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从族长家里面出来,大家都很沉默。
永红已经带着一些焦虑了,“这样下去,如果我们再提出来禁烟,无异于断人财路了,引起来反弹。”
这边不仅仅是种植鸦片,还有人吸食鸦片,关键是还有人以贩养吸,会从中牟利,当中介低买高卖,这些人算的上是聪明的,肯定不好招惹的。
几个人商量了一晚上,最后还是老师拍板了,“我们多大的力量,就是多大的劲儿。”
大家心里面也都清楚,如果是挽救上一代的人,太难了。
很明白的一个道理,去教会一个小孩子,要比教会年纪大的人省劲儿,而且更有希望。
而且常年吸食鸦片的人,你紧着他活,能活多少年呢,这就是一个残忍的真相,那祯禧理解这一种放弃策略。
而且从小孩子教育起来,手段方式要温和的多,比去跟大人们讲道理,要温柔许多。
地质学跟植物学的同学很辛苦了,他们一直在考察,有些东西还不能当场出结果,仪器之类的都没有,需要送出去化验。
等着化验好了,直接在外面买了树苗跟种子,等到再进山的时候,学校已经成立了,不收钱,但是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文明的开化,是最好的开化了。
学校周边的地,就带着孩子们一起种植,课余的时间,就去给庄稼浇水,然后给果树生长。
果树处理起来很麻烦的,尤其是橙子树,要提起拉枝,然后又去裁剪,又要去看开花之类的。
那祯禧他们也不懂,但是可以看书,可以试验,你只要有心去观察,总归是能成功的。
尤其是带来了一种新型的经济作物,那就是荞麦。
荞麦我们国内不太吃,但是日本跟韩国,尤其是俄罗斯地区,特别喜欢荞麦,市场是有的。
那祯禧平日里就上课,带着孩子们一起学国学,数学,什么都教。
因为她长得漂亮,白嫩嫩的,又极为温柔,因此孩子们都喊她,“小那姐。”
那祯禧很少讲外面世界的繁华,这里的落后,她很避讳说这些。
有孩子也好奇,“外面有什么?”
“跟这里一样的,只是吃的不一样,喝的不太一样,但是总而言之,大家都是好不容易吃饱饭。”
“我爸爸说,外面比我们这里好。”
那祯禧知道外面要比这里好,但是仅仅是就物质生活而言的,可是她不能跟孩子们说这些,她弯着腰去捡荞麦,“我觉得在哪里都很好,在外面也很好,在你们这里也很好,因为我一样能吃饱,一样做我喜欢的事情,一样很快乐。”
孩子不明白,只觉得很新奇,其实也知道,他们这里不好,可是那祯禧说的话,就记在心里面了。
很有意思了,永红是教英文的,但是孩子们听不懂,她也觉得对这些孩子来说,英文学得好,不如去学算数去,因此苦哈哈的,到山上去找各种植物了,愣是给写了一本大凉山植物图鉴。
荞麦丰收了,不多,但是那祯禧插着腰,站在那里看着罂粟田,心想早晚让你滚蛋了,恶狠狠的,然后又去捡荞麦。
一年以来,笔耕不辍,晚上的时候写文章,她记录在这里的生活,一个人在这边,虽然有同学们,但是晚上的时候,也会觉得很孤单,也会觉得寂寞。
这个时候,写一点东西,无疑是最好的,她一笔一笔的写着,就跟写日记一样的。
然后谁要是出山的时候,她就托人给邮寄到上海,给冯二爷看看。
冯二爷有时候会收到一盒子那么多,都是交通不便,不好出山,才积攒了那么多。
他看了,然后也不对着家里人说,他一年前,新开了一家小报社,主要是为了给那祯禧一个平台,说实话,看得人不多。
冯二爷还得给自己老婆做营销,就跟买头条一样的,找大报纸刊登,打广告。
慢慢地累积人气,倒是也算还可以了。
读了两篇,老太太那边催着喊他吃饭,他不好让老人家等太久,只得吃饭去了。
他在家里面,越发的跟隐形人一样的,尤其是冯大爷一直住在老宅里面,上桌子就吃饭,跟我说话我就说,不说话的时候就走人。
一来,就看到老太太脸色不好,不轻不淡的,见到他也没有说话,冯二爷心里面叹气,看寒秋的脸色,也果真是强颜欢笑的跟自己打招呼。
他不吭声劝老太太,只是夹菜的时候,可劲儿的夹着,觉得真没有必要。
寒秋现在情绪有点不好了,她想怀孕,可是怀不上,那肯定是着急了,尤其是大爷现在事业有成,她也怕,怕到时候纳妾或者是怎么样的。
老太太就看不惯两个人来回的折腾,因此喊了老大来,当着寒秋的面,两个人说清楚。
寒秋的担心她知道,她也理解,因此就跟老大说了,“你如果想要自己的孩子,那就继续生,如果寒秋愿意,你可以纳妾,如果她不愿意,我也觉得可以接受,你们怎么商量都可以。”
老太太就看够了,每天看他们就别扭死了,如果和和美美的,那在自己眼前晃当然很好了。
可是偏偏就不是这样子,寒秋性格是很要强的,虽然喜欢大爷,但是渐渐的没有孩子,她就没有什么安全感,大爷外面的应酬交际,她总是疑神疑鬼的。
患得患失,是每一个喜欢别人但别人不喜欢自己的挫败感。
老太太的意思是自己商量,愿意要孩子,那就去纳妾,寒秋当做是自己的就好了,不愿意要孩子,那你们俩就一心一意的生,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去。
别整天委屈,没用的,她这么大年纪了,没有孙子抱她还委屈呢。
大爷面无表情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我的想法是不会告诉你的,寒秋也不愿意让老太太插手,但是事情没解决啊,老太太看着就够死了,一天一个够。
吃个饭,真的是心塞,不是很想看到大家了。
“母亲,过两天,我去一趟南边。”
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子,看着老爷子也不顺眼,看谁都不是很顺眼,“喔,我记得,祯禧快回云南了吧。”
那祯禧那边取得的成果,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但是他们自己是最有感触的,每天都拉着这些孩子去过正常的日子。
荞麦换钱了,学校一毛钱没有要,留出来一部分资金买书买本子,然后其余的换成了药跟猪肉,还有布匹,每一个孩子都有的。
他们就是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每一个孩子,荞麦比毒品好,种植荞麦比罂粟要赚钱,而且荞麦吃了对人体好。
吸毒是不对的,最起码看到大人吸毒的时候,小孩子知道是不对的,那祯禧永远就记得,她进村子的时候,看到那么小的孩子,拿着大烟杆子在那里吸。
他们这一波人走了以后,还会来一批,这是一个长期坚持下去的事情,每个人写很多教学笔记,还有一些种植技巧,等着下一批来的人亲自交流一下。
学校里面对于这么一个小队伍,是一直很关注的,无论是物资上,还是教学资源上,尽可能的倾斜,尽可能的提供帮助。
梅校长亲自来过一次,他刚送着自己两个儿子去了战场,日本的空军坚不可摧,长久以来对我们进行轰炸,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的飞机,我们的动力,我们的零件,根本达不到要求,在天上是被人追着打的。
国家迫切的需要空军,需要建设一支新的队伍。
梅带头,他只有两个儿子,全都送去了战场,他问儿子,“大家都说日军的飞机不可坠落,你觉得呢?”
他大儿子笑了笑,“我能做到。”
小儿子也笑了笑,“什么时候胜利了,我什么时候回来。”
校长老怀安慰,拍着儿子的肩膀,送去空军培训。
他是起带头作用的,许多老师不仅仅是鼓励学生们去参军,去救国,都是身先士卒,先送着自己家里的孩子走的。
校长就问大凉山的孩子们,“上学好不好?”
“好。”
“那就好好学,学一辈子。”
又问,“老师说的对不对?”
“对。”
“那就牢牢的记住了,不要忘。”
他看那祯禧跟永红,“巾帼不让须眉,好样儿的。”
一支小队伍,能力是有限的,可是慢慢地在这里扎根下来了,有了学校,学习汉文,有了荞麦,知道吸毒的危害,慢慢地,这个地方,就再也没有毒品了。
校长看着每个人的脸,又黑又瘦,但是笑起来,山花烂漫一样的,心中快慰,对带队的老师说,“你带的学生,好样儿的。”
带队的老师没有笑,手里面拿着一份名单,上面每个人姓名籍写的清清楚楚,“瞧一瞧,是不是当初说好的,一个都不少。”
不仅仅是一个人在努力,那祯禧在努力发稿,让更多的人觉悟,更多的人清醒。
永红每天都在山上转悠,晒得皮疼,来的时候雪白,走的时候黑的有点亮,她的植物图鉴,百年以后都可以给人参考的。
学地质的考察土质,各种土壤采样化验,来回往返,带来合适的种子,让这片土地上,都有最合适的种子的。
没给人都是学以致用的,这就是学校的教学理念,哪怕你就是个学农学的,也要到你的土壤上去耕种。
冯二爷看了老太太一眼,也没有反驳,他就是去看那祯禧的,有半年没有见面了。
当丈夫的看自己的妻子,天经地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