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连续行驶了两天两夜。
刘山下车的那一瞬间, 仿似连路都不会走了。
“我的天啊,首都火车站可比咱们县城的火车站大多了!”
刘山伸长了脖子仔细瞧, 感觉这里无边无际似的,他张大了嘴巴, 很是夸张地说。
司慧茹在站台上翘望, 看见了两个穿绿色军装的, 使劲儿挥了挥手。
“夫人, 一路辛苦。”
“文斌啊, 你可算回来了!”
那两个穿军装的男人一对一句地道。
刘山悄悄地拉了拉苏雪桐。
苏雪桐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其实她也是在火车上才有的猜测。
原先以为司家就是普通的干部, 这样看来还是军干部,且官还不一定小。
苏雪桐摇了摇头, 示意刘山等等再说。
姐弟俩跟在司铖的后面出了火车站。
门口人来车往, 刘山绷直了脊背,心里想着, 这要是没有人带路, 他都不知道这路该怎么走!
但实际并没有走几步路, 就到了两辆小轿车旁。
这小轿车看起来比县城里的那辆还好。
刘山上车的时候,略显紧张。
苏雪桐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个时代的红旗轿车,得相当于后世的法拉利了吧!
苏雪桐没有开过法拉利,当然也没有开过红旗,她自己的那辆是三十来万的宝马, 属于宝马车里的低配, 性能还算凑合。
许多日没有摸过方向盘, 说实在话,她看着都眼热。
苏雪桐朝驾驶座那儿探了探眼睛,一回神,正好撞进了司铖的眼睛里。
司慧茹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兴许是要回家了,她显得很是高兴,“文斌,我让吴妈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
司铖又看了眼苏雪桐,道:“先回家!”
司慧茹顿时敛住了笑,惊讶地说:“你家都几年没有住人!”
“回。”司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耷拉下眼皮,不说话了。
司慧茹叹了口气,“好好好!”
离的不近,苏雪桐都听到了她磨牙的声音。
不过比她想象的要好太多了,司铖有家,他们不用寄人篱下。
汽车开到了一处灰墙红门的大院子,门口还有人站岗。
司慧茹平复了一下心情,决定不理那个混小子,转而跟苏雪桐说:“雪桐啊,姑姑家就在前院,待会儿你把东西放进家里,就来我家吃饭啊!”
那么近吗?
苏雪桐没把惊讶表现出来,一如既往地乖巧,她点了点头。
大院里的建筑都是二层的红砖小楼,汽车穿过了好几排小楼,在最后一排停下。
只听司铖说:“到了!”
他打开了车门。
苏雪桐立刻跟着下车,手里还抓着自己的小包袱。
苏雪桐数了数,司铖停下的位置,是一排的第三个门。
他敲了敲灰漆的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
她盯着司铖的脸看了半天,激动地喊:“文斌啊!”
“赵妈!”
司铖叫了一声。
司慧茹没有下车,探出了车窗,朝赵妈吩咐:“你帮她们收拾收拾,就让她们去我家吃饭啊!”
“哎!”赵妈应答了一声,接过了司铖手里的包袱。
苏雪桐跟在司铖的后面进门。
就听司铖在前面说:“赵妈,那是我媳妇!”
赵妈明显愣怔了片刻,扭头来看她。
苏雪桐正一手包袱,一手刘山,朝她点了点头,“赵妈!”
两厢都挺意外的。
苏雪桐没想到司家还有看家的老人在。
赵妈更没有料到小主人回家,直接带了个小女主人回来。
推门进内。
司家就好比苏雪桐曾经在电视上看过的那些老房子的构造一样,屋子里的摆设大多是原色的木头家具。
客厅和暗红色的木制楼梯连在一起,楼梯的侧面做了好多暗格子,用来摆放物品。
家里收拾的很是干净。
赵妈放下了包袱,哭哭啼啼:“文斌啊,你总算肯回来了。”
司铖还是像以往一样,只说必须要说的话。
苏雪桐和刘山尴尬地站在原地。
司铖任由赵妈拉着他的手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对苏雪桐说:“我带你上楼!”
苏雪桐点了点头。
木制的楼梯,到底是有些年头了。
苏雪桐一踩上去,可以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
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给刘山住的房间紧挨着楼梯口,是司铖小时候的,有一个大大的书桌,上面摆满了各式的书。
刘山简直高兴坏了。
中间的那间房是唯一拥有阳台的,两扇玻璃门一打开,就是天空树梢和小鸟。
司铖:“咱们就住这间!”
苏雪桐轻轻地“嗯”了一声,耳根子有些烧。
她假装没有什么异常,打开了小包袱,把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捡了出来。
衣服放在大衣柜里,雪花膏放在梳妆台上。
这瓶雪花膏还是上个月司铖给她买回来的,也不知道多少钱,白色的膏体,很是细滑,还有一股子浓郁的桂花香。
苏雪桐觉得比SK都好用,还剩了多半瓶,她舍不得扔掉。
苏雪桐归置东西的时间,司铖就跟在她的后头。
她转到大衣柜前,他也在。
她转到梳妆台前,他还在。
苏雪桐嫌他碍事,推了他道:“你干嘛呀?”
司铖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跌倒在床上,喉头滚了两下,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苏雪桐挣脱不了,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在派出所的情景,她心跳加速,脸颊上腾去了两团可疑的红云。
楼下的电话响了,是司慧茹打来的,她深怕她们不肯去她家。
赵妈挂了线,直奔二楼。她听见了屋子里的笑声,不由皱了下眉头,曲指敲门:“文斌啊,姑姑又催了!”
司铖板着脸,没有吭声。
苏雪桐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拉了拉衣裳道:“哦,来了!”
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司铖,“走了!”
——
司慧茹家与司铖家的构造几乎一样。
二层小楼的前后是两个小院,种满了花花草草。
但司慧茹家的人口比较多,她有两个孩子。
大女儿陈默然和司铖的年岁相当,已经参加工作。
小女儿陈默尔则和刘山的年岁一般,正上小学五年级。
这个时间,女儿们刚好都在家。
一进门里,苏雪桐就感觉到了和司铖家不同的氛围,这里格外的具有人间气息。
说白了,就是热闹。
司铖离家出走的时间,陈默尔才七岁,如今五年过去,她对着自己这个表哥,显得有些陌生。
陈默然主动叫了哥哥和嫂子后,司慧茹碰了碰她,她才老大不情愿地叫了声哥。
至于嫂子……陈默尔撇嘴,并不肯叫出口。
司慧茹佯怒拍了下她的手,“这孩子!”
陈默尔噘着嘴,跳上了楼。
刘山经过一系列的洗礼,终于学会了镇定。
他跟在他姐和姐夫的后面,少说话,总不会错。
可真的不是他夸张,那个穿着粉丝毛衣的小女孩,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她白净的脸庞,水灵的大眼睛,简直就像是小仙女,刘山不由就看直了眼睛。
陈默尔消失在楼梯上的时间,猛地回头,朝他做了个猪鼻子的动作。
刘山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司慧茹哭笑不得,解释道:“默尔的年纪小,被我惯坏了!”
没人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司慧茹准备的晚饭很是丰盛,她一个劲地在给司铖夹菜。
“文斌,这是你最爱吃的酱排骨。”
“文斌,这是你最爱吃的爆猪肚。”
“文斌……”
“姑姑,我会自己夹。”
司铖的碗已经堆满了各式的菜,他不自主拧了下眉。
刘山以为司铖吃不下,默不吭声,趁着司慧茹不注意,做着转移工作——
将他姐夫碗里的菜,夹到了自己碗中。
陈默尔看见了,捂着嘴偷笑,又低声嘲讽:“乡巴佬!”
她的声音很小,可刘山还是听见了。
要是旁的人,这么说他,他肯定气的想要发疯。
可说他的人是陈默尔,他心里只难受了片刻,想想就算了,但那张黑不溜秋的小脸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
吃过饭后,陈默然去了沙发上看电视。
陈默尔举着一张数学卷子,缠着陈默然讲题。
她们老师也太狠了,一个寒假让每天都做一套卷子。
刘山默默地凑了上去,他大眼一扫,道:“这道题……我会。”
刘山这个小老师还是很称职的。
一道题反复讲了三次,不厌其烦。
陈默尔服不服气不知道,但司慧茹对这个长相普通的农村小孩很是改观。
她端了水果到客厅,忍不住夸赞:“哟,雪桐,你弟弟的字写得很不错哦!比默尔的好看多了。”
苏雪桐莞尔一笑,不卑不亢地道:“是啊,刘山很爱学习,而且学习也不错。”
司慧茹一听,点了点头,邀请:“刘山啊,你以后要多来姑姑家,教妹妹学习。”
刘山点点头,一张小黑脸袋,红了今晚的第三次。
来首都的第一天,算是平顺的过去。
接下来的就是One night in Beijing。
晚上九点。
司铖打着手电筒,走在前头,带苏雪桐和刘山回家。
刘山很是兴奋,他虽然不知道未来的生活能变成什么样,却也知道肯定和农村的生活有着天差地别一般的区别了。
陈默尔送了他一根自动铅笔,听说那自动铅笔还是从国外带回来的。
国外他可没有去过,只是听老师讲过什么西方列强。不过,现在的祖国也很强大,那些列强国家争着和咱们做朋友呢!他要好好学习,以后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再也不要像村里人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总会有那么一天,他看陈默尔时,不再是仰望。
苏雪桐可不知道,今天一天对刘山的三观冲击有多大。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One night in Beijing,她得和司铖住在一个屋!
刘山一回去,就钻进了房间,不出来了。
苏雪桐磨磨蹭蹭地擦了个澡,又磨磨蹭蹭地回了房。
屋子里的白炽灯明亮。
连着露台的两扇玻璃门关的紧紧的,司铖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的暖气温暖的人心发烫。
苏雪桐坐在梳妆镜前,用毛巾使劲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有吹风机。”司铖打开了抽屉。
苏雪桐连连摆手道:“哦,不用,晾晾就干了。那什么,你先睡觉。”
司铖眨了眨眼睛,二话没说,插|上了插座。
吹风机嗡嗡响了起来,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托起她湿漉漉的头发,一手举着吹风机。
苏雪桐睡觉的衣裳是个宽敞的棉布褂子,穿的日子久了,领口稍微有些大。
一阵一阵的暖风灌到了她的脖颈里,吹起了她的衣领。
她下意识摁住了衣领,脸红红的。
这个时节,尼龙材质的文胸还没有入市。
像原主以前住的小地方,也根本少有文胸那种东西。
她挂了个空档,幸好棉布的褂子宽大。
司铖似乎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仔仔细细地将她的头发吹干,这才关掉了吹风机。
“好了,睡吧!”
苏雪桐轻轻地“嗯”了一声,指了指床,示意司铖先躺好,“我关灯。”
宽大的床上铺的是两个被筒,这是苏雪桐趁司铖不注意,快速铺好的。
司铖脱了鞋,进了其中的一个被筒里。
苏雪桐磨磨蹭蹭地灭了灯,按照记忆里的方位,摸到了床的另一头。
可她才钻进被筒,司铖就从那头滚了过来。
苏雪桐吓了一跳,只觉心脏漏跳了半拍,想要挣扎却是没有挣的开那人的怀抱。
“司铖,”她微微气喘着说:“咱俩还没有领结婚证!”
因为年岁不够。
而且,说的是结婚,就连结婚的仪式都没有举行完,那杯交杯酒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喝过。
司铖沉默良久,瓮声瓮气:“知道。”
苏雪桐又等了许久,背后的人只紧紧地贴着她,并没有其余的动作。
她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说:“睡吧!”
One night in Beijing,也平平顺顺的过去。
苏雪桐迷迷怔怔地时候,还在想,有了遮风挡雨的地儿还不够,司铖没有工作,她也没有工作,可不能只靠祖荫,和别人的庇护。
明儿早一起来,她将面临一个巨大的生存问题,那就是拿什么来养孩子,拿什么来养老公!
可操碎了苏雪桐那颗怦怦乱跳的责任心!
身边的人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儿。
除了这个声响,他的世界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司铖撑起手臂,借着窗帘缝透进来的月光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抬手替她拨开了挡在眼前的碎发,轻轻地将吻落在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