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上海以后,没有对寒秋跟冯大爷提起来此事,就是老爷子都不清楚。
冯二爷径自去了北平,他把那祯禧交代的事情,当做是第一等的大事儿来办的。
老太太也不去交代别人来干,她自己的事情,依然是自己处理的,不会让冯大爷办。
她联系了以前的老掌柜的,早些年的时候,都是在她手底下干事儿的,到家里面来,一喊就来的,早些年的老伙计对老掌柜的的情分,还有老掌柜的对东家的情分,那是堪比旧臣对天子的。
她还是有许多私产的,这个事情,寒秋也一直没关注。毕竟老太太的私产,到时候她觉得不会亏待了冯大爷的。
就这么两个儿子,既然家业都给了大爷了,没道理老太太的私产不给大爷不是,所以她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可是觉得不对劲了,老太太一把年纪,多少年没传人了,进来频繁的招待人,而且这个时间节点还是从云南回来。
寒秋就觉得不对劲,她总是很聪明的,觉得老太太大概是有什么想法,没有跟大家说。
她就是心眼多,想得多,看得多,托了银行的朋友,去查老太太的户头,回来就火气大。
对着冯大爷,“竟然是要成立一个什么基金的,那么大一笔开销,每年都拿出来,竟然是去做慈善,怕不是那祯禧在老太太面前说了什么,蛊惑老太太动了私库吧。”
真的是火气大,包直接扔在沙发上,寒秋跟冯大爷最近穷的不行了,捉襟见肘的,到处筹措资金,就是为了马上召开的股东大会,股东大会是要看分红的。
冯大爷那么大的气势,留学回来的,一回来就接手了家里的摊子,没道理是赔钱的啊,当儿子倒是比当老子的还不如,传出去了简直是笑话。
可是谁能想到,股市上面的钱,就赔死了。
她查到了,老太太的账户,竟然钱都归结到一个账户了,打算成立一个什么基金,然后全部转移到国外的花旗银行里面去。
几番刺探打听,她才不得不有一个猜测,这老太太,是真的心大,自己儿子都不管了,去关心别人家的儿子。
“你妈就是偏心眼,我早就说过这句话了,是个手指头不一样长短,可是也不能这样,这一笔私产,数目太大了,不能这样就花出去了。”
老太太为什么长久以来这么大的底气呢,对着老爷子一点儿也不犯怵,老爷子纳妾之后,她看的很开了。
为什么?
因为钱啊,她自己有钱,年轻的时候有能力,自己能赚钱,年纪大了,就这些钱,过得很不错了,相当可以了,这都是底气啊。
所以老爷子想着跟她在一起,她晚上的时候可以撵着他去姨太太那里睡,不伺候。
所以她能压着两个庶子,一直等着冯大爷冯二爷结婚了,才允许他们结婚,成家立业。
她现如今的钱,用的时候,连招呼都不跟老爷子打的。
冯大爷当儿子的,的确是很为难,但是他态度很明确,“这是老太太的私产,有多少,要给谁,怎么用,你一个字都不要说。”
当儿子的,再怎么样,向着自己妈妈的,不会跟寒秋一起说老太太不好。
就这么一句话,寒秋就爆炸了,“我这到底是为了谁啊?你不好开口,我去开口,难道我们要一直瞒着吗?股东大会是要看报告的,是看利润的,不是看我们在那里笑得,你难道到时候让我们成为笑柄,成为上海滩的笑话吗?”
两个人就吵起来了,晚饭都没有人吃,老太太知道了,一句话都不多问的,她真的是心累了,才几天,就又开始这么吵。
她不乐意跟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为着就是这个,只看好当然很开心了,可是你看着不好,看着吵架,那是真糟心,影响心情。
她这几天也没心思,三爷跟四爷扎堆一样的要结婚,两位姨娘挑花眼了一般的,硬是看了许久,才订下来的,这一应的事情,老太太都是不管的。
又不是古代的时候了,看着主母的脸色活,现如今要结婚的一些事情,她就让两位姨娘自己去操办,定好了一位公子预算就是十万元,不能再多了。
至于要想排面大一些的,跟老爷子说再补,或者自己掏出来私房都是可以的。
她钱很多,花不完的,一直是攒钱的状态,因为家里一应开支,都是老爷子负担的,就是老太太的厨师,虽然是为老太太打理膳食的,但是工资,拿的是老爷子的钱。
当丈夫的开支,这个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她相当大的一笔资金,别说是每天一千个鸡蛋,一千杯牛奶了,就是更多的,她也可以周转。
但是累计起来,一个月的开销,就已经很巨大了。
老太太也要考虑到打持久战,不能坐吃山空不是,所以她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是要考虑如何钱生钱的。
有一部分产业,她本来是想交给大爷跟二爷的,但是现如今,她要聘请职业经理人了。
选择的就是徽商,徽州府出来的掌柜的,在江南一带久负盛名,其品格也极为难得,因此老太太思虑再三,定下来要请徽州府的掌柜的。
一部分资金拿出来周转,在有一部分资金,当做是开销,如此,钱才能生钱不是。
精明的人,到老了也不糊涂,一出手,宝刀未老。
各项开支,各个生意,都要订立条约,很是注重契约精神,请了讼师四位,每日里商榷。
日此谨慎,就是为了百年之后,她的私产不要有纠纷,到时候,各方面蠢蠢欲动,那可真的就是难看了。
“母亲,明儿您跟我一起去上香吧,我昨晚梦见一个胖娃娃,心中感怀,怕是菩萨可怜我,因此想去还愿,说不定就能怀上了,去给送子娘娘添几斤香油去。”
老太太瞧着寒秋眉目舒展,也没什么说不好的,为了是求子的事儿,而且她对着些胎梦之类的很是相信了,因此只问,“梦里面还有什么?你仔细说给我听听。”
寒秋就捂着嘴,“没什么,就是梦到一位老太太,抱着个胖小子,放到我床上就走了。”
“那孩子,是真的白白胖胖的,脸上的白汗毛都看的见呢,上辈子大概是牛,不然脸上哪里来的那么长的毛儿呢。”
说的极为逼真,老太太听了笑得合不拢嘴,“这是正儿八经的胎梦嗯,你怕是要怀了,请医生来看。”
被寒秋拦住了,“母亲,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啊,当做是真的,小心些好,等着日子稳当了,咱们再喊了医生来,不然也看不出来。”
老太太是过于高兴了,是这个理儿不错,这孩子来的难,大概是怕人的,因此就当不知道,“只是你平日里要多小心,明日里,你就不要去了,我自去替你还愿上香。”
寒秋眼神动了动,答应了,“劳烦母亲了。”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老太太就坐车去城外上香去,因为是好事儿,她起来的格外的早,要去烧头香才好呢。
瞧着老爷子站在那里送她,老太太还打趣,“起来的这么早做什么,我又不是出远门,不过是上香罢了。”
老爷子乐呵呵的,我送我的,你说你的,“路上小心点儿,中午记得看着人吃饱了,不然这一路上,消耗的多。”
嘱咐了祥嫂几句,看着汽车走了,老爷子也不去睡觉了,自己坐在书房里面,也不出门去,等着下午差不多时间了,到城门哪里接人去。
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但是你看,这应该做的,老爷子一点儿也没落下来,一辈子给老太太的体面,给老太太的这些细微处的关怀,都这个年纪了,肯定不是出于爱啊,很是令人动容的。
寺庙比较远,是山头上的,倒是极有名气,只是城里面去的人少,毕竟不如城里面方便,而且山路陡峭,地形不好,久而久之,去的人就少了。
倒是求子极为灵验,里面的送子观音,据说百试百灵,老太太很是愿意跑这一趟的。
本来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的,到了山路上,走了好一会儿了,老太太突然就觉得心里面难过,自己捂着心口醒过来了,祥嫂看着,刚要说什么。
结果山上就开始滚石头了,这一段路,是单行路,行人车马倒是宽敞,可是这汽车,就是有去无回的。
一下子就把路堵住了,山上就下来人了,手里面明晃晃的拿着刀。
祥嫂心里面咯噔一声,“糟了,老太太,咱们遇上劫道儿的了。”
如今世道乱,许多人吃不起饭,自然是落草为寇。
只是这些打劫的,大多是为了钱,为了吃的活命,要说是撕票之类的,除非是寻仇的,不然不能够杀人灭口。
因此虽然惧怕,但是老太太倒是不至于吓破了胆子。
副驾驶上坐着跟跑腿儿的,很是机灵了,见过大场面,赶紧拉开车门跑下去交涉,他想着靠着冯家的名气,应该是给钱就完事儿的,这里离着城不算远,谁想惹祸上身。
今儿这里离着城这么近遇上了打劫的,那岂不是给市政府抹黑,明儿就有人来剿匪了。
他陪着笑,弓着身子下车,手里面捧着一卷钱,诚意是先送上去的。
“好汉,您们——”
话戛然而止,没说完的也再也不会说出口了。
血喷出来,一下子就溅到了车窗户上面,前面的玻璃,也跟血红染色的一样。
下去的那位,直接就被一刀捅进去了。
老太太这才变了脸色,一点儿也不带着犹豫的,“开车,马上开车——”
司机都傻了,吓死了,他在前面,看着真真儿的,没什么主见,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踩着油门就走啊。
人家也有准备,开了没几米,前面就有车挡在那里了,老太太眯着眼睛,这才知道了,这不是打劫的。
真的不是打劫的,如果是打劫的,刚才就不能那么狠,直接给人捅死了,钱掉在地上,都不带捡起来的。
也不能够专门有一辆车堵在这里,这分明是寻仇来着,她想不明白,自己一把年纪了,谁来寻仇呢。
如果是寻仇,早干什么去了。
山路就很窄了,祥嫂拉着老太太,知道这时候是不能下车的。
这些人,下车了,就恨不得一刀上来。
“老太太,您怎么办呢?”
祥嫂是不问自己的,她护着老太太,但凡是老太太能跑了,她死不足惜的。
都说戏文里面的忠仆护主傻,可是真遇到了的时候,还真的是比戏文里面的还要真实感人,第一反应,骨子里面的意识,就是君辱臣死的观念,牢牢的在脑海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