子腿放在手里掂了掂。

“虽然轻了点,不过也只能暂时用着了。”

顾泽慕:“……”

裴鱼还以为他是害怕,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顾泽慕叹了口气,其实通过这两次的跟踪,他发觉对方似乎并不是要对他不利,所以虽然让护卫去抓人,但实则对自己的安危并不担心。

不过裴鱼这么做毕竟是为了他的安全,他也只能无奈认了,从荷包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

过了许久,两名护卫才垂头丧气地回来,果然是空手而归。

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那几个人也太谨慎了,属下只是刚刚接近,他们就仿佛察觉到一般,飞快地跑了。”

顾泽慕有点失望,却也并不意外。

因为对方实在是很谨慎,从这一次跟踪来看,他们自从上次被他发现之后,就越发小心,若不是他们这边有裴鱼这么个不合常理的,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但是对方下了这么大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若不是因为威国公府,那么只怕是与太子有关了。

反正不管他们图什么,最终一定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他等着便是了。

这么一想,顾泽慕反倒安心了,嘱咐他们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