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心,这该如何宽心呢?
四太太愁的睡不下,在四爷面前,她还能申辩几句,不纳妾的话儿还能说得出口,毕竟是夫妻,四爷是个好性儿的人。
可是要是老爷子回来了,她总不能对着公公说出来不纳妾的混账话。
不纳妾,在她自己想法里,就是等同于混账话了。
“不纳妾,就是要那家断子绝孙啊。”
“不纳妾,就是四爷同意了,老爷子也不能这么不管的啊。”
“我不能成了那家的罪人,对不起列祖列宗,等着老爷子开口,又或者是四爷难心,不如我自己说,到底是要纳妾的。”
她喃喃的说着,瞧着窗户外面,四爷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跟刘妈嘱咐什么。
只见没一会儿,刘妈端着茶盘进门,放在炕桌上,“太太,您吃点,四爷特特的嘱咐我,给您打一碗红糖鸡蛋,红糖多多的放。”
“家里红糖不是没了?”
四太太算账的时候清清楚楚,有一笔极为细致的开销,就是要再买点红糖来,有的客人爱喝糖水。
刘妈擦了擦脸上的汗,看着大人孩子好好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嗓门也大起来了,说话带着响亮劲儿,“嗨,四爷去买的,这大半夜的铺子都关门了,他去找了相熟的油盐店,喊了伙计去开门的。”
四太太发苦的心里面,也跟喝了糖水一样的,她觉得不论是什么事儿,睡起来再说。
结果一大早带着晨露,老爷子就回家了,还没进院子,笑声就极具有穿透力的辐射到四周去了。
“生了,果真是生了,我半夜里就出发了。”
“不用车,我腿着回来的,走几个时辰不累的。”
“赶巧了,我也不知道要生,是寺里的方丈喊我回来的,说是家有喜事,我寻思着定然是早产的。”
一边跟四爷说着,一边进了院子,刘妈打水来洗漱,老爷子拿着手巾把子擦了擦脸,“快,我孙子呢,抱来给我看看。”
老爷子想当然的以为是孙子,就跟所有人以为的一样,话说出口,就看见刘妈苦瓜脸一样的笑。
“老爷子,是孙女。”
下意识的去看了四太太的窗户一眼,只觉得心里面涩然,“孙女啊,孙女,也抱来看看吧。”
那祯禧听得真真儿的,院子里面的人,声音都带着措不及防跟失落。
她抓着老爷子的手,是想着极力讨得老爷子欢心的,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不是。
老爷子抱着看,“是个机灵孩子,好孩子,好孩子啊,让四太太放宽心,好好养着便是了。”
声音里面带着些无精打采的,给孩子递给刘妈,那祯禧使劲的往后看一眼,似乎能看到老爷子侧头然后擦了擦眼角。
她这时候,也恨不得自己是个儿子了,要是个男孩子,大概没这么多的烦恼了。
老爷子虽然已过花甲之年,精神矍铄却是非同一般,前些日子去大钟寺,有大师清谈讲经,他自来是喜欢这些东西,便去小住几日。
原还要过些日子才回来的,只昨晚的时候,他跟宗山大师向来交好,宗山大师有秘而不宣的修行,行走世间多救死扶伤,功德修行极佳,在佛学经书方面也是别有造诣。
“您说说,我这心里啊,满以为是个孙子,兴冲冲的连夜回家赶去,没成想满心的欢喜落了空。”
老爷子心中意气难平,纵马到了大钟寺,梵音回响,他心中难免凄凉,去后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拿出酒来,对着满山秋叶醉饮。
又想起来家里无香火传递,不由怆然泪下,有小沙弥看到了,知道他与宗山交好,赶紧去寻了宗山大师来。
宗山笑而不语,只手中一串极大的佛珠,不长一串,粒粒如枣儿大小,名贵木材打磨,经年摩挲,沁色包浆实属珍品了,又是宗山大师这样的大师贴身之物,更加不凡了。
“你与我相知,知道我多年心结,完事解好,只一个是我的心头病,没个孙子,我就是闭眼都不安稳啊。”
宗山是个极为风趣幽默的人,他听了这黄连水一样的话,一点不受影响,只张嘴笑的震山响,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热情,那么的真挚。
“吾兄,吾兄啊,孙子孙女有甚区别,魔怔了不是?”
“天地之大,变化无常,人不过是沧海一粟,此间烦恼,百年之后,都是身后尘埃,不留余痕。”
老爷子抬眼看了宗山一眼,擦了擦眼泪,自己站起来,就知道不能跟这人呆的时间久了,不然总有出家的冲动,万事都看开了,那就成佛了。
生怕宗山再说下去,忙拉了他一把,跟他多说说俗气的事情,“依您看,我这辈子,还有没有孙子了。”
宗山有秘而不宣之术,能窥天机,懂星宿连理之术,平常人不知道罢了。
只见他依然是含笑站在树底下,有树叶枯黄落下,倒是衬得他一身青衫愈发出尘,好似羽化登仙一般,他懂,就是不说罢了,所以只能含笑示人。
老爷子碰了个软钉子,“三日酒,定要赏脸。”
宗山大师这才点点头,“当去,当去的。”
老爷子倾吐一番,骑马奔袭一段路程,不由得拉了拉缰绳,放慢了走,前后一思索宗山态度,只觉得家里孙女应当是不同凡响的。
不然昨夜为何特特的来告诉他,家中有喜事呢?
既然不是孙子,在他看来这喜事也不算大,但是宗山大师既然说是喜事了,那就不是一般人的喜事,而且答应了洗三日来家里,老爷子渐渐的咋摸出一点味儿来了。
这孙女,怕是以后不同凡响的,家族复兴,也许有些生机在她身上。
回忆一下这孩子的面貌,早上只匆匆抱了一下,只记得那额头宽阔,像是杨柳青年画上的寿星老爷子,那脑门如出一辙的宽阔而微微的隆起来,庭宇开阔,是聪明长寿之相。
是的,老爷子回忆的没错,那祯禧自己伸手摸摸脑门,也不由得龇牙咧嘴,她虽然看不到,但是浑身上下摸两下,也觉得这脑门似乎是过大了。
要是脸整个的摔下去,人家都是鼻子先破,她疑心自己怕是脑门先落地。
不过,家里对于她的长相,似乎除了富贵觉得长得好之外,其余人一概不是很关心,注意力都在性别上了。
就连那四太太,也没好好端详一下这个女儿,就开始拿起来算盘盘账了。
家里出嫁的大姑奶奶,二姑奶奶都回来了,帮着一起张罗。
大姑奶奶跟二姑奶奶隔得年纪小,大姑奶奶三年前出嫁的,二姑奶奶是一年前,都是一等一的人。
没出门子的时候,大家见了都要说一声体面,长相极为排场跟秀美,结婚了以后,扎着旗头或者是两把小刷子,出门会客的太太们看到了,没有一个不夸干净利索的。
那祯禧转着眼珠子看着,看看大姐,再看看二姐,只觉得别样的亲切,她看看大姐的额头,再看看二姐的额头,都是光洁美丽的。
按照这个遗传基因来看,她的应当也不会丑,是自己多心了,笑嘻嘻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想到一下子引起二姐的注意,就听到耳朵边一声惊呼,“哎呦,奶奶快看,三妹的脑门,怎么这样出奇的大?”
大家这才好像才发现这大脑门,果真是出奇的大,别样的大啊,各自围着惊叹一番。
那祯禧的脸就黑了,什么意思,合着一家子漂亮女人里面,就只有自己脑门大的难看,还真是让人没脾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