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郑木的遭遇, 楼顶沉默得窒息。
是什么让一个前途大好的医科研究生无可奈何到只能去死呢?
是导师为了实验成果太过丧心病狂,还是作为被盯上的目标郑木没有奋勇反抗到底呢?
郑木反抗了,拒绝了。
下场是被导师全身麻醉,强硬地给他植入模拟子宫,让他从生理上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生物, 从心理上变成父不父母不母的存在。
这种事, 没有同样经历的人无法说自己能够感同身受, 无法劝慰。
郑木被尊敬爱戴的导师背叛, 设计……等等,光是这两点吗?
安楠把视频拉到最初, 再度播放生成。
直到视频的最后一秒,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钟队, 让技术查查郑木和他的家庭。”
郑木有父有母有哥有弟有妹,没道理在临死之前不给亲人留下只言片语, 除非……
钟斯年想到这一层, 眸光微深,“我懂。”
除非他的亲人同样是逼迫郑木不得不死的存在,让他灰心绝望之余, 只能用死亡的方式揭开陶泰平的所作所为, 算是他生而为人最后的一点价值。
现场所能发掘的线索已经查看得差不多了,安楠走楼梯下去。
从医学院后门离开的时候,仿佛听到前门那边有人和警察发生了争吵。
她回头看了眼,是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怒气冲冲地和警察争执什么,在他们身后还有个鬓发花白的老人, 垂眸看着地上那滩血液,像在为年轻生命的轻易逝去而沉痛。
徐兴贤挡在那,不让无关人员进入现场。
文沙一改往日的气弱,用他瘦弱的身板和警察证件拦住了人。
平安夜一连两起背后有诸多隐情的自杀案出现,好似在讽刺这个名为“平安”的夜晚。
安季同连夜回到局里准备一得到家属同意就进行尸检,先一步坐其他人的车回去,把车钥匙留给安楠。
在尉迟舒的陪伴下,孟思莹的情绪好上不少,已能正常地啃薯片吃话梅。
过了最初的惊吓后,她还是那个心大的姑娘。
安楠没有开车回家,在寝室住了下来。
果然,孟思莹半夜从睡梦中惊醒,摸到安楠的床上,两个女生挤在小小的单人床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该得到不该得到消息的人全知道了。
圣诞节是周日,学校不上课,公司不上班,宁大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被所有开车坐车过来的人参观个够。
她们女生寝室楼前和医学院楼前成了重点观光对象,游客来了一波又一波,拍照、感叹,络绎不绝。
孟思莹吓得不敢出门,就怕有人蹲守在楼下抓住人就问“你是不是那个出门买薯片被尸体砸在脚边吓到大哭的女生?”
裴施然和樊淳美听说消息后,再不管什么男朋友,飞一般地赶回寝室。
两个女生听完昨晚发生的事,无奈地叹息,拍拍孟思莹的肩,商量等这阵子的风头过去后去哪里拜一拜,去去霉气。
新世纪的好学生不该相信风水迷信这类东西,但多少有点心理作用。
她们的心理素质没安楠那么好,可不愿大半夜好好地在床上睡觉,一觉醒来突然发觉自己被窝里多了个人,要吓死的。
说完案件,几人转换话题。
裴施然感叹道:“华国每年都有不少大学生自杀,大学准入条件越严苛,专业条件越困难,自杀率越高,跳楼还算是比较常见的了,就是宁大出得少。”
孟思莹关注二次元多于三次元,二次元的题材多是恋爱、架空、未来题材,非现实因素居多,国情不同,代入感不强。
乍然听说残酷的现实,孟思莹吓得抱住安楠,满面惊恐地问:“学习而已,多大点事,怎么那么想不开?”
樊淳美听说过一些,“主要还是抑郁症,国内外很多大学生和名人都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如梵高、海子等。
安楠:“抑郁症能够治疗,就是要身边的人多分注意多分关注,而能够真正做到这点要求的不多。”
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需要交流应酬,无法十年如一日紧密地守候一个随时可能寻死的人。
或许最初的两三年还能因为感情做到,随着守候的时间越来越长,见不到多少成效,渐渐失去耐心,抑郁症病人对情感方面又很敏感,病情一旦加重,就是找机会寻死。
话题跳到抑郁症上之后,气氛显得更外沉闷和肃然。
裴施然自觉不好,暗骂自己多嘴,本来是想告诉孟思莹国内自杀的大学生比较多,谁知再说下去要吓死她了。
“换个话题吧。”
樊淳美急中生智:“今天是男神的生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换衣服打扮吧!”
出了昨晚的事,高赞的生日宴会并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一是自杀的两个和他们并无交集就是陌生人,二是这场生日宴会的商业性质更大,不会轻易变动。
寝室四人全部受到邀请,有男朋友的携带男伴,没男朋友的两个互当女伴,六人一行前往宴会厅。
这个地方,上次全玲的生日安楠来过一次,驾轻就熟。
高赞在和前面到来的客人寒暄,余光瞥见六人进来,又聊两句往这边走来。
“你们来了。”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顿的时间一致,没有特殊对待。
六人道声“生日快乐”,意思意思碰杯,高赞又到别处与人交际应酬。
不过半年的时间,原本还有点稚嫩学生气的男生转变成了能在商场和交际圈里游刃有余的商人。
变化不可谓不快。
樊淳美看得目不转睛,被谢伟奇轻轻一捏,回过神来,狂吹彩虹屁:“我男神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是无可挑剔的第一!”
五人:“……”
安楠的视线隐晦地扫过谢伟奇,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似无奈似宠溺,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她想,大约是不高兴的,谁能忍受女朋友的眼里嘴里俱是另一个男人呢?
有一种尴尬叫做,我的女朋友疯狂地喜欢过我的室友,和我认识的起因也是因为她要追我的室友。
时间一到,高赞站到台上,说起场面话。
他今天穿了身银灰色的定制西装,包裹他有力却不过分夸张的肌体,掩饰住他本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气质,显得更为商务更为成熟。
场面话结束后,众人各自端着香槟红酒觥筹交错,汲汲经营。
场上认识的人不少,安楠不可免俗,一个个招呼下来喝了不少,去洗手间补妆。
她在里面补口红,听到外面有了点动静,是个熟悉的女声在说话。
安楠没有偷听别人说话的爱好,补好口红,刻意加重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哒哒哒地走了出去。
而后,六目相对,愣了。
在洗手间门口纠缠的是樊淳美和本该在宴会厅里的主角高赞。
此时,樊淳美半趴在高赞身上,高赞推拒着樊淳美,双眼迷离,面颊微红,显然是喝多了。
见到安楠,樊淳美有些尴尬,毕竟她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人,却和喜欢安楠的高赞在外面纠缠,还是这么个亲密的姿势。
“楠楠。”樊淳美讪讪地叫道,和高赞保持距离。
没了樊淳美的拉扯,高赞失去支撑,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他退得太猛,后背敲在结实的墙上发出痛苦的闷哼,单手捂着脸,眉头紧皱,摇头想让自己更清醒些,却无能为力。
安楠看出不对,靠近了些:“高赞,你怎么了?”
“我……”高赞摇了摇头,眼前熟悉的身影与面孔变得模糊,一个安楠变成三个,他摸不准安楠在哪,揉揉眼睛,“你……”
醉得狠了。
安楠伸手去扶,高赞把手递了过去。
不料,两人的手还没搭上,一只横空而来的手“啪”地打掉安楠的手。
高赞的手在半空摸了半天,没摸到凭借,无力地垂下。
樊淳美面色冰冷地道:“安楠,你不喜欢他,就不要靠近他。”
这样的樊淳美是安楠没见过的,她愣住了。
手背上迅速浮起的红色与密密麻麻的痛感告诉她,刚刚樊淳美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你……”
樊淳美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随即略过的是破釜沉舟般的决心,坚定地说:“我要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楠怒了。
假如樊淳美不曾和谢伟奇交往,不曾在外度过不少夜晚,假如樊淳美和高赞各自单身,男有情女有意,她不会说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谢伟奇和高赞是好室友好兄弟,樊淳美是谢伟奇的女朋友,却在高赞醉成这样的情况说“我要他”,这不是给谢伟奇戴绿帽吗?
樊淳美纠结地看了眼高赞,再看安楠的目光里带上乞求:“只要一次!我得到过一次,就不会再想念,我会好好地和谢伟奇在一起。”
安楠突然之间发现,她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相处一年半的室友。
这是什么昏话?
只要一次?有一就有二,得到过只会渴望更多,而不会制止。
是的。
她早该察觉了。
樊淳美总是用她的信息与高赞联系,之前安楠以为是樊淳美异常热心的缘故,如今看来……怕不是别有目的。
安楠狠狠地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冷静。
“樊淳美,现在你立刻马上离开,我当今天没有见过你,也没听过你说的话。”
樊淳美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安楠,“你要自己捡漏?”
安楠:“……”
她想,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樊淳美变成这幅模样的呢?
男女之情,爱而不得,真的会把一个女生从纯真变得她难以找到形容词吗?
安楠觉得这锅她得背,是她没有发现樊淳美从来不曾放弃高赞,是她没有发现樊淳美对高赞日益加深的感情,才会走到这样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今天是高赞的生日宴会,主角不在宴会厅,偷偷消失跟人在楼下的房间里滚床单,传出去会给刚开始创业的高赞造成多大的影响?
安楠不信樊淳美不知道,她不过是被感情蒙蔽双眼,除了自己,看不到任何人。
“你走吧。”
樊淳美向前一步,安楠反身站在高赞身前,向她亮出了拳头。
安楠的皮肤白,手背上还残留着刚刚被樊淳美一巴掌拍掉产生的红,鲜艳的红铺在柔软的白上,刺眼极了。
樊淳美咬着唇,不甘心地看了眼快没意识的高赞,再看绝不会让她把人带走的安楠,恨恨地跺了下脚跑开。
确认樊淳美走远,不会再回来,安楠叹着气扶起高赞,“你还真是祸水啊。”
高赞软绵绵地靠在安楠身上,努力睁开眼分辨扶着他的人到底是谁。
他看得不太清,又怕自己认错,悄悄地低头在安楠身上闻了闻,再闻闻,味道有点熟悉。
“安、安楠?”
“是我。”
安楠被他小狗似的表现逗笑,再联想到不久前某人在宴会厅里和人游刃有余的样子,反差大到她的手蠢蠢欲动,很想拍下来等高赞酒醒后给他看。
“楠楠。”高赞低低地喊,安楠不应,他就接着喊,一声比一声大。
安楠怕了他,赶紧应声,扶着人慢慢地走过这条走廊。
两人走远后,走廊尽头那端走出个人来。
皮鞋踩在光亮的地砖上,照应出主人阴沉的脸色,他在刚才樊淳美与高赞纠缠的地方停留许久,冷笑着离开。
另一头。
由于到顶层的电梯直达宴会厅门口,安楠怕被人看见,只能扶着高赞走安全通道,边打电话找人开房。
等把人扶到楼下,送进房间,出了一身的汗。
服务员送完房卡,帮着把人送进房间就走。
安楠关上房门,把服务员送来的蜂蜜水给高赞灌进嘴里,进浴室收拾自己。
打理好的头发散了,妆容花了,礼服上有了汗渍与不少褶皱……没法回去再参加宴会。
安楠拆了头发,拢成一束扎好,把妆容卸了。
收拾好自己出来,再给裴施然发消息:【二然,我有点事先走,你们不用等我。】
裴施然:【发语音。】
安楠知道她是担心有人冒充,用语音说了一遍。
裴施然:【行。】
交代完毕,安楠看向在床上酣睡的人。
她对高赞的认知不多,知道的大多数信息来自樊淳美的日常吹,和学网球那阵子的接触,摸不准他的酒量有多少。
那些人心里没点逼数,非得把宴会主人灌成这样?
“楠……”床上的人睡不安稳,皱着眉头嘟囔着什么,两只手在床上摸来摸去找东西。
安楠走近些,弯腰去听。
作者有话要说:我最近四千四千地更新,为什么没有人夸我??这不科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