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样,随着马快行的动作微微立起、坐下。”贤娘站在跑马场中央,大声教导玉娘如何骑马快行。
跑马场不大,是姚善命庄头带人十天前弄的,在庄子上找了块空地,平整了一下,钉上一圈树枝,简朴到有些简陋。
姚善带女儿们和婢女每两三天来庄子学骑马,不过半个月,几个女儿和姚缨姚夏便能骑马奔跑,秋兰和冬梅学得晚几天,现在也能熟练地骑马快行。
女儿们出师了,姚善便把两位姨娘和她们的女儿也带过来学骑马。
孙宏有两位姨娘,柳眉君和宋丽。柳眉君是他从教坊司买来的,据说是官家之后,家中败落后沦落到教坊司,孙宏还是举人的时候出入其间和她好上了,成亲后不久就为她赎身接回府中纳做姨娘。宋丽则是原身为了分柳眉君的宠买来送给他的。
二人这么多年也都只生了一个女儿,柳眉君女儿和慧娘同岁,今年十二岁,名玉娘;宋丽女儿比容娘大一岁,今年十岁,名霞娘。
姚善刚到此界的时候就免了她们母女的请安,没事不用来芝兰院。二人挺听话,带着女儿一直在自己院子里安分待着。待到她整治完孙沿曾茹,二人忍不住带着女儿战战兢兢地来请安。
原身不喜二人,尤其柳眉君,因为觉得她和自己妹妹姚蕊眉眼有几分相像。姚善对她们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如果没有男人,自己和她们就是陌生人,她们不需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不用称呼自己母亲称呼她们姨娘。
对于玉娘和霞娘两个庶女,她没办法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但也不会薄待。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好好培养,过几年还可以辅佐女儿做事。
姚善让大女儿和二女儿教玉娘、霞娘骑马,她则教柳眉君和宋丽。
贤娘认真温和,慧娘简明扼要,第二次便教会了玉娘霞娘如何骑马快行。
玉娘骑马快行了两圈,有些意犹未尽地下马把马让给霞娘练习。霞娘喂了“墨龙”一根胡萝卜,轻轻摸了摸它的鬃毛,然后上马练习。
这才刚学骑马,玉娘霞娘两个小女孩儿身上的怯懦就少了一两分。很正常,被豢养在宅院里成天被教着低眉顺眼的,人只会越来越矮、矮到泥地里,可是出了宅院骑上马背,目见高阔之后,心境自然会有所不同。
姚善在跑马场边上姿态随意地站着:“玉娘霞娘这么勤奋,你们做母亲的更应该做好榜样。”
“妾惶恐,奶奶才是她们母亲。”
“你们这意思是,我该给孩子们做榜样?”
柳眉君和宋丽暗自苦笑,其实她俩并不想学骑马,可奶奶让她们学,她们也不敢说个不字。连装病的心眼儿都不敢耍,总觉得奶奶一眼就能看透。
现在奶奶发了话,柳眉君不敢磨叽,赶紧爬上马背,抓紧缰绳练习骑马。
姚善对孩子和大人的要求不同,孩子们还在长身体,慢慢来就行,大人身体长成,比孩子的要结实,要求高一些没什么问题。她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学完了骑马接着教她们学射箭,除此之外还要学凫水。至于文课,学学三百千、数算和一些经史,识字会算懂些道理即可。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她看着天色将晚,大家也练习得差不多,便叫停下来。
盼儿骑着果下马“哒哒哒”跑到母亲面前张开手臂,姚善伸手把小女儿抱下来。前几天买了一匹仅高三尺的果下马给小女儿,然而小女儿才四岁,每次下马都需要抱下来。
回到府中后,姚善见柳眉君和宋丽打着哈欠,半抱半拖着迷迷糊糊的玉娘霞娘下马车,挑了挑眉,走过去伸出食指各点了她们眉心一下,她们瞬间清醒了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屈膝和她行礼,随后回了自己的绣云院。
刚吃完晚饭,孙宏差人来告知姚善,他的调任下来了,过几天就要启程去山东登州府招县接任知县。
孙宏现在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去任正七品的知县,也算升了半级。
“母亲,招县在哪?”孙宏的小厮告退后,贤娘好奇道。
“距离京城有多远?”慧娘紧接着问道。
盼儿也蹙起小眉头:“我们要随父亲离开一同去山东吗?那我能带走大黑吗?”
大黑是姚善给她花重金买来的果下马,盼儿十分喜欢。
“我也想带走我的红红。”容娘大着胆子道。
“不用担心,你们的马都会一起带走。”姚善笑了笑,起身去书房拿来舆图,指给女儿们看,“山东挨着京师,在其右下方,登州府在这一块,山东最东的地方,招县在登州府这里。”
说完她考女儿们:“如果我们一日行路百里,中途不停留,半个月到招县,你们说京城距离招县约多少里?”
几个女儿一齐脱口而出:“约一千五百里。”
“如果我们一日行路百里,一日行路一百五十里,中途不停留,十日到招县,你们说京城距离招县约多少里?”
慧娘不假思索:“一千二百五十里。”
贤娘容娘慢了半拍,随后也道一千二百五十里。盼儿才背会九九歌,算得更慢。
“吾女聪敏!”姚善笑着点头,看向慧娘,“老二,我再考你一考,假使我们一日行路一百二十五里,中途不停留,半个月到招县,京城距离招县则有多远?”
慧娘略一思索,脆声回答:“一千八百七十五里。”
贤娘等人见她答得如此之快,皆惊讶侧目。母亲曾说她有算学天赋,没想到天分果然高。
“我家女儿将来必成大器!”姚善大笑。
慧娘听到母亲这般近乎吹捧的夸赞她,小脸唰地一下子红起来,心里颇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觉得受用,双眸明亮压着嘴角道:“母亲谬赞。”
姚善挑眉:“我拭目以待。”
“你们几个也不要妄自菲薄,老二天资在算学,你们这方面比不过她,你们天资在别处,老二也比不过你们。”
她鼓励完女儿,便吩咐婢女带她们去泡舒筋活血益气养精的药澡。
俗话说“穷文富武,修道破家”,习武的花费不只是武师傅的束脩、马匹兵器、吃好喝好日日肉奶不断,还需要养身的药材。自从姚善带女儿以及芝兰院婢女们习武,便写了方子吩咐下人抓来药材,让她们三天两头泡药澡,所以光是药材就花销了近二十两,抵得上京城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
幸而效用明显,不过二三十日,芝兰院上下皆身板强健许多,面色明亮红润、眼睛有神。
之前婢女们迫于姚善威势,不敢说不想习武的话,只好硬着头皮去学,可这些天下来,习武虽然累,但天天吃得好喝得好,还有药材养护,没有亏虚劳损,身子一日比一日强健,本来把习武当差事,感受到好处后便渐渐积极起来。
“你们说,咱们奶奶是不是把姑娘们和咱们当成男儿来教养了?”姚缨坐在床边泡着脚,转头看向身边的姚夏、秋兰和冬梅,“学武学骑马学经史,世家公子也不过如此。”
“不过咱们皆是女子,学来这些又有何用呢?”
“奶奶教咱们必有她的道理,咱们不用想那么多。”冬梅双手按摩着自己的大腿,声色淡然,“而且外边儿多少男子求都求不来,奶奶愿意教就是咱们的福气。”
秋兰笑道:“你就是忧思太多,咱们先好好学着,待学成了,奶奶没准儿会给咱们新差事。”
“不一定没用啊。”姚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声音里充满了憧憬,“我和你们说,前天晚上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我成了女将军!没准儿以后等我们学成,真能做将军呢!”
“你真是练武练痴了。”姚缨忍不住笑出来,拿起膝上的棉布巾擦脚,“历朝历代哪有女将军,你便是想做你能去哪里做?”
“你赶紧擦干净脚,早点上床睡觉去梦里做你的女将军吧。”秋兰也笑着擦干净脚,趿拉上布鞋端起洗脚盆去外面倒水。
冬梅拍拍她的肩膀,难得安慰道:“你不要气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得准呢?不过你将来若是真成了女将军,可别忘了姐妹们。”
“那是自然!”姚夏豪爽应下。
是夜,姚夏再次坠入瑰丽梦境,与之同样坠入瑰丽梦境的还有绣云院的柳眉君、宋丽、玉娘和霞娘。
梦中,柳眉君没有进教坊司也没做妾,成了举世闻名书画大家,画作便是读书人捧着千金也难求;宋丽则是凭借自己手艺开了好几间绣坊;玉娘梦见朝廷开了女子科举,自己金榜题名一路做到了工部尚书;霞娘的梦也十分离奇,竟然梦到自己成了劫富济贫的绝世武功高手,朝廷全天下通缉她却捉不到她。
她们第二天醒来后皆觉得好笑,笑完之后又忍不住生出些怅惘——黄粱一梦,浮生难求。
当然浮生难求,因为这些离奇美梦都是姚善给她们种下的“魔引”。
人生在世,谁能无欲?功名利禄不独男子所期,女子亦然。只不过女子都被驯养成了“安分守己”的家畜,穷尽一生为男人效劳。
姚善的魔引在她界可滋养欲念引人成魔,不知在此凡界是否依然可以引人入魔,抑或养出野心令其活得越来越像人?
作者有话要说:传统武术是有铁砂掌的,练铁砂掌就是要配合着药水药膏啥的,要不然手掌天天拍打插沙子导致的细微骨裂没办法快速愈合。
现在练铁砂掌没那么苦了,插大米堆,直到把大米拍打插成粉末,就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