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明亮的眼睛，看不到昔日的爱意，如今只剩厌恶和不耐烦，顾晨风拒绝相信她变成这个样子。“你……都想起来了吗？”
他问得有些迟疑，不确定，心中并存有一点侥幸，希望她此刻不是恢复了五年的记忆。
林薇本以为顾晨风这辈子都可能发现不了，她这段时间选择性失忆，没想到他发现了。她诧异地挑挑眉，“对，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将近四个月了，他们经常见面，也住过在一起，他现在才发现，她不知道说他迟钝，还是说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或者是他不够了解她。
她的承认，无疑是在顾晨风本就受伤的心口，撒了一把盐。
她记忆回来，依然要坚持跟他离婚，协议并是他去英国出差时就想给他的，说明她很早之前，便想跟他离婚，而他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他紧抿了下唇，“我拿到了你的病历。”
顾晨风的实话实说，让林薇坚定离婚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她是他朝夕相处四年的妻子，他要依靠拿到她病历，才知道她失忆。
他对她真的是一点也不上心，了解也少得可怜。
林薇脸上多了一抹笑容，有自嘲的意味，也有嘲讽顾晨风的成分。
她坐了下来，“你要靠病历，才知道我失忆。那么，请问，这段婚姻有继续的必要吗？”
“我当时没有想到。”
顾晨风反思过，自己为什么没能发现妻子的异样。
选择性失忆是很少见的事情，加上他们关系越来越不好，他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林薇相信顾晨风不是在狡辩，是实话实说，“可我是你的妻子，你想不到我少了一部分失忆，起码也能发现我跟平时不太一样吧。但你没有，从英国回来后，好像就只会说：不要闹了！”
听到她都烦了！
不想与顾晨风对视，她移开视线，“你总把我要跟你分居和离婚，归结于你帮了白家。你似乎，从来不去想想，抛开这件事，我还对你有什么不满，我们究竟适不适合继续下去。”
顾晨风眸色暗了暗，抿唇不语。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薇也不打算拖着了，准备一次说清楚。
他们之所以走到现在，顾晨风有责任，她也有责任，若要论对错，这些讲不清楚，归根到底，他们其实就是不适合。
“我知道你有时候嫌我烦，肯定会想，我哪能那么能闹，三天两头就要让你给解释。你跟哪个女人多说两句话，我都能生气，特别是关于白明珠，我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严重到要去针对他们家，想让他们家破产。”
说起这些往事，林薇已不像过去的状态，就像在说很平常的事情。
她已经走出那段失去自我的时光，如今能理智地去分析和看待他们的婚姻。
望着站在她面前，等她继续说下去的顾晨风，她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坐下来吧，我们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结婚之后，顾晨风只有在她工作时，才能见到她这般冷静理智，说起事来，没有任何的情绪。他才发觉，他恐惧她在他面前也是这个样子，这般的她，宛如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于她而言，他像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坐在她身旁，有些不知所措。
林薇此刻像一个旁观者，明明是自己的事，却没有了当时的感觉，“说真的，我们的家庭、出身和背景，相差都很大。结婚其实挺草率的，没有想过我们在一起，适不适合。”
“我想过，我们是适合的。”
林薇扭头注视顾晨风，“怎么适合了？我随口一说的结婚，你就答应了。”
他答应做她的男朋友，她可以认为他也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不是她太看得起自己，或是怎么样，论长相、能力和学历，她跟顾晨风谈一段恋爱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他们不适合结婚，差异太大了。
他们之所以结婚，是因为他们有次约会，她当时不满足于恋爱，看见新婚燕尔的夫妻，觉得和自己喜欢的人下半生一起过，超级幸福甜蜜，随口跟顾晨风说，他要不要娶她。
顾晨风当时也很随意地回答她：娶！
然后，他们就稀里糊涂结婚了。
她父母当时以为她开玩笑的，想反对来着，但她就是要结，还有顾晨风去了她家一趟，做了她父母的思想工作，并且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
领证前，她都觉得像做梦一样，她怎么就就把大学时期的男神追到手了，还把他变成自己的老公。而且，顾晨风还不是一般人，顶级富豪家里的孩子，一出生的起点，就是无数人难以到达的终点。
顾晨风的父母反对他找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妻子，那时候的她，是真的自卑，包括后面几年。她和他物质条件差太远，身份地位也是不匹配的，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若他们没读同一家大学，估计这辈子也没有可能认识。
顾晨风拧了拧眉，“你随口一说，可我是认真的。”
九年前，大学开学的第一天，要到操场集合。
他去得比较晚，到的时候，班上几乎人到齐了。
人群中，有个看起来就未成年的女孩，睁着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好奇地在打量周围。大概是看到让她喜欢的东西吧，她唇角一翘，明艳的脸上绽放璀璨的笑容，恰好，她笑的角度是对着他的。
从小到大，他见过长得好看的女孩不少，但她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她这一笑，悄悄地给他留下深刻的记忆。
老师点名的时候，他记住了她的名字，林薇！
很普通的名字，一看她的相貌，又会觉得这个名字很美。
大学四年，他们的接触不多。
他们每次见面，都跟普通同学那样，仅限认识但不熟悉。
因为她很忙，刚开始为学习而忙，不在教室，就在图书馆里泡着，学习成绩从中等排到前列后，他以为她不那么忙了，然而她在学校的时间减少了，除了上课以外，其他时候看不到她的人影。
他从她寝室的同学口中听说，她家里有个小公司，她要帮忙，有空还得去做兼职，不然就去隔壁的A大找她好朋友安心若玩，有人追求她，她一律拒绝，说自己没时间谈恋爱。
她大学生活非常充实，有忙不完的事情
大四秋招时，他们家公司有到B大招人，他看见过她拿到了一叠资料，里面包含了顾氏集团的，他当时有听到她跟别的同学商量，要去哪家企业实习，顾氏好像是她的第一选择。
他那会以为，离开了校园，他们会在顾氏重新遇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去顾氏，去了其他公司，当时他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对许多人来说，毕业等于以后不再见面，毕业的那一天，他觉得，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结果第二天，她在顾氏出现了，她还跟他同部门。
看见他，她似乎很惊喜，其实他也很惊喜。
因为工作有接触，他们就开始渐渐地熟悉起来。
不管是异性还是同性，她是他相处过最舒服的人，一段时间后，他意识到自己，去年她没来顾氏实习，他的失落是为了什么。他很确定，他对她有好感，想跟她在一起，他刚想有所行动，他生日当天，他万万没想到，她跟他表白了。
接下来，他们就很顺理成章地恋爱，结婚她虽是随口一说，但他是认真的。人迟早要结婚生子的，遇到一个有好感，相处舒服，其他方面跟自己也很合得来的另一半，极其难得，他不想错过她，也不想以后浪费时间去寻找，就决定跟她结婚了。
“认真！”林薇笑了笑，“那我应该要谢谢顾总跟我结婚是认真的吗？毕竟以你的条件，我不是你合适的结婚对象，为了跟我结婚，你还得去说服你父母。”
“合不合适，不能只看条件，何况我也不需要找物质相当的，我只要找我自己喜欢的就好。”
顾家发展到现在，顾晨风作为继承人，一出生就按照继承人的要求来学习，他未来的人生方向就是一定要经商。比起经商，他更想去从事法学行业，他为了顾家，已经妥协了，婚姻他绝对不允许父母插手，找什么人结婚生子，必须要根据他的意愿来。
林薇淡淡地说：“你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吧。”
结婚跟恋爱不同，恋爱可以只风花雪月，结婚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很多问题。而且住在一起，两个人也需要磨合，磨合期容易把对对方的那点喜欢磨掉，他们就是没能顺利度过磨合期的典型。
“不是。”
听到他否认，林薇感兴趣地挑挑眉，“是吗？”
她一脸的不相信，顾晨风的心被揪了起来，“是的。”
林薇继续道：“就算不是一点点，那也是有限的。在这段婚姻里，我就没获得过安全感，你不给安全感，就连安抚也不给。叫你不要帮白家，你非要去帮，当众打我的脸。我要自杀，去了医院，你依旧在英国待着，还能处理完公事再回来。”
她醒来后，还要面对一个认不清自己什么身份的人，来说她适可而止。
想想就觉得可笑！
顾晨风眉头拧紧了些，无奈又自责地道：“我做什么你都不相信，我当时真的想不到办法，能够让你信我。我帮白家，是因为白老爷子找到我，他不想看见白家就这么倒了，让我看在我们俩家的交情上，帮他们度过这次难关。不从英国回来，是我的错，我以为我回来，你会变本加厉地闹。”
听到“闹”这个字，林薇想让顾晨风回他房子里，省得看着他，想起自己以前做过的蠢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针对白家？想让他们家在A市消失吗？最好，白明珠穷困潦倒。”
“因为你怀疑我出轨白明珠。”
“不止怀疑你出轨白明珠，还有白明珠三番五次地私下挑衅我，说我配不上你，背地里总是动一些手脚了，对了，她还老找你母亲，想让你母亲来为难我，以为这样，就能挤掉我，她上位。”
顾母不满意她，因此不待见她，背后叫顾晨风跟她离婚，顾晨风没跟她提过，还以为她不知道。殊不知，白明珠得意洋洋地来跟她说了，那副嘴脸，仿佛她才是顾晨风的妻子。
因为这事，她本来就很忙，还得抽时间去跟顾母搞好关系，讨顾母的关心，现在看来，白费力气，顾母是不可能满意她的。
林薇抿了抿红唇，“我从来就不是特别能忍的性格，她敢来挑衅我，找你母亲当帮手，我就敢弄死他们家。她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她没有实力时，只能忍一忍，有实力了，她可不会让这种人恶心她。
说来，她的事业这么成功，得感谢一下白明珠，不是白明珠，她也没那个拼劲，能一边固定在顾氏工作，一边和陈柏宇创业。
顾晨风还是初次听到她说，白明珠私底下挑衅她，找他母亲当帮手。在他记忆中，向来都是他跟白明珠遇到，她就会生气、来质问他，从不知道白明珠私下还做过这些事。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做什么她都不相信他了，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不是轻易能够消除的。此时，他恨自己对白家太过仁义，白明珠来破坏他和林薇的婚姻，他还去帮他们家。
“对不起，这些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不会帮白家。”
林薇目视前方，“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些我没跟你说，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你帮白家这件事，让我彻底想明白，我们俩不合适。”
“你还爱着我，对吗？”顾晨风问得很没底气。
“对你仅剩的那一点爱，在我说要自杀去医院那天没有了。”
顿时，顾晨风面色发白。
说得口有点干，林薇喝了几口水，接着继续：“我没有跟你说过我需要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需要的是，不论对与错，都能站在我这边的，不是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你站在我的对立面，我会非常生气，你还是我行我素，听不进去我的话。我生气了，你还舍不得花个几分钟来哄哄我，很累，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你原谅我这一回，不跟我离婚，可以吗？你说的这一些，我以后都会改的，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们相识到至今九年，从年少到成熟，同学到恋人，再到夫妻，已经携手度过了五年，顾晨风不敢想象失去她的日子，他要如何度过。
林薇摇摇头，“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这段婚姻不仅仅是你有问题，我也有问题。跟我离婚后，你就找一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理、不会天天追着你，怀疑你出轨的妻子吧，这样轻松一点。”
顾晨风脸色一下子变阴沉，“我不会同意离婚。”
“可是不离，很没意思啊！这顿婚姻，幸福和痛苦相比，我得到的痛苦远大于幸福，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天天忙得要死，还得顾及我的感受，我时不时又会干点让你为难的事情。何必呢，离婚就是放过我们彼此。”
林薇拿起协议和钢笔，往他手里塞。
岂料，顾晨风把协议撕了个粉碎。
林薇黑脸。
话都讲得这么清楚了，他是想怎么样？
顾晨风紧紧注视她，一字一顿地道：“从跟你结婚开始的那一天，我就没想过要离婚。想要分开，除非我死，或者我死，否则，你想都别想。”
林薇咬牙：“为什么你就要坚持一段痛苦远大于幸福的婚姻？”
就不能爽快点，签个字吗？
顾晨风不悦地沉声道：“我们的婚姻，我没有痛苦的时候，我大部分都是幸福，只是偶尔会有点烦，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不相信我，一定要认为我出轨了，我没做过的事情，你非要安插给我。”
“这件事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一直误会你，折腾了你这么久！但是，这也证明我们的性格不适宜在一起，我求你签个字，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吧，忘记这段不愉快的婚姻，重新开始。”
“18岁到27岁，将近十年的时间，你占据了我三分之一的人生，你让我怎么重新开始，忘记你，去爱别人。”顾晨风眼睛发红，低吼：“林薇，你有没有心，怎么可以一句，你累了，你不爱我了，你就想抛弃我。”
“可我们真的不合适，继续在一起，也是……”
“我爱你，林薇，我不想失去你！”顾晨风无法接受她要离去，情绪临近崩溃，用尽全力把她紧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的体温，告诉自己，她还在，她不会离开他。
听到“我爱你”，林薇有一点点的动容。
这一刻确定顾晨风是爱她的，可她对他已经没有爱了。
很可惜，也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