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曦已习惯了早上一瓶酸奶,听到这个面字,脑子里第一时间将它换算成了碳水化合物,顿时为难。看了眼古色古香的招牌,杭州的虾爆鳝面名声远扬,她早有耳闻,不由得叹气。
孟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揶揄的笑:“你减肥成效很大嘛,现在看上去最多用丰满来形容。”
冯曦马上眉开眼笑,在孟时以为她决定投降的瞬间呼吸着香气回答:“我闻闻就行了!”
孟时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逗她。坐定后只要了一碗面,他并不着急,等面端上桌后才慢条斯理的说:“有句话说,到杭州不吃奎元馆的面,等于没有到过杭州。这里的面呢虾嫩鳝脆,汤浓味鲜,面品清爽,面条筋斗。用的鳝鱼段不低于筷子粗细,现用现杀;鳝鲜虾靓。鳝片是菜油爆过的,虾仁是用猪肉炒的,面条是用鸡汤原汁煮的。”
他挑起一筷子面吃了,砸巴着嘴说:“筋道,鲜香,啧啧!”
孟时愉快的看着冯曦吞口水,两眼放光,又死挺着不吃的模样。她的模样实在比虾爆鳝面更让他有胃口。
“孟时,你真残忍!我在减肥,减肥!明白吗?”冯曦的意志力差点就抗不住了,她吞了吞口水,无比沮丧。“你不明白我有多么想吃,你也不会明白,减肥对我意味着什么。”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低沉下去,竟带出一种自嘲的笑容。
孟时的筷子便再也伸不出去,只觉得那口面堵在嘴里极不是滋味。目光停留在冯曦脸上,他有点不明白,就他眼中看到的,冯曦就算长胖,也并非惨不忍睹到影响市容。孟时有些糊涂了,因为体型可以让一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的女人如此沮丧?
她低着头坐着,手指无意识的划着桌脚,浑身竟有种无法言喻的忧伤溢出。孟时想了想说:“从前有个败家子懒汉,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也不愿意出去打工挣钱。能当就当,最后家徒四壁。他实在饿得不行了,揭开米缸决定煮饭,扫缸底扫出七粒米来。他哈哈大笑着说,这回饿不死他了。”
冯曦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抬头不屑的说:“七粒米?他难道是神仙?”
孟时一本正经的说:“他当然不是神仙,他只不过采用了米生米的精神意念复制手段。将七粒米蒸熟了,用一根羊肠线穿着,吞下去,又扯出来。如此数次,他觉得自己吞下了至少半斤米饭,饱了。”
冯曦忍住笑,配合的点头,表示明白。她虚心的求证:“你的意思是,让我吃面,在嘴里过过味,然后吐出来?”
她的神情让孟时笑得身体发颤:“你就吃一口,不会胖的。我监督,你只准吃一口!证明咱也吃过奎元馆的虾爆鳝面了,没白来杭州。吐出来就不必了,奎元馆的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
一口,就一口?冯曦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打算叫面。
“就一口而己,你也不怕浪费?”孟时推过了碗。
是挺浪费的,冯曦这样想的,被碗里的面诱惑着,挟了一筷子。她根本没有想到,她和孟时此时的情形看上去是在亲呢地分吃一碗面,而傅铭意就站在门口。
他拖着行李箱打算吃碗面去上海,眼睛往店里瞄座位的时候将此情此景看了个清清楚楚。傅铭意心里一紧,也条件反射般退出了门口。
几乎同时,一股火腾的升起,拽着行李箱拖柄的手捏出了青筋。冯曦居然骗他!她居然伙同昨晚出现在她房中的那个男人骗他!而自己居然还拿了枝玫瑰去敲门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傅铭意气得脸色发青一口血差点吐出来,脑子里嗡嗡直响,盯着里面说笑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片刻后傅铭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迅速想起孟时松散披着浴衣的模样。他闭上眼,那个在海边像小银鱼一样灵动活泼的冯曦似乎真的不复存在了。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再是八年前在他怀中撒娇的冯曦,她不再是了。他鄙夷地对自己说,她胖得像大妈,她前脚离婚,后脚携新欢游西湖,你巴巴的找她做什么?
然而,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沉重的踏进了奎元馆。
店堂就这么大,傅铭意西装革履走进来不显眼那是假的。
冯曦面对着店门坐着,正愉快地嚼着嘴里的仅有的一口面。面筋道,汤浓香,口腔自然地分泌出口水,她舍不得快速咽下这口面。抬头看到傅铭意走进来的瞬间,冯曦嘴里的面条顺溜的滑下了喉咙,手却是一抖,筷子啪嗒掉在了餐桌上。
傅铭意看在眼中冷笑了一声,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冯曦完全不知道做何反应,孟时却在瞬间反应过来,暗骂杭州城这么多小吃,他怎么偏偏也来奎元馆吃虾爆鳝面。他看到冯曦满脸尴尬呆若木鸡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傻了。孟时当即立断站起来伸出手来笑道:“孟时,幸会。”
傅铭意被他彬彬有礼的一打岔,不得不伸手回握,他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孟先生演技不错,傅某信以为真了。”
孟时被他当面讽刺却神色自若,温柔的拢住冯曦的肩说:“曦曦面浅,昨晚不方便见你。傅总别见怪。”
冯曦在被傅铭意惊愣住的时候,又再次被孟时的话砸晕,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上火烧似的,低着头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能钻进去。
孟时的话同时给了傅铭意当头一棒。他话里的意思是冯曦当时就在房中,而他的突然登门造访打扰了两人的好事,以至于冯曦不好意思见他撒了谎?傅铭意冷然的目光扫过冯曦,见她面红耳赤的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便哆嗦了下。他以为她离婚会是多么凄惶,他以为她独身一人会有多么难过,原来都是他的自以为是。心中五味瓶打翻,嘴里苦涩得难以启齿。他镇定的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也找到了男朋友。我还赶到上海开会,先走一步。”
也找到了男朋友,这个也字代表了什么?代表他知道田大伟携新欢亮相,而她冯曦没准儿也是探出墙头的红杏,夫妻双双有外遇。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当初是他先断了联系,是他先结了婚,他还有什么资格?!冯曦抬起头来,傅铭意没有给她任何指责他的机会,已经拎起行李扬长而去。
冯曦心里的委屈与火直往脑门上冲。她大踏步的追上去,在店外叫住了傅铭意:“站住!”
傅铭意回过头,神色淡漠。他不等冯曦开口便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太太她早就过世了。她名下的股份都留给了我,公司权力面临分割交替,我不得不回公司参与管理。你不是从前的冯曦,我也不是从前爱冯曦的那个男人。我不是来找你续前缘的。我只是吃惊你离婚了,想来看看你罢了。放心,我不会把私人关系带进工作中。两个月假期休完,记得准时回公司销假。”
冯曦笑,他说的可真对,她不是从前的冯曦。她是离了婚,快满三十,正为保住饭碗努力,为自己的美丽努力减肥的普通女人。她悲愤的是,她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和傅铭意重新在一起。
透心的凉意却慢慢的爬上脊背,一点点浸进她的心底。为什么男人会这样自私。就算自己老孔雀开屏自做多情误以为他不忘旧情,他可有想过他的举动带给她的惶恐?他想结婚了就中断了与她联系忘记了山盟海誓。他太太过世了,他在没有告诉她的情况下兴致大发跑到杭州来找她,而她就应该感恩戴德谢主隆恩?凭什么?!
她咬牙看着傅铭意离开,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是你的上司,是保证你年薪三十万的金主。你不能冲他吼。一文钱还能难倒英雄汉,为了五斗米折腰不算什么!
孟时走到她身边喊了她一声。
冯曦洒脱的耸耸肩道:“不关你的事,别自责。”
孟时便笑了,笑容灿烂:“怎么不关我的事?没看见你上司气得想抡起行礼箱砸我?这样,我开车送你去绍兴买酒补偿你如何?免得你去挤大巴。那匹黑马跑起来像飞一样,还有超大行李箱足够装你的行李和酒。给我一个当车夫和搬运工的机会,别让我自责可好?”
冯曦被他逗笑了,想了想道:“你还能兼职做保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