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并不知道冯曦与傅铭意从前的关系,他在杭州看到的知道的只是傅铭意的纠缠,一种男上司对女下属的骚扰和纠缠。而今晚傅铭意暧昧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得孟时有点晕。电梯门闭合时,傅铭意站在里面和他对视,他的目光笃定而优雅,让孟时浮想联翩。
窗外的风灌进来,冯曦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身体,嘟囔了几声,仿佛觉得冷似的又蜷缩了下。孟时轻叹了口气,将烟灭了,关上了车窗。
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为什么会被她迷住?孟时眼中有些许的疑惑,直到开回家,他也没想明白。
停了车,他碰了碰了冯曦。她没有醒,脸上依然带着醉酒后的潮红。孟时下车轻轻喊了她一声。冯曦没有意识的嗯了声,像小猫的奶叫声。孟时便没有再喊醒她。
他抱起冯曦,见她毫无防备的窝进了他怀里,睡得香甜,一种被信任的感觉油然而生。孟时望了望冯曦的家,又望了望自己的家。拿着冯曦的包,向她家走去。
阳光从窗帘后面透近来,蓝色的窗帘滤掉了强烈的光,形成柔和的光晕落在床前。冯曦慵懒的睁开眼睛,反应了几秒钟坐直了身体。她掀开被子一看,除了外套,连裤子都穿得好好的,她轻轻笑了。
走出卧室,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还有一朵白色的栀子花。翠绿如翡翠,包裹着沁人的白。冯曦拿起花,微湿的水意还在,香气清幽。在手指间转得几转,轻轻凑近了鼻间,那抹馨香像极了孟时的微笑,温柔而缠绵。她端起牛奶,温热的感觉顺着掌心慢慢散开。孟时离开得并不久,他是在这里守了她一晚么?冯曦的嘴角渐渐的弯起。她恍惚的站着,屋子里异常安静,只有牛奶的味道与栀子花的香气包围着她。
冯曦端着玻璃杯喝着牛奶,慢慢走到书桌旁。墨香犹在,一纸隽秀的行楷写着宋玉的《风赋》,末卷行草书:“昨夜风起于室,涤人心,散郁结,舒胸臆,始录。孟时。”一气呵成,笔走如龙,时字下划的一钩潇洒不羁。
手指轻轻抚上那个时字,顺着笔划一遍又一遍的写,直到那个字熟悉得她闭上眼也能写出。冯曦轻轻的叹息,眼中充满了迷茫。
她无时无刻不在感觉到孟时的好,好的让她不安。他的细心与体贴,包容与温柔一点点的感动着她。她仿佛能看到夜风吹开窗帘,孟时在灯下细细的研墨,悬碗书写。那双挺拔的眉下双眼明亮,面容认真,神情潇洒。可是,她能够吗?她真的有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他对她可以一直这样好吗?无数的疑问涌上脑中,冯曦心里蓦然一酸,她实在没有自信。就算瘦下来,她也没有自信。只有一种想得到又不敢的情绪。
这时手机响了,她赶紧跑出去接,看到是办公室电话又有些失望。冯曦用平静的语气对打电话来的小高说:“知道了,我直接去餐厅。”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赶紧放水洗澡梳洗打扮。一下子又想起了昨晚傅铭意的话,她又有些怔忡。傅铭意的眼神与话此时回想起来像极了一个谜,而真相一直是她八年来的心结。有个声音在提醒她没什么好去探究的,毕竟事隔八年。然而傅铭意在杭州冷然而去的背影又让她难以释怀。
冯曦在理智上将傅铭意踢出了局,决定不再回头。情感上却屡屡被傅铭意拉回八年前。她冷静的想,接受孟时,是因为贪恋他给予的温暖与爱。对傅铭意的迷茫,也是因为八年前两人在一起的温馨和纯情。想到这里她不由苦笑,女人,想要的,渴求的原来是这样的简单,拥有被爱着的幸福罢了。
一个从前,一个现在。冯曦想,如果她真能再来一次,她愿意选择孟时。现在,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幸福。从前,只是回忆中的幸福罢了。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她给孟时发了个短信道谢。孟时没有回,冯曦想,他一定在补眠。可是手机却一直被她拽在手里,到达餐厅时,还没有短信回过来,冯曦望着手机笑,她已经有些在意孟时了,这种等待回信的心情真新鲜。
中午在四海一家吃的,硕大的圆桌,精致的餐点,开了两瓶十五年茅台。傅铭意和王铁分别坐在蔡总旁边,冯曦和杨成尚陪在下座。目标很明显,两位老总陪主客,别的虾兵蟹将就归冯曦和杨成尚处理。
蔡总坐在对面关切的问冯曦:“昨晚小冯休息的还好吗?”
冯曦迅速的展开笑容回答:“唉,酒量不好,叫蔡总笑话了。这会儿酒还没醒呢,只能以茶代酒敬蔡总了。”
她是想能少喝就少喝,好不容易减下去的体重,千万不能因为频繁的业务饭再反弹了。工作么,永远不能成为她生活的全部。冯曦这样想着,脸上露出的是温和甜美的笑容。
傅铭意含笑望着她说:“蔡总与冯经理谈得拢最好,这单子就让冯经理全权负责了。”
蔡总呵呵笑道:“这次机械采购是大头,但是材料也占三分之一。但冯经理只是机械部的人。”
他的言下之意是冯曦能否把材料这块做主一并签了。王铁听见就笑着说:“傅总既然发了话,冯经理能够全权负责,材料这块蔡总不用担心。”
冯曦见王铁意味深长地对她笑了笑,心里有了底。忍不住就看向傅铭意,他也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两位老总的眼神都神秘莫测,杨成尚正和旁边渠江公司的人喝着酒,冯曦立时觉得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不得不举起茶杯对蔡总说:“我就以茶代酒敬蔡总,合作愉快!”
茶杯还没放下,手机响了。她不动声色的按断电话,继续说笑。等到吃过饭送走蔡总一行后,王铁笑道:“冯经理,坐我的车回公司吧!”
在车上冯曦给孟时回了短信,见他迅速回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心里就有了雀跃的感觉。笑容隐隐浮上面颊。
王铁笑道:“冯曦啊,回谁的短信呢?笑这么开心。”
冯曦下意识回答:“男友的。”
王铁惊异的看她一眼,大笑起来:“好哇冯曦,你看你,瘦身后漂亮了,交男朋友了,又独挡一面签下亿元大单,果然这假期休得好啊!”
他话里有话,提醒着冯曦他的恩德。冯曦哪会听不出,笑呵呵的回道:“还不是多亏了王总照顾。不过,千万保密,我离婚不过三个多月而己,公司里嚼舌头的人多。”
“放心,我有分寸。对了,陈蒙那小子还念叨着材料这事,你是想独自做还是给陈蒙?”
冯曦机警的问道:“我对材料不熟,虽然单子是让机械部签下的,但和材料部还是一家公司,王总您看呢?”
她以为王铁会让她把材料分出去,岂料王铁却说:“你自己做吧。以后材料部也会签机械方面的单,陈蒙和杨成尚不和,他不见得会拿给机械部。”
冯曦嗯了声,心里开始盘算王铁想得到什么。傅铭意想对付王铁,可是王铁不插手材料了,傅铭意不是算盘落空?
正想着,短信又来,傅铭意的,非常简短:“晚上电话。”
冯曦于是叹息,真正的把她当成枪来使。她想到昨晚傅铭意的神情模样,心里又是一凉。回到公司楼下,下车的时候王铁笑着说:“冯曦你是第一次做材料,价格和供应商不熟的话,可以找我。”
冯曦心头透亮。
王铁从前和陈蒙一起做材料,从陈蒙那里分钱。现在他是想两头占着,提供可靠的供应商,从她这里分钱了。难怪他不需要冯曦把单子给陈蒙。她去签的材料采购合同,陈蒙不能在合同里做手脚,有利润瞒不住。
她心里对王铁佩服之至。别说自己,杨成尚也不熟悉材料这块。傅铭意初来乍到,对本地的供应商和钢材价格也不够了解。和蔡总谈价签合同找供应商,她必须求王铁帮忙。
难道傅铭意不知道这种情况?又一个疑问从冯曦脑中闪过。她心事重重的回到办公室窝着。一下午都召集了部门的人拟招投标文件,自己则坐在电脑旁草拟合同。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快六点的时候孟时来了电话说在楼下等她,冯曦赶紧收拾了东西下班。
进电梯时她又遇到了傅铭意,冯曦庆幸的发现一同等电梯的同事不少,便对傅铭意打招呼了声,大大方方的进了电梯。
走出单位大门就看到孟时靠在他那辆二手出租车车门旁。他穿着件灰色的体恤,薄牛仔裤,像株白杨树迎风站着,英姿飒爽。冯曦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西服套裙,就这一眼,她迅速的想,难道她是怕配不上他吗?这样想着,她就矜持起来,犹豫着没有走过去。
傅铭意跟在她身后,突然低声说了句:“他居然是开出租车的?”
冯曦马上抬起头笑:“比擦皮鞋端盘子收入高多了。”
傅铭意眼中只有深思,听冯曦语气知道她误会,便低声说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的气度不像。”
冯曦已经误会,根本听不进去,微带讥讽道:“工作不过就是个饭碗而己,他做哪行都一样。难道一定要坐上公司董事的位置才能气宇轩昂?”
傅铭意脸上微有薄怒,忍着气说:“你小心就是了。”
他拂袖而去,开着公司配的奥迪呜啸而过。车驶过孟时身边,傅铭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冯曦对孟时的维护,对他的嘲笑让他涌出酸苦怒恨,堵得他难受。他很吃惊孟时开辆出租车,这完全是他对这个男人直觉的判断。傅铭意暗暗咒骂了声,竟有种希望冯曦去撞南墙的心思。转念之间,车已经驶上了大街,融进车流之中。好一阵子,傅铭意才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