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这晚真的生病了。
他之前重病一场过,元气大伤,出院以后也没有好好休息,事务所的运转决策也离不开他,所以这场雨这么一淋,他就发起了高烧了。
宋曦庆幸自己还好晚上没走,喂他吃了退烧药,她是专业护士,并没有慌了手脚,不眠不休照顾了一夜,到了早上,傅岩总算烧退了些。
等傅岩早上悠悠醒转,发现桑桑睡在他身旁,而宋曦疲惫地趴在床边沉睡,眼下一团乌青,他心疼,也心暖。
在他们关系最僵的时候,他也看不到希望过,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就是对这个女人那么执着,她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跟她在一起,那么他要面对很多现实问题,比如,他要怎么处理和表妹一家的关系,爷爷年纪大了,最在乎的就是家庭和睦,如果他选择了她,那么,他势必要面对来自一家人的压力。
但是,着了魔,就是喜欢这个女人。
三十多年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那么强烈的急欲拥有的感觉,觉得她像一个火团,他带着冰冷的心靠近,越靠近越温暖,直到离不开。
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这个女人的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相信他的付出,会得到她的回报。
就比如此刻,她安静地蜷缩在他身旁,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一个晚上,光是看着她清秀的侧脸,就让他倍感幸福。
傅岩小心地确认自己没有压着桑桑,给他盖上了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虽然觉得脑袋还是昏沉,身体也虚飘,不过还是弯腰抱起了宋曦,把她放在了床上。
宋曦本来就睡得浅,动静这么大自然就醒过来了,刚醒过来,还茫茫然分不清状况,见自己躺在床上,傅岩正躺在她身边笑,她下意识就摸了摸他的额头,刚睡醒声音还是懒懒的:“烧退了点了。”
她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再抬头撞上傅岩的眼光,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他那算得上深情款款的目光,让她多少有些不习惯,却也不反感。
她逐渐地感到不自在,故作轻松想起来:“我去做早饭。”
“别动,我们聊会天。”傅岩把她按在床上,宋曦眨眨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傅岩手支撑着腮帮,侧躺面对着她,笑得高深莫测:“小曦,昨天你在雨里对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再说遍好不好。”
看她昨天那动情的表情,傅岩直觉,宋曦对他说了很重要的话。
没想到傅岩还记得这出,宋曦一下子涨红了脸,昨天一时情热吐真言,事后也庆幸雨大他没听到,但现在这样面对面靠得那么近,他的气息萦绕着她,真的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只好低垂眼帘矢口否认:“没……没说什么,我也忘了。”
她天生脸皮薄不擅说谎,怎么瞒得过阅人无数的大律师,他倾近她一些,循循善诱:“你再想想,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个架势,今天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是下不了床了。
都到这份上了,那么,索性都摊开说吧。
她抬头,脸上透着一股认真劲:“傅岩,你喜欢我什么?”
傅岩一愣,随即笑了,知道今天这场谈话必须推心置腹,也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后回答:“喜欢看你凶巴巴的小脸,但其实比谁都善良心软。”
“直说我凶好了。”
“我犯贱,我就是喜欢凶婆娘。”
“你其实可以找个更好的。”
“我谁也不找了,我就要我床上的这个。况且我儿子也只要你这个妈。”
宋念眼睛眨了好几下,犹犹豫豫地问出心里话:“我……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来着。”
“嗯?什么?”
“你是为了想给桑桑找个妈,还是……还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跟我在一起?”
傅岩听了,露出古怪的神情,宋曦心都揪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郎朗大笑,笑得声音有点响,惹得一旁熟睡的桑桑“嗯嗯”哼了两声表示抗议。
她娇嗔瞪他:“小声点。”
傅岩眉眼带笑,一把抱住她:“我说宋曦同志,你那小脑袋瓜在想什么呢?好像是我喜欢你先吧。”
宋曦被他说得有点窘,破天荒地红着脸回抱他:“那你想好了?”
“想好了。”
“不后悔?”
“不后悔。”
“搞的定?”
“搞的定,当你老公当定了。”
“那好,我们试试吧。”
“要不先试用下?”
“去你的!”
这天宋曦没去上班,请了一天假留下照顾爷俩,她本来就是家居型的女人,烧菜做饭家务事样样拿得出手,花了一天时间,把爷俩的窝好好拾掇了下,晚上还烧了桌偏清淡的晚饭,连烧后没胃口的傅岩也食指大动。
吃完收拾好,宋曦就出来了,虽然身后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是被抛弃的表情,她还是硬着心肠走了,她晚上有事要做。
她约了秦富川。
既然已经决定跟傅岩走下去,那么她势必要跟秦富川说个清楚,何况,昨晚那通奇怪的电话,让她觉得有必要快刀斩乱麻,要是因为她,让他错过了真正的有缘人,那她会十分过意不去。
约了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店,秦富川姗姗来迟,擦着汗坐下,脸上也没什么光彩,整个人早就没了当初见面时淡定儒雅的气质。
简单寒暄一番后,进入正题,宋曦说道:“秦老师,对不起,其实我的心在另一个人身上,所以……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秦富川愣了愣,似乎有些如释重负,随即颔首道:“其实,我今天也是来说这件事的,宋小姐,我对你第一印象很好的,可是……”
他皱着眉无意说下去,一副饱受困扰的落魄表情,只是不停点头道:“这样最好,最好。”
宋曦喝了口咖啡,不喜欢咖啡的味道,随即释然,她不明白傅岩为什么那么爱咖啡,傅岩一定只能回答“就是喜欢”,喜欢这种事,说不出道理,相信对面的秦老师也是亦然,大家彼此心有所属,总比因为“彼此适合”就勉强凑合在一起要好。
她无意探寻别人的隐私,但这几天她自己的心路也经历了万水千山,此刻有些感慨,于是多嘴了几句:“秦老师,昨晚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啊?那个……”秦富川显然有些尴尬,额头上又有了薄汗,也不看宋曦,显然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过了会,他才长叹了口气无奈道:“她是我学生。师生恋……我也是一时糊涂。”
他一副抬不起头的表情。
宋曦点头表示了解,真挚地看着他,漂亮的眼里并没有任何歧视不认同:“秦老师,我想,我们都一样,都是不够勇敢的人。”
“但我们应该心存感激,我们能遇见比我们更有勇气的人,他们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愿意破除万难与我们在一起,这样的人,我们要珍惜。”
“他们就是我们的剪刀,把我们从套子一样的生活里解脱出来了。”
她看了眼窗外脚步匆匆的行人,心想有几个人真正幸福呢,她发自内心地微笑,站了起来:“秦老师,我已经遇到我的剪刀了,祝你也能遇到。”
宋曦开始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以前是在家和医院里连轴转,现在呢,下班了要赶去给父子俩做顿饭,然后傅岩送她回来,不过有时她下班晚,三个人要么回她家,要么出去吃。
宋曦私下里问傅岩:“你爸妈知道桑桑的事吗?”
傅岩说:“知道,收养前就已经跟我父母爷爷报备过,嗯,我家里的事也有点复杂,但跟你说也没有关系,涉及到遗产的问题,老人家会想的多点。”
“那没关系吗?”
“爷爷很开明,没有异议,大伯就是爷爷收养的孩子,这点上,他比一般老人都开明。我父母也很开明,他们一开始不理解是肯定的,也找我谈过,但确定了我是认真的要做一个孩子的爹以后,他们再没有干涉什么,这点我很感激。我已经带桑桑去过大宅,桑桑很乖很讨人喜欢,我爸妈现在倒是怕我照顾不好他,已经好几次提出来愿意帮我一起照顾,你看,他们也是寂寞了,也很享受做爷爷奶奶。”
傅岩这一通细心解释,让宋曦完全放下心来,傅岩家里长辈这么包容,她倒是完全没有想到,但他是这般善良温厚的男人,想来,也是他的父母言传身教的结果。
领养桑桑满一个月,恰逢桑桑生日,本来宋曦打算在家过,不过那天临下班前从病房转入了好几个病人,下班晚了,于是决定去外面庆祝。
吃饭之前,傅岩特地载了他们去了趟宠物店,他想买条小狗送给桑桑作为生日礼物,桑桑尚在恢复,还不适合去学校,有条小狗陪陪他,兴许能让他不那么孤单。
桑桑在宠物店挑了一条小鹿犬,兴高采烈地一路自己捧着它出来了。
一路上他开始绞尽脑汁想名字,问了傅岩,傅岩告诉他,这是他自己的狗,想名字的事他们不能帮他,于是桑桑很认真地苦恼去了。
傅岩特地挑了一家环境高雅味道也不错的餐厅吃饭,桑桑一直惦记在车里的小狗,吃饭也心不在焉,傅岩笑着,与餐厅经理耳语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突然餐厅灯光骤暗,然后有袅袅烛光出现在门口,一个侍者捧着精致的大蛋糕出现,钢琴手适时弹起“生日快乐”的曲子,一时之间,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这边的一家三口,见一个小男孩很幸福地在父母的陪同下许愿,他的爸爸妈妈轻轻唱着“祝你生日快乐”,几个年轻侍者也跟着一起唱,之后不知道哪个客人也开始张口,过了一会,整个餐厅的客人都被感染,放下餐具鼓掌祝福。
几乎所有人都在笑着桑桑吹蜡烛,对面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却睁大眼睛把他的父母看了又看,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
周蔚然听着桑桑叫傅岩“爸爸“,叫边上的女人“妈妈”,震惊不已,悄然拨通了闺蜜蒋思青的电话。
“思青,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啊?别卖关子了,我做护理呢。”
“我跟朋友吃饭,看到你表哥傅律师了,你不是跟我说他离婚没小孩的吗?你干嘛骗我啊,他明明有儿子,边上还坐着儿子他妈,一家三口过生日呢。”
“Mina你胡说什么啊,我表哥有没有小孩我还不知道啊,我很肯定地告诉你,他没孩子,他跟他馨怡姐离婚还是因为馨怡姐一声不吭把孩子给打掉了把他给惹恼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表哥找了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也不一定,看你表哥这表情,分明就是恋爱中,你也真是,你表哥有对象了也不知道,让我讨个没趣。”
周蔚然这番责怪,电话那头说话从不饶人的蒋思青竟然没有反应,过了一会才道:“你把餐厅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