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郑木的自杀已成确定的事实, 逼迫他去死的凶手是郑家的家人和陶泰平。

郑佳佳和郑木同病相怜, 享受来自二哥的无私关怀却没做半点有用的事, 冷眼旁观家人的所作所为, 而后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表示关心。

矮个子里拔高个,就成了家里唯一关心郑木的人。

至于郑家是否还有另外的隐情,安楠不想知道。

“这些证据足够尸检了吗?”

按规定, 死亡之后尸体需得在4时内进行尸检, 当地有停尸房有条件的可以把尸检的时间延长到七天。

而他们离最后的期限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钟斯年摇头:“还不够。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最多证明郑木生前与家人发生争吵,并且有自杀倾向,证据不够充足的情况下,反而会成为他们的保护伞,证明郑木是自杀。”

华国刑事法律规定, 公安机关有权决定解剖死因不明的尸体,并且通知死者家属到场,不需要征得家属同意。

然而在这个案子里面, 郑木的死因很明确, 就是视频中他从楼顶跳下而死。

进行尸检的目的更多地在于检查他的肚子里有没有被放入模拟子宫,能否根据他临死前留下的证据调查起诉陶泰平。

安楠思索片刻, 决定把她离谱的猜测说出来,让警方早点顺着这条线去搜索, 节省时间。

“我有一个离谱的猜测,你们先听听看。”

众人竖起耳朵,包括米瑗, 没有人会因安楠说猜测离谱而不听。

根据前面侦破的几起案件来看,她的猜测看似离谱实则有据可循,往往是正确的。

安楠道:“三年前的夏天,陶泰平的女儿陶萍萍被郑木的大哥郑家乐撞车流产以致无法生育,后续却反常地没有翻出一点风浪。因此,我有理由怀疑三年前郑家乐与陶泰平达成交易,把自己的弟弟送给陶泰平当实验品。”

众人呼吸一窒,这猜测他妈的太离谱了!

安楠的怀疑是有根据的,不过这项根据的来源不太正,需要其他人来做,“技术,你把郑家乐与陶泰平的账户交易记录翻出来进行比对看看。”

“OK!”尉迟舒的动作很快,他的手速和专业能力国内很少有人能够比得上。

大屏幕上迅速交叉比对出郑家乐与陶泰平的出账与入账记录,尽管两人刻意地避开联系,没有直接转账形成记录,用现金存取的方式,但还是能从数字上看出端倪。

三年前的夏天,一笔十万。

三年后的冬天,一笔十万。

前者,葬送郑木的三年。

后者,葬送郑木的一生。

安楠早前看过一遍,有了心理准备,听到办公室内其他人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继续说道:“技术,查查陶萍萍的消费记录,网购单子。”

尉迟舒瞥了安楠一眼,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干活。

大屏幕上再现陶萍萍的消费记录,网购单子,半月以来买了不少婴幼儿用品。

一个早已丧失生育能力的女人买那么多婴幼儿用品干什么?还用说嘛,她知道自己即将拥有一个孩子,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早早地布置起空了三年的婴儿房。

“人渣!”米瑗啐了一口,啐到所有人心里。

这起案件中,最无辜的就是郑木。

出生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庭,夹在哥哥和弟弟之间难以做人,尽管如此还是疼爱和他一样在家里不受待见的妹妹。成年后,半工半读地赚取自己和妹妹的学费生活费,励志自强,却终究抵不过亲人和导师的算计。

一条生命,就此消陨。

陶萍萍无辜吗?

被郑家乐撞到流产无法生育时,她是无辜的,然而,接受交易接受私下和解,准备夺取郑木肚子里孩子的她并不无辜。

反而成了一起逼死郑木的凶手。

不知午夜梦回,她的梦里有没有一个从楼顶张开翅膀飞翔面对死亡满脸解脱的男生。

安楠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十指,就是这双手挖掘了不堪的真相。

果然,她不喜欢这样的工作,以后还是交给专业技术人员更好。

“尸检需要家属签字,妹妹可以。”

“这……”

郑佳佳的确是家里唯一有可能签字的人,可徐兴贤想了想那样的后果,为难地说:“如果妹妹签字,她恐怕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肯定的。

在那个家里,妹妹应该是唯一没有算计郑木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全部参与进去。

如果妹妹忽然跳出来签字,尸检之后证明郑家乐和陶泰平的交易,家里最出息的大哥出事,重男轻女的父母怎么容许出卖他们的妹妹待在家里?不把她腿打断就好了。

“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行的方案,具体实不实施的决定权在你们。”

说到底,安楠不过是一个名誉顾问,没有权利,没有地位,仅靠一张嘴和智商。

美工刀听了那么多,不高兴地骂道:“我们安楠给你们提供解决方案,还那么不识好歹!有本事你们别靠她破案啊,一个个的还警察呢,丢不丢人!”

这回,刀片难得和美工刀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楠楠,你付出够多了。”

安楠点点头,起身拍拍裤子上沾到的些许灰尘,拿包走人,“那我先走了。”

徐兴贤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钟斯年,他说错什么了吗?

钟斯年起身:“我送你。”

两人走在光线明亮的走廊上,阳光透过走廊东边的全玻璃照射进来,在莹白的瓷砖和墙壁上反射,白得晃眼。

安楠眯了眯眼,钟斯年换到光线进来的位置,为她挡住阳光,“我会让他们去劝说的。”让郑佳佳签字为郑木尸检,是最迅速最快捷的方式。

安楠的眼睛好受些,从包里摸出墨镜戴上,“你们自己决定就好。”

没有哪个局里的顾问能够大手脚地干涉其他人的做事手法与风格,她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安楠。”

“嗯?”

安楠戴着墨镜遮住大半张脸,钟斯年看不清她脸上眼里所蕴藏的意思,直觉她并不高兴。

“你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

从安楠进入办公室的那刻开始,他就察觉到了,为了正事没有提。

安楠沉默。

她不想说,钟斯年不会逼她,一路送到停车场。

车子启动后,钟斯年曲起食指“咚咚咚”敲了三下驾驶座的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安楠大半个侧脸,“有事?”

钟斯年:“案子结束后,我们吃个饭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行,再约。”

目送白色宝马离去,钟斯年回到办公室,几人还在就到底要不要告诉郑佳佳而争执。

“顾问这么说有她的道理,不让郑佳佳签字,尸检无法进行,这个案子查不下去。七天时限一到,我们怎么办?”

文沙只会在私底下喊师傅,在其他人面前避开名字喊顾问,以示尊重。

米瑗犹豫的点是:“郑佳佳还没成年,可以签吗?”

安楠的提议是基于现状最好的办法,有目共睹,抛开个人偏见,单看安楠的思维和做法,是值得米瑗尊重学习的——父亲说得没错。

成为优秀的女性才会让男性把目光放在她身上,针对安楠只会起到反作用——母亲说得也没错。

徐兴贤才不管米瑗针不针对安楠,针对,不影响他破案,不针对,那就更好了。

“规定是家属签字,没有规定家属一定要成年,但是走这个漏洞会遭人诟病。”

“诟病不诟病先不管,破案最要紧。”钟斯年大步走来,“市民全在关注平安夜发生的两起大学生自杀案,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去吧。”

“是!”

找准方向后,查案就是费时了些,并不困难。

先是周媛女的案子。

在米瑗看来大众普遍应该知晓的校园贷,却是周媛女寝室的室友朱瑜英介绍的,而朱瑜英本人并没有使用校园贷。

在警方的技巧盘问之下,朱瑜英总算说了。

“她老是偷偷地用我的东西,四年了,我真的受不了!化妆品、口红、纸巾、沐浴露,用了别人的东西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寝室谁不知道她手脚不干净啊?后来,看她被金钱困扰,我就告诉她有这么个途径,我怎么知道她会越借越多,还被逼得自杀啊!”

一众警官要被这番神逻辑惊呆。

有一句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是朱瑜英恶意地提供校园贷,说不清周媛女最终会不会再走上这条路,可至少不是因朱瑜英被逼得走投无路自杀而死。

“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叫她去死的!我没有杀她!”朱瑜英捂着脸崩溃大哭。

早在得知周媛女从寝室阳台跳下去的死讯之后,她心里就很难受。

她知道借校园贷的还上了的还好,还不上就很惨,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如今得知真正的理由,她哪里还承受得住!

一条生命的重量有多少?

有些人的心中,轻于鸿毛,亲手把人送上黄泉,依然面不改色。

有些人的心中,重于泰山,日夜遭受良心谴责,压得喘不过气来。

朱瑜英是后者。

在警察的安慰之下,她哭了半天好歹止住,而后暴出个令众人吃惊不已的消息。

“我听说宁大医学院有个学生跳楼自杀了,叫郑木对吧?我知道他。”

米瑗一愣,“你们认识?”

朱瑜英擦擦眼泪,说:“应该是周媛女认识他,他们俩好像在交往,我见过几次他们走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米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