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本经

荀香原本想,在华云山下驻扎了那么多的禁军,要想个三十六计才能脱身。可没想到她跟绿珠连一计都没使,罗永忠就放了行。

“小姐,我们不能走着进永川城吧?不近呢。”绿珠望了望长长的道路。

荀香看了看营地中的马厩,马儿们正在悠闲地吃草。她想起那门学了之后就不能用的本事,心想这不是战场,亦不是边关,用用怕也无妨,便撞了撞绿珠的胳膊,“哈,绿珠,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说着,便把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嘴里,长长地吹了一声哨子。

禁军营地里的马厩立刻发出了骚乱。

绿珠看到马儿们纷纷嘶鸣,动乱不安,忍不住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马儿会如此异常?”

荀香狡黠地笑了笑,“博学的绿珠,你听说过御马吗?”

绿珠老实地摇了摇头。

荀香得意地一笑,“这可是我靠一个赌局赢回来的。”

绿珠一惊,“小姐还开赌局?”

“这有什么奇怪的。军中日子单调无聊,没些消遣怎么行。”荀香话音刚落,身后响起一声马儿的长啸。她和绿珠双双回头,见一匹马儿跃过马厩的围栏,向这边奋勇驰来。

罗永忠一看,顿时傻了眼,扶着摇摇欲坠的头盔,大声喊着,“保护太子妃!快!快啊!!”

禁军众将士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朝荀香这儿奋勇狂奔,嘴里还高声喊着,“太子妃!那是还未驯服的野马!快闪开!”

“太子妃,危险那!”

“太子妃!小心啊!”

喊叫声此起彼伏。可众人狂奔的速度哪里比得上马,眼看着马儿到了荀香面前,他们各个都闭着眼睛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有的还下意识地往前扑去,希望能揪住马尾巴。但见那马儿急急停住,围着荀香转了一圈,竟凑过去蹭了蹭荀香的脸。

荀香开怀大笑,伸手摸了摸马头,“长得还不赖嘛!”

罗永忠看得目瞪口呆,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众人脑海里纷纷闪现前几日有个将士被这匹烈马踢伤,至今卧床不起。几个养马人被它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断肋骨胸骨的,都算是幸运。眼前这匹温驯的马跟那匹劣迹斑斑的马儿,真的是同一匹么……

之前有人曾提议,要把这顽固不训的

马儿杀了,煮一锅马肉吃。因为在军中,不能被驯服的马就跟断手断脚的士兵一样,难堪重用。但太子淳于翌始终不肯,他说越难驯服,越代表它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好马。

如今看来,这马在太子妃面前,怎么就温顺得像只兔子呢?

“绿珠,我们走咯!”荀香一跃上马,又伸手拉上绿珠,竟是没有借助任何马鞍和鞭子,便飞驰而去。

罗永忠这才想起来,顺喜交代过,要派几个人随行护卫。但等他回过神来,长长的古道上只留下一道新起的尘烟。

淳于翌在住处下棋,时不时地望望外面的庭院,好像在等待什么。

顺喜急急地冲进来,“太太太太子!”

淳于翌皱了下眉,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太子妃把那匹从大梁送来的烈马给骑骑骑走了!”

淳于翌一怔,迅速起身往外走,“罗永忠是越发没用了!那么烈的野马,怎么能让太子妃骑走?别的马都死光了吗?!”

“不不不是!”顺喜一边顺了顺气一边说,“罗永忠说,太子妃就吹了一声哨子,那野马就冲出了马厩,然后她没有套马鞍,没有拿马鞭,‘嗖’地一声,就骑马走了……”

淳于翌猛地停住脚步,眼眸幽深,“御马术?”他的心里有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御马术是大梁极少数养马人所掌握的一项绝技,自他们先祖时代开始,便一脉单传,普通的人甚至很难学会。其中的佼佼者能靠哨声混乱马屁的神智,还能凭哨声辨别出千里马。所以战场之上,大梁的军队几乎是所向披靡。大佑和其它各国几乎无人会此绝技,多次派人去大梁想要绑一两个养马人来,但都无功而返。

“顺喜,去告诉罗永忠,今天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让所有人都闭嘴!”

顺喜抬头看了一眼主子阴沉的脸色,连忙点头应是。

*

荀香一路奔进了热闹的永川城,在一处街边的凉茶摊,欢快地下了马。绿珠落在地上,双腿直打颤,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

“小姐,您没事吗?”

“有事,为什么要有事?”

绿珠深呼吸了一口气,苦着一张脸。荀香这才注意到她的双腿,“啊”了一声,“我忘了,你是初次骑马,一会儿我就去买个马鞍套上。”

荀香

扶着绿珠坐下来,咧着嘴笑,“绿珠,第一次骑马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像飞起来一样?”

“没有飞的感觉,只是很,很酸疼……”绿珠如实答道。

“……”

小二殷勤地上了茶水,荀香拿出地址问他,“这位小哥,你知道这个去处吗?”

小二凑近看了一眼,顿时奇道,“这位姑娘听口音像是外地人,要去这里做什么?”

荀香抬头想了想,绿珠接道,“实不相瞒,家中的夫人要过寿。我家小姐一片孝心,打听到这里有驻颜的神物,想买下送给夫人当贺礼。”

“哦,原来如此。这位姑娘说的是永川的黑泥吧,也的确只这处有。”小二殷勤地说,“我们永川不是什么大地方,沿着这条街走到头,有个小巷子,巷子深处就是,很好找的。不过近来太子和太子妃驾临城外华云山的温泉行宫,城里戒备森严,小姐和姑娘自当小心些。”

绿珠感激地道了谢。

二人果然很轻易地寻到那处住所,发现是一个竹苑。守门的小童似乎已经对访客见怪不怪,一本正经地把她们领到了正堂,吩咐一声,“请稍候。”便转到别处去了。

绿珠仔细看了看墙壁上画的画,惊叫了一声。

荀香凑过去问,“怎么了?”

“天哪,这是数百年前的名家之作!奴婢以前在女学的时候,听夫子介绍过的。若是真迹的话,价值不菲!”

荀香横看竖看那壁上的画,疑惑道,“我觉得很平常嘛。”

绿珠无奈地摇摇头。

门口忽然起了喧哗声,好像有大队人马到来。荀香也听到了动静,正欲出门去看看,门口传来了震天吼,“黎雅夕,你马上给我出来!!”

荀香忍不住捂住耳朵,往后退了一步,暗暗吃惊。听这声音是个女子?还,还有点耳熟?!她这样想了没多久,便有一人冲到了前堂外,手持马鞭,见到她,二话不说就要挥下。

“李扁?!”荀香指着眼前的人,叫了一声。

那人乍然收住起鞭的势头,额头上青筋乍现,“二蛮子,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叫李翩翩!”

荀香摊了摊手,很自然地说,“你叫我二蛮子,我叫你李扁,大家扯平了。”

来人双手紧握成拳,一身利落的杏色绛

花胡服,衬得小脸唇红齿白,很有些英气。

此时,又涌过来几个人,穿着大佑平民百姓的衣服,跪在李翩翩的脚边。其中一个低声说着什么,还迅速地往荀香这边看了一眼,生怕她偷听了一样。

李翩翩听完,又冲着竹苑的深处吼了一声,“黎雅夕,你再不滚出来,我就拆了这里!”

“哟,好大的口气啊。”竹苑的深处传来婉转的一声,犹如春莺初啼。

荀香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袅娜的身影,缓缓地朝这里行来。女子一身束腰曳地长裙,有如魏紫花般明艳的颜色。她长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是个大凡看见的人,都会忍不住夸赞一句的美人。

“黎雅夕,你是不是见过我家的王爷?!”李翩翩冲上前,横着马鞭拦住女子。女子抬袖嫣然而笑,“来我这里的王侯将相可都不少,不知姑娘说的是哪国的王爷呀?”

“你少给我装蒜!”

女子没有理李翩翩,甚至绕过她的身旁,径自朝荀香和绿珠这里走过来。

荀香记得自己初次看见淳于瑾的时候,下意识的感觉是惊艳。而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没有淳于瑾那般明媚灿烂的容颜,却叫人看着极为舒服,像是夏日寻得一处绿荫,或是冬日里捧得一个暖炉。

黎雅夕落落大方地打量荀香,扬起嘴角,“这位姑娘来寒舍,所为何事?”

“我……我……”荀香见到美人,向来容易结巴。

一旁的绿珠上前施礼道,“打扰姑娘了。我家小姐想来求永川最为出名的黑泥,为家中的夫人尽一份孝心,不知道姑娘可否割爱成全?”

黎雅夕慵懒地托住下巴,对绿珠说,“在我大佑,只有官家女子才有资格读书识字。你一个丫环竟谈吐不俗,恐怕你口中的这位‘小姐’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绿珠一震,抬头看着女子明媚的眉眼,一时也不知怎么接话。

黎雅夕走入前堂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悠叹口气,“我这里确实有黑泥,不过每年的产量少得可怜,恰巧前两天有人都求走了,如今半点不剩。”

荀香一听,顿时有些泄气。这女子说得坦荡,没有半点矫饰,她只能无功而返。

黎雅夕又看向李翩翩,“至于这位夫人,我这几日确实未见过什么王爷。也许他真的来过,却没有告知真实的身份,

只是请了下脉就走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绿珠一直在脑海中努力回忆“黎雅夕”这个名字到底在哪里听过。直到听见黎雅夕说请脉二字,才猛然回过神来。当年她在女学,听说很多年前,凤都中曾有一个黎姓太医,医术独步天下。他的孙女儿名唤雅夕,聪明伶俐,容貌秀美,和宜姚公主并称为凤都二姝。后来皇后病逝,黎太医也告老还乡,他们一家人至此失去了踪迹。

难道,会是巧合?!

李翩翩来之前,早已经将黎雅夕打听得彻底。南越皇室的探子,向来是掘地三尺也要探听到主子想要的情报。远近的人都称黎雅夕一声黎大夫,说她妙手仁心。更重要的是,她有一个神秘的入幕之宾,听说不太好惹。李翩翩想,既然黎雅夕说王爷没有来过,那便暂且相信。万一太过火,惹到了那个人,恐怕自己也没有半点好处。

“二蛮子,你走不走?”

荀香看了黎雅夕一眼,又扯了扯绿珠,几人一道从竹苑退了出来。

李翩翩跨上马,俯瞰了荀香一眼,“我急着找我家王爷,没有空叙旧,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扁,后会无期才好!”荀香抱拳道。李翩翩瞪了她一眼,扬鞭策马而去。

待李翩翩等人行远,绿珠才上前好奇地问,“小姐,这是谁啊?”

“哦,我在敦煌的一个老朋友,从前总跟我打架。她是西凉王李昊的小女儿,后来嫁到南越去了。好像嫁给了一个很有名的王爷,当时很多人议论呢。”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迟来的灵感,我只能say not at all

不过我比霸王勤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