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绝对不可以未婚先孕(6)

四月的午后,阳光明媚。

贺天顺被带去了警察局。

被打者从手术室中出来, 脸部缠满了纱布。

道歉的话说一百遍都不一定有用, 苏雪桐和苏自有离开了医院。

苏自有带着她到了警察局的门口。

苏雪桐知道, 她提了一个强人所难的要求。

“爸爸……”苏雪桐想说要不他就别下去了。贺天顺和她有血缘,却和苏自有半点关系都没有。

苏自有看着他,嘴角抽动了片刻, 是要说点什么的。

变故就是这时候来的, 苏雪桐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养养的声音, “启动程序!时光回溯到十三年前。”

苏雪桐还在想出什么鬼了,眨眼间的功夫,整个世界起了层白雾。

白雾消散的很快, 等到世界的万物露出端倪的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苏雪桐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

年轻版本的苏自有举着糖葫芦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 “桐桐,吃不吃啊?”

苏雪桐眨了眨眼睛, “我怕酸!”

她被自己的奶声奶气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黑丝绒的绣花鞋,脚丫子特别的小。

她又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肉呼呼的手背像白白的发面馒头上长了几个小窝窝。

她一抬手摸了摸头, 摸到了两个小揪揪, 顿时一种欲哭无泪的心情。

苏自有把糖葫芦塞给了她, 温柔地说:“桐桐, 你舔舔!可甜了。”

苏雪桐举着手里的糖葫芦, 勉为其难地伸出了小舌头。

“甜吗?”苏自有柔声问。

苏雪桐点了点头,大眼睛四处乱看。

现在是1990年年末,2003年对她来说就算是过去式,别提更久远的1990。

从色彩上来看,90年的色调明显比03年暗淡了不少,街上行人的穿着从款式到颜色都没有那么复杂。

苏雪桐想不通怎么突然就成眼前这样了,在脑海里呼唤了养养好几次,那个该死的系统,有可能在装死,脑海里一片死寂。

她低不可闻地叹息,系统没给半点提示,她在心里推算了下时间,下意识觉得肯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爸爸,我们回家吧!”苏雪桐拉了拉苏自有的胳膊,扬起了小脸说。

苏自有低垂了眉眼,温柔地笑:“桐桐不想玩了吗?”

“回家。”苏雪桐蹙了蹙眉,又重复了一次。

苏自有弯腰抱起了她,“好嘞,桐桐想回家了,妈妈肯定做好饭等着咱们了。”

他抱着她,调转了方向,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苏雪桐亲热地环住了他的脖颈,黑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会儿,忽然问:“爸爸,你认识一个姓白的阿姨吗?”

“认识啊!”苏自有觉得奇怪,女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苏雪桐绷紧了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爸爸,姓白的不好,爱说谎。”

“小孩子懂什么!”苏自有哭笑不得,倒是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见过那个白汇美。

白氏的女老板,是一个特别能干的女人。

只不过,他不大喜欢那种人,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能是她为人处事的方式,也可能是她投过来的炙热眼神。

苏自有当了十年的兵,部队可是教育过他,要为人正直。

他可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绝对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白蛇娘娘就是总爱说谎骗许仙,她明明是条蛇,还说自己是人。她总是说谎,许仙最后都不要她了。”

“那是电影啊宝宝!”苏自有笑的肚子疼。

苏雪桐噘着嘴道:“电影就是教育人的,不要学电影上的人犯错,听信他人的谗言。”

“什么?”苏自有的眼睛瞪得滚圆,“谗言?”

苏雪桐意识到可能这个词语,对她现在这个年纪来讲超大纲了。

她重重地点头:“对,就是谗言!可是,爸爸,谗言是什么意思啊?谗言是不是馋猫说的语言?”

苏自有哈哈大笑了起来。

女儿这张小嘴,吧嗒吧嗒太会逗他开心了。

苏自有越走越快,过了红绿灯的时候,苏雪桐已经认出他走到哪儿了。

1990年她家对面的连花商场还没有开建,商场的原址上是一排又低又矮的民房。

就连苏家也不是三层楼的别墅,住的倒也不差,是自建的两层小楼,紧邻着路边。

苏雪桐远远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站在路边和一个小男孩推推扯扯,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心里却咯噔一跳。

她不知道苏自有看见了没有,下意识伸长了脖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紧跟着蹬了蹬小腿,道:“爸爸,我要下来。”

“下来干什么?要过马路了!”

“放我下来!”苏雪桐的声音很大。

苏自有按照她的意思,放了她在地上。

苏雪桐不给苏自有反应的机会,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往家的反方向跑。

苏自有一转身,追了上去,“桐桐,你去哪儿啊?”

去哪儿都行,反正现在还不能回家。

苏自有就是个女儿奴,追上了乱跑的小朋友,也不舍得打一下屁股,但他板着脸,很严肃地说:“桐桐,你到底想去哪儿?你得告诉爸爸!”

“告诉你就可以去吗?”苏雪桐漂亮的黑眼睛转了转,问出的话里,满是狡黠和算计。

“爸爸得可以考虑一下。”

“我要吃大白兔奶糖。”苏雪桐扁着嘴说:“不给我大白兔奶糖,我就不回家。”

苏自有气得瞪了会儿眼睛,往常这样,女儿就会害怕,变得乖乖的。

可今天,苏雪桐回瞪着他,一点都不示弱。

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真打一顿,苏自有无奈地投了降:“行行行,买糖去。”

苏雪桐溜爹的办法有很多,一直溜到天快黑透,才回了家。

何莲坐在客厅的木制沙发上,她没有开灯。

苏自有抱着女儿进屋,伸手打开了灯喊:“小莲!”

何莲猛然间回神,身体轻颤了一下。

苏自有奇怪地问:“小莲,怎么了?”

何莲抬手扶了扶额,娇美的脸上一团红晕,紧跟着她又搓了把脸,“你们去哪儿了?我都快等睡着了!”

“哦,带桐桐玩去了。”苏自有说着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又问:“饭好了吗?”

“好了,我去端!”何莲赶紧站了起来。

“我去!”

“桐桐去洗手。”苏自有吩咐的时候,已经转身去了厨房。

何莲蹲下了身子,使劲将她抱在了怀里,“桐桐!”

“怎么了?妈妈,你不开心吗?”

何莲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她道:“妈妈就是想桐桐了!走,妈妈带桐桐去洗手手。”

苏家的洗手池很高,何莲将她抱上了小板凳,打开了水笼头。

何莲打了点香皂,揉搓着她肉乎乎的小手,“洗的干干净净,咱们好吃饭。”

苏雪桐道:“我用的是勺子,又不是手。”

“桐桐,你什么时候学会犟嘴了?”何莲故意夸张地说。

苏雪桐一回头,对上她的笑脸,“妈妈,你说白蛇要是主动告诉许仙她是条蛇的话,许仙是不是就不会被吓死了?”

何莲的笑容僵住了,大声地道:“自有,你是不是带桐桐看电影去了?”

苏自有将两菜一汤摆到了餐桌上,擦了下手,向洗浴间走了过来,“没有,怎么了?”

何莲一对上他的脸,心虚地低垂了眉眼,继续给苏雪桐搓手,“没怎么啊!我就是随口问问。”

苏雪桐松了口气。

何莲辗转反侧了一夜,她在想那个和桐桐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那个孩子只比桐桐大了两岁,她生下他那天是大年三十,他大张着没有牙齿的小嘴哭得撕心裂肺。

按理说,母子亲情,比什么感情都要浓厚。

可虚弱无力的她,只看了那个孩子一眼,就让人抱走了。

半个月之后,她回了城,每天都在心里默念着要自己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半年后,她经人介绍,认识了转业回来的苏自有。

明明说好了的,她不追究那个男人强迫她的事情,那个男人也绝不会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可孩子居然找到了家门口。

何莲只要一想起白天的事情,就忍不住浑身冰寒。

她对着苏自有沉睡的脸庞,张了好几次嘴。

自有,我有话要跟你说。

自有,我在跟你之前,被人糟蹋了,那人是村支书的儿子。村支书为了息事宁人,给了我回城推荐的名额。

自有,我还有一个儿子。虽然,儿子和那个男人一样,都是我的噩梦。

可是何莲知道的,她说不出口。

真想告诉桐桐,其实她也想知道,要是白蛇打一开始和许仙见面,就告诉他自己是个蛇妖的话,还会有那么一场旖旎又浪漫的情缘吗?

何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不少。

家里的气氛还是一派祥和。

苏雪桐便知道,那层窗户纸,何莲并不肯捅破,她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却又满怀着侥幸心理。

说起来这人可真是傻,也不想想,好好的孩子是怎么忽然出现的?

何莲并不傻,自己纠结了几日,她带着苏雪桐一道跑回了娘家。

她把这个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母亲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孩子的事儿我去打听,你在自有的面前得咬紧了,什么都不要说。”

“妈,我想告诉自有……”

“你想个屁!”何母气急爆了粗口,戳着她的脑门道:“我可跟你说了,要是自有知道了那事不要你,你也别回娘家。”

何莲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她说话前,搬了张小板凳,让女儿坐在了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女儿天真的小眼神可以一眼就看穿了她。

苏雪桐悄悄地扭了扭头,心想着,她这个外婆可是个猪队友。

她越想越气,默默地下了板凳,趁着屋子里的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出了院子。

她要离家出走,苏家的破事儿,她不想掺合了。

苏雪桐转着小脑袋想了又想,1990年的司南啊,13岁了,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她掰了掰手指头,仔细算了算,13岁应该上初中了吧!

她好像听苏自有说过,司南的学习成绩很好,打小上的就是长夏最好的三中。

苏雪桐辨明了方向,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朝三中的方向走。

说来也巧的,三中离她外婆家不算太远,也就三个路口。

但小朋友不止腿短走的慢,还容易累。

她走走歇歇,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好不容易看见三中的牌子,一阵铃声过后,就从铁大门的里头涌出了无数的孩子。

“哎,快看,这有个小孩,长得跟洋娃娃一样。”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苏雪桐被人围住了,她紧皱着眉头,“你们让让,我是来找人的。你们太高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找谁啊?初几的啊?”

苏雪桐抓了抓自己的小揪揪道:“我不知道他上初几。”

“那你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啊?”

“司南!”

司南刚刚走出学校,就听见了一记奶萌奶萌的声音。

“让一下。”他费力地挤进了人群。

苏雪桐的眼睛一亮,指着他道:“司南,就是你。”

十三岁的司南,和十三年后的司南长得差不了多少,大概的轮廓一样,就是少了后来的成熟,多了些清秀。

司南蹲了下去,抱起了她道:“桐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苏雪桐笑眯了眼睛。

苏雪桐吃了司南给她买的碗儿糕。

这种小吃看起来就跟一个小小的碗一样,它是用糯米做成的,香喷喷的米糕上面洒满了红糖和黑芝麻,吃起来甜津津的。

苏雪桐连续吃了两个,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司南以前到底有没有见过她啊?

她瞥了眼睛向他看过去。

她从少年的眼神中发现了一缕很是熟悉的光芒,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脑海里蹦了出来。

苏雪桐试探地说:“我离家出走了,太没有意思!”

司南一点都没想隐瞒,他闷哼了一声,“你难道不想改变命运吗?”

“改变谁的命运?”苏雪桐偏了头问。

“很多人的。”

苏雪桐默了半晌,叹气。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的,没想到司南也来了。

她突然咧开了嘴角,笑得前仰后合,而后伸出了小手揉着司南的脸庞说:“恭喜你,变年轻了!”

是啊,年轻到都可以随意的与她亲近。

司南抱着苏雪桐,送她回外婆家。

才过了一个路口,远远看见何莲焦急又莽撞的身影。

何莲也看见了他们,连红绿灯都没有看清,一头闯过了马路,向他们猛扑了过来。

“桐桐,你跑哪去了?”

何莲从司南的怀里抱走了苏雪桐,她眼睛哭得红肿,一半是因着那糟心的事情,另一半就是因为女儿的突然不见。

苏雪桐撇了嘴道:“我去找司南哥哥玩了。”

女儿要是不说,何莲都没有认出来抱着女儿的少年是司南。

何莲抹了把惊吓的眼泪,“司南,谢谢你啊!”

司南语气淡淡:“不客气。阿姨,我先回家了,要不然我爸爸会担心我。”

司南这个孩子命苦,一生下来就没有了妈妈,爸爸的身体也不太好。

何莲点了点头,诚心邀请:“等周末了,来阿姨家玩啊!”

苏雪桐像个学舌的鹦鹉,也说:“周末,来玩啊!”

何莲眉眼一挤,噗嗤又笑了起来。和女儿呆在一起,何莲觉得什么烦心事都不会有了。

和司南分别之后,何莲就带着女儿往自己家回。

她左思右想道:“桐桐,回家之后不要告诉爸爸自己偷偷跑去找司南哥哥的事情。”

“为什么?”

“因为……妈妈不想让爸爸操心。”何莲如此说完,忧虑又起。

苏雪桐抿紧了嘴巴,并不说话。

一回家,她离开了何莲的怀抱,便冲进了苏自有的怀里,悄悄和她耳语,却又故意耳语的很大声:“爸爸,我偷偷跟你说,妈妈有很多秘密,不肯告诉你。比如我今天一个人走了三条街去找司南哥哥玩,可妈妈不让我告诉你。”

何莲的脸色,顿时大变。

“桐桐,瞎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胡说,要是爸爸不相信,可以去问司南哥哥。”

苏自有原本是真有一些不相信的,可妻子的反应太过奇怪,而且女儿还搬出了司南。

他又想起那个白汇美今天古怪的提醒:“苏主任什么都好,就是自视太高,太相信身边的人了。”

苏自有强压下心里头的种种怀疑,板着脸训斥女儿:“桐桐,谁叫你乱跑的!你才多大,就能一个人过马路了?从姥姥家到司南哥哥的学校有三个路口,要是被坏人抱走了怎么办?你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苏雪桐就知道自己得挨一顿训,苏自有训自己训得越厉害,就证明何莲的异常,他心里有数了。

她可是牺牲了自己,往前推了何莲一把,但凡她有一点勇气……

大冬天的,新手父母唯恐孩子会蹬被子,所以没有分房睡。

夫妻两给苏雪桐特制了一张1米5的小单人床,就放在两个人的大床边。

苏雪桐七点上床,八点假装睡着。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小床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音。

苏自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里,“小莲,我们是夫妻,要是你遇上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夫妻在一起的意义,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想啊,若是连我都不能帮你的话,还有谁能帮助你?”

幸亏是暗夜,何莲的脸色苍白,苏自有也不会看得到。

她假装不懂地问:“自有,你说什么呢?”

苏自有叹了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要是哪天想通的话,随时告诉我。”

何莲没有吭声,仿佛一秒钟进入了梦乡。

她已经连续好几夜都睡不着觉了。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找孩子跑的地方太多,何莲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一睁开眼睛,天刚大亮。

身边的苏自有不见了,苏雪桐一个人坐在小床上面,不知道在傻愣什么。

何莲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桐桐,醒了怎么没叫妈妈呢?”

苏雪桐头都没有回一下,没头没脑地说:“妈妈,我知道白蛇为什么说谎了,因为它是蛇,不是人,她不知道,人喜欢的是诚实的人。”

何莲的心往下一沉,这不是她女儿第一次和她说起谎言和诚实。

她抽了口大清早的凉气,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桐桐啊,你怎么会老是想起白蛇呢?”

苏雪桐转了头,稚|嫩的小圆脸袋上写满了认真。

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妈妈,说谎真的不好!尤其是被骗的那个人感觉真的很不好。爸爸明明说了,要带我一块儿去上班的,可是他竟然放我鸽子了,我一睁开眼睛,他早就不见了。”

何莲这下子确定了,女儿还是那个将满四岁的小朋友。

虽然女儿偶尔会说出一些吓人的话来,但有个词叫人小鬼大,说的多半就是女儿这样的。

但何莲的心里还是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苏自有开口。

欺骗来的幸福,总是显得不那么的牢靠。

何莲也没有纠结太久,那个孩子就又找上门了。

苏自有还没有下班,但是苏雪桐在家。

何莲堵在门口,小声问:“你怎么又来了?”

小男孩用和苏雪桐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瞪着她问:“你想好了吗?要跟我回家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何莲气急败坏地推开了他:“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你妈妈!村里的人是骗你的。”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赶紧走,要不然我就叫警察来抓你了。”

苏雪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积木,她听见了门口的动静,跳下沙发,走了出去。

“妈妈!”

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话。

何莲猛地转了身,挡住了外头的小男孩。

“谁啊?”苏雪桐的大眼睛里满是清澈。

何莲的心晃了一下,她心慌得不得了。

“是,是……小乞丐!”何莲快速地笑了一下,“桐桐,你去帮妈妈从钱包里拿一块钱好吗?”

苏雪桐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时,门口又响起了苏自友的声音。

“小莲,怎么了?都堵在门口!”

背对着他的小男孩儿一转身,苏自有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和女儿一模一样的脸,可他的年纪明显比女儿大。

何莲的脸色苍白,就连一向红艳艳的嘴唇,也跟着苍白了起来:“自有,你一定要听我解释。”

苏自有的脑子里嗡嗡乱叫,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是谁?他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门口站的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袭上了大脑,苏自有禁不住抬手扶额。

苏雪桐气愤地瞪了瞪何莲,心说,不听小的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寂静是和沉默是被外人打破的。

白汇美看了看苏雪桐,又看了看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夸张地说:“天啊,苏主任,一直都听说您家是个女儿,原来还有个儿子啊!”

苏自有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他觉得自己的头上长成了青青的大草原,偏偏这时候还不好反驳。

白汇美是还想再刺激他几句的,哪知道他那个女儿像发了神经病,跳起来大声道:“死妖精,离我爸爸远点,别以为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我爸爸就会娶你!”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汇美显得很是委屈,“苏主任,你女儿才几岁呀,肯定不懂这么多!她对我的评价恐怕是你家里人对我的评价吧!”

说着那双眼睛还有意无意地瞟在了何莲的身上。

何莲压根儿就不认识她是谁,却也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她家里的事虽然是一团乱麻,可女人天性敏感,尤其是感应第三者时,感知系统犹如装上了雷达。

苏雪桐气呼呼地叉着腰,也就是她年纪小,要不然这个样子,真的跟泼妇骂街差不多了。

苏自有只觉头疼的不得了。

苏雪桐这会儿顾不了他爹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得先快刀斩乱麻,逼走了外人再说。

她阴森森地又道:“你敢发誓吗?如果以后你要是嫁给了我爸爸,这辈子都不会幸福哦。你敢发这样的誓吗?”

实际也正是如此啊,那白汇美确实如愿嫁给了苏自有,可她这么些年,真的幸福过吗?

幸福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一粥一饭。

可白汇美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又不知满足的女人,苏雪桐真是觉得她从来都没有幸福过。

白汇美诧异极了,明明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小孩怎么像个魔鬼一样。

白汇美的脸色胀红,“苏主任,我还是改天再来拜访吧!”倒是忘记了先前自己是怎么缠着人家,非要到他家的。

白汇美踩着高跟鞋转身,一不小心,崴了下脚,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难以置信,才第一个回合而已,她居然被几岁的孩子KO了!

苏雪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的事情还是适合两个人来解决,有一个第三者,事情恐怕就会变了模样。

认真说起来,苏雪桐也没打算让苏自有原谅何莲。

她或许从头到尾真的是命不好,但她不该选择欺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个大人选择去卧室里解决问题,苏雪桐和贺天顺留在客厅里。

贺天顺满脸的敌意,他爸的身体不好,那个女人告诉他,只要他妈愿意跟他回家,他爸的身体一定就能够好起来了。

小孩子的恶是真的恶。

苏雪桐有那么一瞬间,真害怕贺天顺会冲上来打她。

但他一直站在原地,除了狠狠的瞪着她以外,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苏雪桐对贺天顺的了解,其实并不多,仅限于表面。

他的脾气看起来很是暴躁,大约是因为生活的磨砺。

但他也因为别人对她出言不逊,出手了。

苏雪桐怀着一种很是复杂的心情,打开了饼干盒子,取了其中的一块,向他递了过去。

贺天顺愣怔了片刻,那饼干很香,他从来都没有吃过。但是,他倔强地撇过了头。

苏雪桐自己啃了一口,取出了另一块,再递给他的时候说:“我妈不会跟你走的,她和我爸爸结婚了。结婚你知道什么意思吗?结婚就是可以按照法律的规定生小孩……”

她停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个小孩。还有刚才被窝骂走的那个女人,她是个说谎精,我猜,她肯定也骗你了。你得动动脑子,不要再被别人骗了。下次再看见她,你就像我这样,直接骂走她。”

苏雪桐尽量说的浅显易懂,其实没办法和小孩子讲,就连成人也理不清楚的道理,尤其这个孩子还很执拗。

苏雪桐递出去的饼干,贺天顺还是没有去接,她沉重地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我是你的妹妹,除了爸爸妈妈,我们的血缘是最亲近的啊。”

类似的话,她与贺天顺见第一面的时候,他跟自己说过。

贺天顺的眼睛终于又落回了她的脸上,他上一次回家之后,照过镜子,知道自己的长相和她有多相像。

村子里的孩子,有许多都有兄弟姐妹,兄弟姐妹之间的长相,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点相似。可像他和她这么像的,几乎没有。

他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问,“你爸知道我妈在生你之前就有孩子,会不要她吗?”

他仍然存有希冀,这样的话,或许她就愿意跟他回去了。

那他就再也不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可转念又一想,他要是有了妈妈,眼前这个妹妹就没有妈妈了。

贺天顺小小地纠结了一下。

卧室的房门吱溜一声打开,何莲红肿着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看见贺天顺的那一瞬间,沉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贺天顺再一次执拗上身地说:“你不走,我就不走!”

“我说了很多遍,我不是你的妈妈。”

贺天顺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指着苏雪桐问:“那为什么我和她长的一模一样?”

何莲真的快崩溃了,她也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可难道她就不无辜了吗?

何莲往母亲家打了个电话。

何母很快过来了,连哄带拽,弄走了贺天顺。

整个过程,何莲只是坐在沙发上小声地啜泣着,她一语不发。

苏雪桐实在是想不明白,回溯了十三年的时光,自己到底能改变什么!

性格决定了命运,她所有的提醒,没有产生一点用处。

晚上十点,她敲开了卧室的房门,抱着饼干盒子走到了苏自有的面前。

苏自有心烦心乱,年轻气盛的他一时接受不了妻子的瑕疵和欺骗。

其实认真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到底是瑕疵,还是欺骗。

苏雪桐“啪”的一声打开了饼干盒子,抽出了一块,塞到了他的嘴里。

“吃点吧,爸爸!”

人是铁,饭是钢。

吃饱了睡一觉,要不……明天一早就去离婚吧!

婚姻里一旦有了瑕疵,将就着过,不仅仅是对自己的折磨,也是对对方的煎熬。

但苏自有和何莲显然不懂。

日子冷淡,但又苟延残喘着。

说来也可笑,何莲所有的伪装被识破的第四天,苏自有去照相馆取回了一张全家福。

这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二十天前去照的。

但是店家有事回了老家,拿照片的时间延缓了又延缓,一直到今日苏家发生了这么可笑的变故。

苏自有看着那全家福愣了很久的神,办公室的房门砰砰地响了起来。

“请进。”

白汇美推门而入,她穿着最时兴的白色小西装,脚上蹬着一双同样色系的皮鞋。

她满脸的笑容,却内心忐忑。

上一次她不应该落荒而逃,应该顺着那个孩子的话往下说。

离开苏家之后,白汇美自责了很久。

可时间并不能倒流,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说服了自己,再一次出现在了苏自有的面前。

“苏主任!”

苏自有诧异了片刻,官方地微笑:“白总是不是还不知道,贵公司的项目现在有我们办公室的副主任负责,她虽然年轻但经验丰富,我已经和她对接完毕,保证不会耽误了咱们的项目。”

白汇美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她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忍住丰盈的泪水:“苏主任,我……你是不是为了躲我,才把项目转手的?”

苏自有按捺下了心里的烦躁,淡淡地说:“白总别误会,一切都是为了工作!”

白汇美轻咬着下唇,下定了决心,捅破那层窗户纸:“苏主任,如果我说,我愿意给你的孩子当后妈,你愿意离婚吗?”

苏自有顿时想起了那天女儿说的话语,眉眼都拧在了一起。

白汇美以为他在考虑,加重了自己的筹码,急迫道:“自有,我会对你女儿好的,就像对我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为了她,我可以不要孩子,我……”

苏自有抬手打断了她,脸色暗沉地说:“白总,多谢抬爱……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