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宁听着顾泽慕说话的声音, 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揉了揉眼睛, 有些懵懂地坐起来,也惊醒了趴在旁边的顾泽慕。
顾泽慕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向顾清宁,便明白过来:“失败了?”
顾清宁郁闷地点点头。
顾泽慕皱起眉头,对于自己的结论他还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但如今既然失败了, 就说明触发点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顾清宁说道:“或许你猜错了,托梦和前世根本没有关系, 是和别的有关呢?”
顾泽慕叹息着摇了摇头, 便回自己院子洗漱,准备晨练了。
那一天顾泽慕都有些神思不属,到了上课的时候也没有回过神,夏宜年还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顾清宁拽了一把他的袖子。
顾泽慕猛然回神,夏宜年已经慢慢踱步过来了:“泽慕,你把这一段念一遍。”
顾泽慕站起来, 一旁的萧衍之回过头,用口型示意他。夏宜年就像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般:“不要挤眉弄眼, 不然我一起罚。”
萧衍之顿时就老实了。
但这么一会, 顾泽慕已经看明白了萧衍之的口型, 顺利地找到了夏宜年说的那一段, 念了下来。
夏宜年让他坐下, 悠然开口道:“兄弟情深固然令人动容,但若是都耗费在了欺瞒哄骗这种事情上面,未免也有些可惜,你说是不是?”
换做往常,顾泽慕一定会立刻反唇相讥,但他这一次没心思,于是只是草草地应了一声。
夏宜年顿时便觉得有些失落,哼了一声便重新回去上课。不过这老头就此盯上了顾泽慕,频频叫他回答。
顾泽慕也没法再想旁的东西,只得将全副心神收敛起来,用来对付这老头。
好不容易下课,顾清宁慢了一步,问顾泽慕:“你想到什么了吗?”
顾泽慕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后面他尽忙着应付夏宜年了,哪有心思想旁的。
顾清宁只得无奈道:“晚些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吧。”
待到吃完了中饭,顾清宁与顾泽慕去学书画,这原本是柳氏在教的,不过前两日柳氏受了凉,要休养几天,于是这课也就暂时交给了夏宜年。夏宜年嫌打扰他写书,便只是安排了任务,让顾清宁与顾泽慕回去写大字。
这也正合两人心意。
顾泽慕跟着顾清宁到了她的院子,两人借口要安心写字,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
顾泽慕这才开口道:“我仔细想了想,或许我弄错了,或许这个触发的点并不仅仅是和前世,同时也是与你我两人同时相关。”
顾清宁脑海中灵光一闪。
两人忽然异口同声:“赐婚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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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知道顾泽慕与顾清宁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吃惊,毕竟昨日才刚刚见过,他们这般匆匆过来,莫非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然而听闻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元嘉都觉得有些诡异。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吩咐素衣把钥匙拿来,亲自带他们去仓库。
元嘉打开了一个箱子,将保存良好的圣旨给拿了出来。
顾泽慕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然后小心地展开。
上好的绫锦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丝毫褪色,这圣旨是当初赐婚元嘉与谢浙时写下的,上面的字也并非旁人代笔,而是萧胤亲自写的,后面还有帝后二人的印章。
当时奉展的事情还未爆发,帝后最疼爱的元嘉公主与京城第一美男子谢浙的婚事简直轰动了整个京城,那场婚礼更是盛大而奢华,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了大半年。谁能想得到,几年之后竟然是以那样的狼狈收场。
顾清宁看着圣旨,上面的字字句句都是父母对子女幸福的期盼,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感慨。
当时的元嘉远不是如今这般沉静端庄,她性子跳脱直爽,在一个大中午跑进坤宁宫,红着脸告诉自己,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她用一切溢美之词形容谢浙,说着非他不嫁。
那时的她就像是刚刚入宫时的奉长宁,让人心生怜惜。
奉长宁虽然担心,却不愿意给女儿泼冷水,只是让人去调查了谢浙,又将这件事告诉了萧胤,萧胤表面上说着胡闹,然而私底下却派人去把谢浙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查了个底朝天。
这大约是两人最为亲近的时刻,哪怕是这个帝国地位最高的夫妻,在这一刻,与那些忧心嫁女的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奉长宁知道,那封圣旨萧胤写了一个晚上,他表面上看着不在意,但那上面的每一句话都是他斟酌了许久才写上去的。那一瞬间,奉长宁想着,萧胤这个人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他们即便是没有感情,就做一辈子亲人也是好的。
可是她没想到,这也不过是一场奢望。
最后她与萧胤分道扬镳,而元嘉也和谢浙和离。
她们母女俩在婚姻上的运气似乎都不太好。
顾清宁有些出神地想着上辈子,没留神顾泽慕已经将圣旨放进了她的手里。顾清宁将圣旨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才又重新还给元嘉。
元嘉:“……”
元嘉本以为父皇母后急急忙忙赶过来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她还诚惶诚恐了一会,没想到他们特意跑一趟过来,却只是摸一遍圣旨??
偏偏顾泽慕与顾清宁都没有一个人给她解惑,让她抓心挠肝地想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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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顾泽慕又跑到了顾清宁的院子,春樱已经很有眼见力地出了房间,并体贴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顾清宁靠在床上,与顾泽慕对视一眼,他们都不确定这次能不能成功,说到底,这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正确的答案。
不过这一回,顾泽慕却是没有猜错了。
顾清宁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飘在了空中,她没有浪费时间,抓紧时间去了皇宫。
萧湛坐在床边,见到她很惊喜:“母后!”
距离萧湛上一次见到她已经半年之久了,他都要以为母后重新投胎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
顾清宁听着萧湛的絮叨,也诡异地有些怀念,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的使命,寒暄过半,便严肃了神情:“我听说奉翎闯祸了,具体是怎么回事?”
萧湛也没想到再见到母后,她一开口便是质问这件事,愣了一会,才将奉翎贪功冒进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顾清宁其实早就知道了,却还是多问了一遍,便是要知道萧湛的真实想法,听见他这么说,便知道他其实是明白奉翎有罪的,她犹豫片刻,才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萧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母后,这可是舅舅唯一的子嗣了。”
顾清宁愣住了。
“我知道我应该处置奉翎,父皇从前就教导过我,军法为大,若是不处置奉翎,威国公日后在军队中只怕难以服众,而我在史书上也会留下不好的名声,但我下不了这个手。”
萧湛脸上露出了一抹羞愧:“不瞒母后,其实奉翎之所以会这样做与我也有些关系的,若非我一直灌输奉翎,要他以舅舅作为榜样,早日立下军功拿回奉家的荣耀,他也不会这般急功近利,如果奉翎有错,我也要与他一样承担责任的。”
他这么说,顾清宁原本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得低叹一声:“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为了私情而不顾大义。”
萧湛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母后说的是,其实就算今晚未曾得到母后托梦,我也有决定了。按军法,奉翎违抗军令,贪功冒进,其罪当诛。但他有爵位在身,再加上他是舅舅唯一的子嗣,按律法之中的‘悯恩令’,可以法外容情,削掉他的爵位,将家产全部充公用作抚恤,以此留下他的性命。”
顾清宁愣了,他的做法竟然和顾泽慕说的一模一样。
然而萧湛又接着道:“不过,就如我所说,这件事上我也有错。所以这一次的抚恤,我会开私库全部承担。他若还想留在西北,便让他以一个小兵的身份去一步步立下军功,他若是不想留下,待他伤好之后,我便让他回来,做个普通人成亲生子,也算是替舅舅留下香火。”
若说之前顾清宁还只是感慨,萧湛不愧是萧胤一手教导出来的,但此刻她却是震惊了。帝王权力至高无上,哪个皇帝敢这样坦诚自己错了,就算他们真的做错了,也会用十七八条遮羞布将其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哪会和萧湛这般甚至愿意主动承担责任。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了,或许会削弱你的权威?”顾清宁忍不住道。
萧湛却笑了:“我知道,但比起这个,我更在乎自己问心无愧,这还是母后当年教我的,您忘了吗?再说,纵观历史,便是再英明的帝王也犯过错,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起将所有的错误都推给臣下,我更愿意以此作为警示,让我往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顾清宁松了口气,跟着露出笑容,她庆幸她并没有看错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