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现下还是愿意相信顾陵的,但她还是有些担心,万一顾陵真的对姜嬛存了那种念头,某一日对姜嬛做了什么不对劲的事,那她的嬛嬛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顾陵找个媳妇,让他收收心。
姜嬛在姜老夫人的轻拍下,本是两只眼皮愈加沉重,就快睡着的,听到姜老夫人要给顾陵找媳妇的事,立即清醒过来:“娘说要给顾陵找媳妇。”
“是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顾陵没爹又没娘的,这事还得咱们替他张罗。”姜老夫人道。
“那娘打算给顾陵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姜嬛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操心起顾陵媳妇的事。
“找个模样周正,性子好,又勤劳能干的怎么样?”姜老夫人道。她对顾陵这小伙子印象挺好,是不想委屈了他的。
“那娘可有合适的人选?”姜嬛坐直了起来,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激动。
“你觉得娘屋里的冬春怎么样?”姜老夫人道。
“冬春倒是很踏实能干,但她长得不够好看。”
“那茶梅呢?茶梅长得挺好的。”
姜嬛略一思索:“是长得挺好,可去年元宵节茶梅约顾陵去逛庙会,顾陵直接拒绝了人家,害得茶梅哭了许久。娘再提这事,不是在茶梅心口上撒盐吗?”
姜老夫人又说了几个府里比较出挑的丫鬟的名字,皆被姜嬛挑七挑八地拒绝了。
姜老夫人不禁有些气到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想替顾陵娶个天仙吗?”
“天仙倒不至于,她们都在天上呢!”姜嬛窝在姜老夫人怀里,撒着娇道,“顾陵是女儿的人,女儿想给他找个好的,这样我这个做主子的也有面子。”
“你这样挑三拣四的,要挑到猴年马月,人家顾陵活该一直打光棍嘛!”
“当光棍有什么不好,有了媳妇,他媳妇还要管他。”姜嬛朝着姜老夫人调皮一笑道,“娘放心,左右他是我的人,给他找媳妇的事就交给女儿吧!女儿不会让他打太久光棍的。”
姜老夫人没话接了,虽然姜嬛对她说的那些丫鬟挑七挑八,没一个看得上的,但她的表现,似并不反感顾陵娶媳妇。
若姜嬛对顾陵有私情,听到她要给顾陵找媳妇,哪能是这反应。
姜老夫人心安了,把姜嬛哄睡后,替她盖好被子后,便走出了女儿的闺房。
此时,她们刚提起的顾陵,正规矩笔挺地站在檐下。
不过是一身寻常的侍卫装扮,但因气质独绝,便是只见那背影,也足让人挪不开眼。
姜老夫人下了台阶后,忍不住多瞧了顾陵几眼。
她一直觉得她那两个儿子挺俊的,可若跟这个顾陵站一块,却只有被比下去的份。
论相貌身材,才华武艺,顾陵都是绝佳的,倘他稍微有点家世,哪怕不大富大贵,只是个酸秀才或者穷郎中,她也愿意将姜嬛嫁给他。
可他偏是个父母不祥的流浪儿,还当了她姜府的仆役。
不是她嫌贫爱富,而是当大小姐的,哪有嫁给自家下人的,她姜家丟不起这个人。
姜老夫人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这一幕恰好落在了顾陵眼里。
顾陵以为姜嬛情况不妙,姜老夫人才担心得直摇头,担忧地走向前来问:“老夫人,小姐可安好?”
“小姐睡下了。”姜老夫人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顾陵,“你很担心小姐!”
顾陵察觉出姜老夫人口吻有些不同寻常,镇定地垂下头道:“小姐是主子,小的自然关心小姐的安康。”
这话倒也没什么问题,姜老夫人便不再多问,离开了锦画轩。
杨府。
秦王萧晟坐在书案前,正认真地研读着一份札子。
这札子上记录了姜家的大致情况,其中包括顾陵的来历。
“建元十六年三月十八日,姜家兄妹与昌平街遇顾陵,顾陵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姜嬛遂命人将顾陵带回姜家……此后,顾陵再未离开临城……”萧晟喃喃地念出了小札上的内容,神情冷漠猜忌。
此番随萧晟到临城的太监刘公公,今年四十有四,从前是萧晟生母宋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后萧晟出外建府,他便随了萧晟。
萧昱太子,他当年是见过的。
他这次随着萧晟到临城来,明面是考察民情,实际是为了追查萧昱太子的下落。
民间的传言是真的,萧昱太子并不在宏安寺为国祈福,而是在建元十三年便失踪了。
这是皇室不公开,但皇室要员都知道的秘密。
“殿下是怀疑顾陵就是太子?”刘公公见萧晟如此在乎顾陵的情况,心里已猜得七七八八。
“年龄差不多,相貌也很相似。而且这顾陵在进入姜府前流浪了两年,算算时间,与萧昱失踪的时候也相差无几。”萧晟分析着,脑海里不禁闪过了顾陵的脸,最终定格在他提剑刺向他时,那双锐利冰冷的眼。
若不是当时见到他相貌时,他失了神,也不至于让他那么轻易就抢走了姜嬛。
“倘若顾陵真是太子殿下,怎会甘愿在小小姜府为仆为役?”刘公公道。
太子萧昱在宫里时,一直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哪怕他为人宽和,当时年纪也小,但那种身为储君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然,却是渗透骨髓,一个眼神便能令人战战兢兢,心生畏惧。
这样的人,除非重新投胎,否则绝无可能接受自己在商户家中做个下人。
萧晟也是想不通这一点。但他一直以为早已死绝的萧昱却还活着,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姜嬛留下的东西是不是都还在倚春园?”萧晟道。
“是,奴才遵循殿下的命令,锁了那屋子,不许人进出,屋内的一切都跟姜姑娘离开时一样。”
“有件事,你安排一下。”萧晟思忖了一会,心里已有了一番打算。
姜嬛到底还年轻,身子底子好,养了两日后,身体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身子好了后,她便又记挂起了杨府的事。
杨艳雪就是加害她的人,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杨艳雪加害她的动机是什么?杨茗雪又为何突然会被杨县令锁在书房罚跪?那名公子当时为何会直呼她杨姑娘,认为她是杨县令的女儿。
她心里有诸多谜团,很想找杨茗雪当面问个清楚,可这种时候,杨家危机四伏,自是去不得的。
锦葵那丫头走的时候也是匆忙,她从姜府带到杨府去的那些东西,都还落在杨府。
其余的倒不打紧,里面有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却是她的心爱之物。
去年,她年及及笄,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她在一众礼物里,最看重的便是一支海棠嵌珍珠蝴蝶金翅发簪。
这海棠花由粉色玉石雕刻,丝丝瓣瓣,栩栩如生,花上以金丝掐着一只展翅蝴蝶,蝴蝶与花的衔接处嵌着一颗紫珍珠。
珍珠易得,可紫色珍珠却是难寻,而且是这般圆润饱满的紫珍珠,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她喜欢海棠花,喜欢蝴蝶,也喜欢珍珠,这簪子可谓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只奇怪的是,旁的礼物都标注了是何人所送,偏偏这支簪子却无任何标注,问了下人,竟是没一个人能说出簪子的来处。
姜嬛怀疑是有人送错了礼,可簪子上刻着的“嬛”字,表明就是要送她的。
她娘和她说,许是这簪子一开始有标注,只是礼物太多,被底下人疏忽之下弄不见了,他们怕受罚,便只说不知道。
姜嬛觉得这解释合理,时间长了,便不再纠结簪子是何人所送。
此后的日子里,五天里她倒有三天戴着。去了杨府后,因为每日要教杨茗雪练舞,她怕摔坏了簪子,便让锦葵收了起来,谁知这一收,倒成了永别。
可惜了她的海棠簪子!
这一日隅中,用过饭后,姜嬛甚是有些恹恹欲睡,又怕饭后睡觉伤了胃,便打起精神到院子里散步。
春三月,院子里颇是热闹,桃红柳绿不过寻常景象,一群灵活的白腰雨燕在高空中嬉闹追逐的场面,倒是看得让人生出许多遐想。
姜嬛自柳树下停住了脚步,仰首往高空望去,忽而心血来潮地对身边的丫鬟茶樱道:“把我的雨燕风筝拿出来。”
“雨燕风筝?”茶樱有些发怔。
姜嬛喜欢放风筝,顾陵手巧,扎的风筝比府里任何人都强,每年春天,给姜嬛新扎的风筝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茶樱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一个。
不待姜嬛回答,站在她身后的顾陵先道:“就是去年寒食节,小姐让你收起来的那个,那天下了点小雨,小姐待在屋里数燕子,还在风筝上写了个燕字。”
茶樱听了这话,这才想了起来,笑道:“小的这就去拿。”
姜嬛看着茶樱转身奔向屋子的模样,笑着对顾陵道:“你的记忆力倒好,连去年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是关于你的事。”顾陵在心里默默地道。
又听见姜嬛不解地道:“那今年元宵节我那表姐让你陪她去看花灯,你怎么忘了?”
姜嬛不说起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事顾陵心里就幽怨顿起。
今年元宵节前,姜嬛的表姐温若棠跑来姜家小住。
那表小姐十分不安分,总是一双眼随时随刻地在他身上乱瞟。
看在姜嬛的面子上,他不好发作。结果元宵节那天,姜嬛因为吃多了甜腻的东西腹痛,没法去看花灯,那表小姐见姜嬛出不了门,便提出让他保护她看花灯。
他以为姜嬛一定不会同意,毕竟姜嬛平日里都跟他说:你是只属于我的护卫。结果姜嬛不知道是疼糊涂了,还是忘了她说过的话,居然答应了温若棠的要求。
然后那温若棠便跑到他屋里,睁着一双想吃掉他的眼睛,魔怔似地对他说什么等过了今晚,她便跟姜嬛要了他去。
他怀疑温若棠不是要他保护她看花灯,而是要给他下套。
到了那天晚上,温若棠让人备好了马车后,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眼看灯会都快结束了,气得直向姜嬛投诉他目中无人,玩忽职守。
面对温若棠的咄咄逼人,他只好说他忘了。毕竟她是姜嬛的表姐,他是下人,若说出表小姐觊觎他的话,姜老夫人脸上也无光。
幸好姜嬛很好哄,一下子就相信了他。
那表小姐却不依不挠,还说他故意推诿,被姜嬛用一句“我家顾陵以前脑子受过伤,连他爹娘都忘了”给顶了回去。
他记得温若棠回去前,还狠狠地和他道:“顾陵,你只是姜嬛身旁的一条狗,姜嬛永远都只会把你当狗看。”
“顾陵。”姜嬛见顾陵走了神,唤了他一声。
“小姐当初为何要答应表小姐的要求?”
姜嬛看着他委屈的眼神,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讪讪笑道:“表姐一直在我耳边吵,说她人生地不熟,只有你陪着,她才安心,我烦了,就答应把你「借」给她了。”
顾陵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哦!原来在小姐心里,顾陵是很随便的人,随便到可以随随便便「借」给别人?”
姜嬛听着他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后知后觉顾陵原来一直因为这事在心里暗暗怨她,不禁有些急了:“我没有觉得你随便,我只是……好吧,我跟你保证,以后不管谁跟我借你,我都不借。这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顾陵薄唇微挑,轻轻一笑。
姜嬛看着他这得意的小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有些感慨:别人都是当下人的哄着主子,怎么到了她这,情况总是反过来。
不过哄就哄吧!反正顾陵一直都很好哄,而且她现在也离不开他。
自打从杨府回来后,她心里总是不安,每日定要顾陵形影不离地陪着她,护着她,她才安心。
对此,便是连他哥哥姜子承都不敢说个“不”字。
姜嬛看着他俊挺的双眉,眨了眨眼道:“其实,有件我一直想不太明白。”
“什么事?”
“那天晚上我们为什么会掉进水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