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黄包车,到了学校门口,有许多摆摊儿的,各种各样的小食,三三两两的学生一起走着,边吃边笑。
冯二爷就想着试试,或许就能碰到了呢。结果一抬头,果真是笑了,那祯禧刚好下了夜课,出来喝一碗面汤的。
有时候学校里面有晚课,她就不回家了,在学校里面住,不然大晚上城门也关了,她是晚上喜欢熬一会儿的人,因此吃的晚饭早就消化了。
要吃别的宵夜,去店里面吃一顿打打牙祭也是有的,只是她实在是节俭,想着一碗茶汤面汤之类的,不仅仅能撑饿,还能热乎乎的吃了暖和,价格又实在是实惠,大多数的时候是吃一碗面汤的。
里面是油茶面,加上核桃芝麻白汤之类的,摊子上有一把巨大的茶壶,从里面出来滚滚的热水,香味扑鼻的来,实在是香的很。
冯二爷瞧着她端着碗,就站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吃,身上穿着一身青衣袄子,下面是同色的裤子,裤子看起来贴着腿,依然是那么纤细。
脚上是一双短靴,他笑了笑,不冻脚又小巧的很,他入冬之前亲自去挑的。
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不由得心疼,好好的孩子,晚上要用功,只喝一点儿面汤。
只看到这里,等着她进去了,他也扭头走了,回到了家里,刘小锅两只眼睛跟灯泡一样的,黑漆漆里面就开始说话,“二爷,您可算回来了。”
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等了您很久了。”
冯二爷点点头,自己摘下来帽子,进去了。
刘小锅看着里面照样是黑漆漆的,知道这是背着人的事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去干这些事儿。
都多少年了,自从宝珠小姐去了郊区,这一棒子的人就一直联络着,在刘小锅的眼睛里面,像是打秋风的人。
屋子里面一张八仙桌,坐着两个人,冯二爷是背对着月光,对面的人恰好是迎着月色,看的清楚是个白面书生一样的人儿,脸子小小的,跟冯二爷今晚看到的男学生一样的。
“终于等着您来了,今儿我来,是特意感谢您的。”
“顺手的事儿,你们做的是好事儿,我有家有业的,别的也帮不上忙,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对面的人应当是个娃娃脸,声音倒是带着些许的成熟,“跟您虽然刚认识,但是您是个痛快人,二爷。”
“多亏了您这次帮着遮掩,不然我们的兄弟们不能上的去火车。”
冯二爷有钱的很,他坐火车来的时候,是专列,包下来的,大家只管着说他奢侈,公子哥作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北平养病的,说是养病,但是大家都觉得这是一种公子哥的病,不是什么大事儿。
但是没有人想到冯二爷的列车,来的时候是他自己,但是回去的时候,名义上是带着他的货,实际上是带着人走的。
对面的白面书生叫小德胜,他的父亲老德胜,先前是在山上的人,说白了是落草为寇,靠着打家劫舍维生的。
后来无论是那一届的政府,都看着政府不顺眼,上任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剿匪,逼不得已下了山,这就是地面上的事儿了,地痞流氓这是不好听的说法,好听一点儿的是地面上的管事儿的。
至于土匪的儿子当了反动势力,这又是另一段佳话了,但是就是这人人喊打的反动派,冯二爷是一直支持着。
他原本只是在南边的,上海郊区的反动派,没有一个不是花过冯二爷的钱的。
冯二爷的钱,赚的是金山银山的,他赚的不是中国人的钱啊,他赚的是外汇,是美金。
可是拿出来养活的人,是中国人,是政府一直围剿的反动派。
这一次北平政府进行大围剿,新上任的军政府,打着口号要一统地面儿,杜绝一切反动派,各方面把控的很严格。
北平城里面许多被定义为反动派的人,都隐藏起来了,可是又出不去,每日里在城里面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钱,越来越危险,组织上想着转移,冯二爷的火车刚刚好。
上火车,总得要检查的,带把儿的不能上,武器都得扔了,这哪里舍得呢,可是不坐火车,也出不了城的。
可是冯二爷有法子,权势能通天,早些年的方大人,被那祯禧当初坑过的方大人,他现在发达了,官越做越好了,越做越大了,现在当委员了。
他知道那祯禧当年周全的法子,因此他出现了,第一时间给方大人送了礼物,表明自己有一车货物,要运到南边去。
方大人还记得这一茬儿呢,“不是早些年说是来北平,还借了我俩官差呢,怎么就闲着才来呢?”
“您甭提了,是我运气不好,家里头还没等着动身,我兄弟就病重了,没俩月就撒手了,我母亲伤心,留着我在家里不让走。”
方大人的眼珠子就不能不转一圈了,看着他的好衣服好鞋子,“您在家里不是自己一个?”
他记得清楚的很,这是庶子,跟自己一样的,那里来的兄弟呢。
谁知道冯二爷也是个人才,擦了擦眼角,“甭提了,是我嫡长的兄弟,您说说,这刚分了家,我这还没有自在两天的,就不让我来了。好容易今年,家里母亲也去世了。”
这下子方大人懂了,不由得看冯二爷,面相上到底是哪里有这么大的福气呢,这刚分家,嫡长兄就没了,好家伙下面无儿无女的,财产竟然是白得来的,伺候着嫡母一年,这下子更好了,一大家子的家业齐全了。
他挥挥手,写了文书,赶紧的火车走了算了。
冯二爷笑了笑,“不只是这一回儿,您知道,我得在这里待一段日子,这北平的特产,我瞧着好,到南边卖卖,兴许能赚几个钱,我很是看好呢。”
“到时候要是赚了,少不得算方大人您的分红呢。”
方大人的眼珠子又开始赚了一圈,这买卖划算得很呢,火车不是他的,轨道也不是他的钱,这是无本的买卖,当然点头了。
于是,从北平城到上海一路上的运输问题,解决了。
小德胜的人不仅仅是能走,且以后来日方长呢。
冯二爷是贴钱干的事儿,他不求什么,送着人走了,站在院子里面练枪法。
只有这时候,你看得出来,他是个学习武艺的人,五虎断魂枪九九八十一枪,枪枪致命。
“二爷,您干嘛又给那许钱。”
刘小锅耷拉着脸,看这事儿很不爽了,多少年了,先前的时候钱少,给粮食给布匹,后来生意做的好了,给的钱就更多了,都能买下来北平的古玩一条街了。
他不是心疼钱,只是没有这个用法儿的,所以见一次,他是要说一次的,来回的嘟囔很久。
冯二爷拿着帕子擦手,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所以,你上前线杀敌去?”
刘小锅撇脸,“拿了钱,我看也不一定能成事儿呢,多少军阀部队,见天的要军饷,可是您看打赢了没有?”
“人家正儿八经的部队都吃亏,更何况这群人,武器都没有,靠着大家伙儿,我还就没见过这么打仗的,这要是能赢了啊,我刘小锅就是刘罗锅了。”
话没说完,冯二爷一扔帕子盖到他脸上,“你不懂,睡觉去。”
这打游击的反动派,他瞧着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这个心眼儿跟行事作风,自有一套规矩,看似没规矩,实则有规矩的很。
要救国,扔钱给谁不是扔,多了去的部队到处筹钱呢,可是他没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