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y很快开始,虽然严重缺眠,但宋念想到这是自己最好朋友告别单身的Party,自己这个好朋友兼伴娘是不能走的,也就放弃回家补眠的打算,干脆留下来,等Party结束时再走。
料想尹亮一定邀请了季柏尧,宋念又觉得头痛不已,一连几天每天只睡几小时,她完全没有精力面对那个智商在普通人之上的男人。
于是和几个熟人寒暄了一会,趁大多数人还没到,宋念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顶着黑眼圈披散着头发躲到了酒吧最角落的沙发上,打着哈欠观察了一会众人对飞天的反应,见围观飞天的人最多,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渐渐合上眼睛,歪头陷入昏睡中。
杯觥交错嬉笑不断的酒吧里,宋念却睡得香甜无比,再大的吵闹声也没有把她从梦中拉回,季柏尧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观察了一会,见她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醒过来与他打嘴仗的意思,不禁失望。
受到尹亮邀请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再次见到她,内心隐约就有了一种期待,想见到那张能够照亮夜空的笑脸,微笑、嗔怒、甚至严肃,任何一种表情都让他不想错过。
他在想,这个女孩一定会魔法。
他拿着酒杯,啜了一口,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眼睛肆无忌惮地看着对面酣睡的邋遢女孩。
尹亮刚才悄悄告诉他,她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终于赶在Party开始之前的几个小时完工,是酒吧装修的最大功臣。
季柏尧深深看着那张憔悴的睡颜,想起他刚才站在飞天下,心中一闪而逝的莫名悸动。
他想,他被打动了,就像他曾站在圣彼得大教堂里,被雍容饱满的西方美打动一样,眼前极致细腻的东方美,让他忘了呼吸。
而那美,出自她的手。
总是给人意外的小姑娘。
他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又饮了一口酒。
酒吧那头发出热烈的鼓掌声,尹亮正和人一杯接一杯拼酒,年轻人吹着口哨起哄个不停。
季柏尧只是随意地一瞥,再回头时,就看到对面的宋念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玉般的清澈眼睛懵懵懂懂,似乎还没搞明白状况。
就在她睁眼迷惘的瞬间,季柏尧一直稳健跳动的心,无来由砰砰了两下,乱了拍子。
深邃的眼,与迷茫的眼撞上,他屏息默默等待,但等到的却是她再度合上漂亮的眼睛,象是没看到他一样,懒懒地换了个躺姿,脑勺朝着他,继续呼呼大睡。
季柏尧突然哭笑不得,不知道刚才心头的那种紧张感从何而来。
盯了她一会,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莫名其妙,于是端着酒杯站起来,长腿迈向年轻人聚集的地方。
Party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尹亮拉着季柏尧灌他酒,小孩子一样一口一个“表哥你不喝就是嫉妒我比你早结婚”,结果还没把他灌醉,自己已经喝得南北分不清,和几个同样喝醉的哥们在舞池上大跳酒鬼舞,把夏婉侬气得脸都青了。
季柏尧面带微笑看了一会,想起明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决定还是跟婉侬告辞。
顺带地眼睛往那个角落飘去,却发现睡美人已经不知被哪个王子唤醒,人早已经不在了。
环视一圈四周也没见到人影,猜想可能是先走了。
步出酒吧,晚风马上迎了过来,微醺的脑子完全清醒过来,季柏尧本想让司机来接他,又一想时间已经太晚,也不能这么折腾年轻手下,于是笑了笑收起手机,决定打车回去。
深夜的繁华街道终于显出一丝冷清,季柏尧左看右看了一会,没有发现出租车,却发现了斜对面公交站形单影只的身影。
他的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宋念正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背后是闪亮的手机广告屏,她目视前方,双手环着肩膀,微风吹拂长发,象是迷途在人生路上的姑娘,在璀璨的星空下,等待着她命中的那个引路人。
这深夜的画面,本来就像一幅画。
季柏尧悄然站在几步外,手里拿着刚买的两罐啤酒,噙着笑走到宋念身边,绅士般地问:“我能坐下吗?”
宋念吓了一跳,愕然地抬头,见是他,更加错愕,过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地点了点头:“好……好啊。”
季柏尧坦然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把酒递了一罐给宋念,见宋念迟疑着不接,只是一脸困惑地盯着他看,笑了起来:“拿着啊。”
宋念还是不接,季柏尧笑着强调:“是拿来喝的,可不是泼的。”
宋念经他一提醒,马上瞪了他一眼,一把把啤酒夺了过来,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大口,喝完用袖子豪迈地擦了擦嘴巴,很舒爽的样子。
季柏尧一脸柔笑望着她,也跟着拉开拉环喝了一口,享受深夜马路难得的静谧。
宋念突然偏头看着他,表情怪怪的:“我刚才好像梦到你了。”
她补了一句:“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季柏尧一听有些乐,兴致颇好地问:“梦见我在干什么?”
宋念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模样:“你在瞪我!”
季柏尧“哦”了一下,眼含戏谑:“就像你现在瞪我这样?”
宋念眼睛倏地瞪得更大:“我哪有瞪你?”
她偏过头去嘟囔:“我本来眼睛就大。”
季柏尧点点头,闲适地喝了一口啤酒,转头上上下下打量宋念,目光扫过她那沾满各种五颜六色油彩的外套,膝盖上破了个洞的宽大牛仔裤,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说:“我有些好奇。”
“嗯?”
季柏尧下巴朝她点了点:“艺术家都是像你这样勇敢的吗?穿得这么犀利就出了门?”
宋念随着他的目光,后知后觉地低头上下打量自己,表情马上变得不自然,却还是硬撑着高抬下巴,凶巴巴反驳:“你这个资本家懂什么艺术?这是行为艺术好不好?”
季柏尧也不恼,笑道:“你看你,一不买你的画,说话就不客气起来,好歹我也是你的第一个买家。”
宋念斜了季柏尧一眼,气呼呼地喝了一口啤酒,转头看着季柏尧说:“你买了我的画又怎样?为了卖画,我把我的自尊也卖掉了,既然你不会再买我的画,好啊,我要把我的自尊赎回来,锁在柜子里,这辈子都要小心放好,省的你来践踏。”
季柏尧望着面前这张飞扬的俏脸,惬意一笑:“那如果我再买你的画呢?自尊心能不能拿出来再卖一次?”
宋念歪着脑袋想了想,咧着一口白白的牙应道:“那要看你出什么价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抬头寻找星空里月亮的踪影,悠悠说道:“我的自尊心受重伤了,再也不能把它贱卖了。”
季柏尧看着她柔美的侧脸,不禁想起酒吧里的飞天,心想那都是生命中苦苦追寻的美好的东西,只愿这些美好,不要被时间侵蚀掉原来的模样。
不禁淡淡一笑,也抬头,目光追月。
“代我告诉你的自尊心,在这个世上,所有人的自尊心都要受一遍伤,才能变得更强。这就是命运。”
宋念愕然地望着季柏尧,眸中星光点点,而他看着她眼中的星光说:“感谢命运吧,它正让你走在变强的路上。”
是什么乱了心里的节拍,宋念眼里的惊慌一闪而逝,匆忙别开眼,喝了一口酒,却还是无法安抚心底最深处的慌乱。
悄悄深吸好几次才稳住呼吸,她低头转着手里的啤酒罐,闷闷问:“你……你的自尊心也受过伤吗?”
她再不敢莽撞地直视他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深夜里散发着魔力,她怕迷失自己。
季柏尧在她身旁朗朗微笑,嗓音也好听:“我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当然也会受伤,只不过受伤多了,心也就成了铜墙铁壁。”
“我说过了,受伤,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当你够强,能伤到你的东西也就越少,人生从某种方式上,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差别在于,你如何看待它。”
季柏尧在深夜公交站上的这些话,堪称金玉良言,宋念领悟力不够,还在慢慢消化,却因为逞强的个性,佯装不屑道:“真好笑了,伤我自尊心的人反倒劝我好好珍惜这自尊心受伤的机会,就好比你明明绊了我一脚,却又跑过来扶我告诉我跌倒也好将来你会走得更稳,你知道吗?这种行为很阴险。”
心底的话不吐不快,宋念这回有心和季柏尧辩驳到底,也就无所顾忌地全说了出来,说出口以后,又明显有些心虚,悄悄观察身边男人的脸色。
她不会忘记他是季柏尧,在A城商界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的季柏尧,他应该不会喜欢有人当面冒犯他。
季柏尧似乎忍耐力极好,很有风度地耸了耸肩:“所以阴险的资本家只能我来做不是吗?”
宋念无可奈何地撇撇嘴,心里一松,决定无视身旁的男人。
深夜的公交车总是晚点,宋念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发觉一罐啤酒已经喝去大半,皱着眉问季柏尧:“你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
“什么?”
宋念睁大了眼睛:“烤肉啊,喝酒怎么能没有下酒肉。”
她笑微微地推了推季柏尧,理直气壮的口气:“喂,资本家,去买一点吧!”
她指着不远处生意兴隆的烤肉店:“喏,那里。”
“要求还真多。”季柏尧无奈笑,“不知道女孩子吃多了这个容易变丑吗?”
宋念肚子里的馋虫已经被勾引出来,摆摆手不在意道:“不,你错了,我首先是个艺术家,其次才是个女孩子,艺术家是需要喝酒吃烤肉的,所以不要小气,快去买吧。”
季柏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还真站起来走向烤肉店。
宋念望着他走向烤肉店的挺拔身影,脸上晴朗的笑一点点地收起,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而她的身后,闪亮的广告屏无声换成了一个新电影上映广告。
那电影的宣传语是:不管我们用什么方式遇到,感谢上苍,终于让我们遇到。
季柏尧还没到烤肉店,就见一辆公交车与他擦肩而过,他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向公交站的方向,见一个窈窕身影一个箭步跳上了车,蓬松的头发被风吹散出美好的弧度。
他大喊“喂”,这时,一颗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长发在风中乱舞,飞扬的笑脸仿佛聚集了全世界的光芒。
宋念朝他大喊:“比起烤肉,我更喜欢放你鸽子!季柏尧你这个大奸商,你一个人吃吧你!”
她咯咯的爽朗笑声随风远去,消散在空气中,回荡在脑海里。
被留在深夜马路旁的季柏尧望着远去的公交车,摇头无奈地笑,嘴角的肌肉神经一旦牵动,就一发不可控制,抚着额角笑了又笑,完全控制不住。
嘴巴动了动,三个字从嘴里溢了出来,在深夜里泛着春絮般的柔意。
“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