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那祯禧只是笑, 第二日起来了一早,洗漱的时候,自己笑了笑,家里面用的是井水,村口的地方有个大井台,大家一起挑水吃,她省着点儿用,家里没有人能挑水

只有弟弟是个正当年的孩子,每日里早上起来去担水,刘妈一直是家里面任劳任怨的,她男人女人的活儿都能干。

村子里面的事儿,她大多的时候是相处的极好的,村子里面的人对着她,比对着那家的人要亲热的多。

“你们家三小姐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不是到上海去了?”

“走亲戚,哪里就有不回来的道理,去那边读书去了,现如今要去大学呢。”

她帮着那祯禧说话,说出来的让人信服,家里都是学生,日子过得苦着呢,这大家都看在眼里面。

四爷的那一点儿工资,养这么一大家子,真的是不容易了,幸亏是有一点儿地,家里没有个劳力去种地。

只能去种菜,老爷子对这些还是有一定研究的,因此刘妈每日里担着菜去城里面卖,也能换一些钱来花花。

老爷子伺候菜精心,跟养花儿一样的,因此卖的也还可以,家里的学生,下课回来了,都是帮一把手的,就是五小姐也是知道施肥捉虫浇水的,一点儿不娇气。

四太太还会绣花,跟三姨娘每日里绣花,贴补一下柴米油盐,给孩子们加个菜什么的。

虽说还是大户人家的气派,可是到底是不如以前的日子了,那家向来是走下坡路的,可是这个世道,谁不是在走下坡路呢。

一家子人齐全,有吃有喝的,也不用担心每日里苛捐杂税的,心里面踏实。

那祯禧跟着四爷去学校里面,人家看着她的履历,也觉得好,“你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应当是很优秀的,只是我们有规定,还是要考试的。”

那祯禧知道,“什么时候考试呢?”

要考大学,她自己知道,只是学校报名已经过去了,她想着能不能给帮着报名的。

四爷穿着一身体面的衣裳,他对衣服爱惜的很,帮着说话,“早先不知道,昨儿刚回来的,一直在上海求学的,不能再错过等来年了,您帮帮忙,问一下,现在补报名一下行不行。”

他话说的客气,还拿着一盒子香烟,又不是什么费事儿的事情,就去帮忙问了。

那祯禧就备考了,她不是学校报名的,自己填了报名单,四爷看了看日头,已经是中午了。

外面刮风了,冷的很了,一阵儿风起来的时候,都是尘土,那祯禧不由得想起来有一年二爷来看她,也是这个时候,不冷不热的时候,却总是那么多的土。

都是晚上出去了,玩到很晚,她功课因此轻松许多。

不由得笑了笑,不由得想起来他,那祯禧觉得是正常的,不是没有感情的,有感情想起来不是坏事儿。

也不觉得多难过,怎么说呢,这事儿,是一种经历,过去了就过去了,两个人没有谁对不起谁,没有谁伤害过谁,很平和的一种想念。

而且她很清楚的知道,她现在经常想起来他,可是时间久了,她就不会了,她就会慢慢地去干别的事儿,去想别的事情,再没有任何的印象了。

“饿了吧,走,你回来没吃一顿可口的,去东来顺吃锅子去。”

这东来顺的火锅可是真讲究,尤其是那个羊肉锅子,现如今吃了,绝对是贴秋膘了。

早先的锅子精致,而且是铜炉的锅子,你吃羊肉的就去用羊肉锅子,牛肉的就用牛肉锅子,涮菜的就用菜锅子,绝对是不能混合在一起的,吃的是清水打边炉的那个味儿。

若是涮了羊肉,再去放牛肉,这就外道了。

清末的时候,大家还不吃牛肉呢,这是到了民国,才渐渐的开始火锅里面放牛肉了。

那祯禧当真是喜欢吃锅子的人,她爱吃,冬日里面的那个大白菜芯儿,放进去烫熟了,百吃不厌的。

四爷一片对女儿的心,也只能在这里补偿了,只是那祯禧总得拦着一点儿,“我们不如买了回去吃,家里吃,也热闹一些,我跟爸爸两个人,到底是不够热闹的。”

瞧瞧这丫头,说话这个漂亮啊,四爷一片为她的心,她不能说四爷浪费不是。

不是直接说费钱,而是说不够热闹,锅子一家子吃才叫热闹呢。

四爷想想也是,爷俩少有的一同去买卖了,到了回回的红案子上去买羊肉,他知道哪一家的羊肉最好吃了。

哪一家的羊肉最没有膻味,这样肉还是要吃口外的,口外的从山底下赶过来,路上喝了哪一条河的水,那水质可好,能去除膻味的,然后到了大前门那里,直接屠宰了,送到各大饭馆的,这叫一个新鲜。

那案子上的手艺也是真好,一片片儿的雪花一样的,要什么肉,哪一块儿的肉,都给您扎扎实实的刨出来一种艺术。

那祯禧站在红案钱,看着街上的叫卖,人来人往的,只觉得北平好,哪里都不如北平好,哪里也没有北平地道了。

“三姐儿,还有一个月要考试,你要不要去买些书看呢?”

四爷冷不丁问这么一句,当真是周全了,他想着离家这么久,怕她有所生疏了。

那祯禧摇摇头,“家里有课本,我去用五妹妹的课本看一下就可以了,不值当再去买书了。”

五姐儿比她小一些,课本还不全,那祯禧盘算着再去借别人的来看一下,不值当再去买了。

只是路过隆胜发的时候,四爷怎么也要去给她买一些零嘴儿吃才好,买了油炸锅巴再有鸡蛋卷,还有冰糖核桃,再有一份儿保定府的鸡肠。

一边拎着一边絮絮叨叨,“我刚开支了,有钱呢,家里有钱,早先就攒着了,多亏了你们奶奶精打细算。所以你尽管吃,小姑娘家家的容易饿,哪里就有不吃零嘴儿的呢。”

他拎着在前面走,不说其实也知道那祯禧是怕家里没钱,他就是再没钱,姑娘回来了,总得好好的给她招待一下。

在被人家里吃的再好,那也是他的一点儿心意。

那祯禧瞧着他一身的体面,头上一顶瓜皮帽,短发岔子上看,已经是半白了。

不由得眼里面一红,“爸,等我考上了,没几年就毕业了,大学里面可以去找兼职,到时候赚钱来了,给您买一双新皮鞋。”

一身体面的衣裳,就是再体面,也已经是过时陈旧了,皮鞋就是擦再多的鞋油,也没有光泽了。

四爷不放在心上,一乐呵就是了,“那敢情好,我擎等着了。”

他对孩子没什么指望,老爷子怎么养的他,他怎么养孩子。

吃饱穿暖了,那就自己去挣命吧,也不指望你多大能耐,也不指望你多大出息,能自己养活自己,满可以的了。

北平人就这么想的,哪怕就是养儿子的,也不见得多看重,找个事儿做,甭管是什么时,能祭奠五脏的就可以。

再给儿子一处小房儿,这是命根子,不巧了,四爷刚好有一处小房儿,就是猫儿耳朵胡同的那一处,一直空着呢。

这人生,他瞧着就挺好,有闲钱的时候,喝个小酒,给孩子买个零嘴儿。

没钱的时候,那就有没钱的活法,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到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