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遇待文秀清睡着了,绷紧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然而想到文秀清方才的热情,韩时遇又忍不住苦笑,无比的希望明天就能回府学。
只这是奢望。
韩时遇暗暗叹息一声,稳了稳心绪闭眼继续睡觉。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科举。
次日卯初,也就是早上五点钟,韩时遇准时醒了。
他悄悄的转头看了一眼里侧的文秀清,小姑娘正睡得甜酣,他便掀起被子,小心翼翼的起了身,穿上衣裳换上鞋子,开门出去,瞬间带着泥土芬芳的晨风便扑了他一个满面。
他伸伸手踢踢腿,将身子活动开之后便出了院子,沿着昨晚记忆的路线出了村子,而后顺着大路开始跑步,一直跑到三里外一棵大榕树下,方才停歇下来,将筋骨拉开,又打了一套拳,最后面朝着金色的田野背书,清越的读书声远远传送出去,传入早起巡查田地的老农耳中,不由得循声眺望,只见一抹模糊的青影,顿时惊奇。
“不知是哪个读书人,这般早就出来读书了。”老农喟叹:“由此可见,这读书可一点儿都不比我们种地轻松啊。”
韩时遇背完书后看天色已然大亮,日头都出来了,便又一路跑了回去。
回到村子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然苏醒,男人扛着锄头下田,妇人用木盆端着脏衣服到河边清洗,小孩子也满村子跑,一只红冠高昂的公鸡带着几只母鸡在巷子里走来走去,看到虫子便又飞扑过去。
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
“秀才公,你这是怎么了?掉水里了?”
韩时遇进了村子便变跑为走,自然也就遇到了早起的村人,对方一见他浑身汗湿想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便忍不住大吃一惊问道。
韩时遇正要回答,便听得旁边另有一人幸灾乐祸的说道;“这还用问,肯定是没中举,觉得没脸见人,半夜偷偷的想要投河自尽,又舍不得死,自己爬起来了吧?”
早先关心询问的村人闻言大惊:“秀才公,你不会真的——你别想不开啊,你还这般年轻,便是这一次不中,日后也多的是机会呢,可万不能做傻事。”
话音落便听得孩子一声嚎:“不好了,太爷爷,婶婆,遇叔叔跳河啦。”
韩时遇忙循声看过去,那朝家里狂奔的小身影不是昨晚冒黑守在村口的野小子是谁?
“野小子,莫跑!”韩时遇忙追过去。
只那野小子早跑得没影踪了。
倒是周围村民听到声响纷纷跑出来,见韩时遇这般模样,又惊又疑。
“秀才公,你果真跳河啦?你还年轻,一次不中,日后再考便是,可莫要想不开呀。”
“是啊是啊。人最重要,你可千万莫要想不开。”
“多想想家里,你还有娘和媳妇妹妹呢,你要是出什么事,叫她们娘三怎么活?”
……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劝解韩时遇,也都算是好意了。
韩时遇心暖的同时也知误会须得尽快解开:“多谢诸位关心。不过此乃是误会。我从未曾跳河,只是早起出去跑步锻炼身体,热出了一身汗罢了。”
大家伙都不太相信。
此前挑事的婆子又嗤笑道:“嗐,跳河便是跳河,有甚不敢认的?”
韩时遇转身看去,对方唇角有一颗黑痣,吊梢眉,三角眼,一看就刻薄。
他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女子有四德,德、言、容、工。妇德乃是四德之首。要求女子安贫恭俭,敬身重义,和亲睦邻。妇德之后便是妇言,要求女子言语得体,不逞口舌,不恶语伤人,挑拨是非。因女子若干犯口舌,则令家族不和,是以方有所谓七出之条。”
那婆子闻言脸色大变:“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倒是搬出什么七出之条来吓唬我?你这是要仗着自己是秀才便欺负人么?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韩时遇淡淡一笑:“婶子又何必慌乱?虽则你恶语伤人,肆意妄测,然到底也是我的同族长辈,我身为晚辈自是不好与你计较,然也不得不提醒一句,婶子肆意纵情高论取乐,倒是快意,只不知外人听闻,不得以为我韩家女子皆是这般多口多舌,挑事生非不说,只怕韩家男儿也皆成了孬种,些许小事便寻死觅活的,软弱可欺。”
韩时遇话音一落,周围众人俱都变色,齐齐望向那婆子:“齐菜花,你不会说话少说两句会死么?”
更有男人直接冲过来扬手便给那婆子一个巴掌,“我叫你多嘴。”
齐菜花捂脸辩解:“这可怪不得我,他这个样子,又刚刚落第,谁见不会多想?”
众人啐她一口:“你心里盼着人家不好才会有这种恶毒想法,我们可没有!”
她男人见她仍旧冥顽不灵,气得又给了她两巴掌,齐菜花眼泪汪汪,再不敢言,方才转身一脸愧疚的朝韩时遇拱手:“秀才公莫怪,你婶子她乃是有口无心。”
呵呵,你家有口无心便能指着人造谣说跳河?
要知韩时遇乃是秀才,将来还要科举的!
这话传出去,人会怎么想他?不得以为他不堪重任?
名声对于走仕途之人而言,可是极为重要的。
要上官以为你不堪重任,你还想升职?
“哥哥!”
韩时遇还未说话,便看到韩张氏三人急急慌慌的朝这边跑过来,韩张氏到底是年纪大了,跑没几步路便气喘吁吁,文秀清便是再心急也没法,只得搀扶着韩张氏往前走,韩时萱则是没有顾忌,看到韩时遇便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只扑进韩时遇的怀里。
“哥哥你不要死啊!”
“遇哥儿。”向来一丝不苟的韩张氏这会儿发鬓凌乱,脸色苍白,望向韩时遇颤颤巍巍,几乎站不住。
“夫君!”文秀清也是双眼通红,满面心急担忧。
“我无事。”韩时遇忙将韩时萱扶住了,向韩张氏和文秀清解释:“只是早起出去锻炼身体,是野小子误会了。”
“我才没有误会。”野小子钻出来:“方才我明明听到菜花婆婆说的。”
齐菜花心虚,后退一步,张口想语,她男人瞪着她,遂不敢言,只往后躲。
“时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在韩时风和韩时云的搀扶下走上前来,缓了缓气息问道。
“我早起出去锻炼身体了,出了一身汗,菜花婶子便造谣我是落第失落,跳河自尽。”韩时遇看向韩时云:“你们若是不信可问二哥,我在省城的时候便每日卯初起身,沿街跑步锻炼,差不多这个时辰回院子用早膳。”
韩时云连连点头:“爷,我方才便说了,遇弟经此一番乡试,深觉身体不够康健,恐日后影响科举,因而下定决心要将身体锻炼好,是以每日卯初起身外出锻炼,卯正回来,断然不可能跳河自尽的,定是那起子心思叵测的在胡说八道,败坏遇弟的名声。”
韩时云说着朝菜花婶子冷哼了一声,齐菜花龟缩。
至此,韩老爷子和韩张氏等人才算是明白果真是乌龙,韩时遇根本就没有轻生的念头和行为,完全是这齐菜花胡说的。
韩张氏瞬间气得想撕人:“齐菜花!”
韩时遇扶住韩张氏:“母亲息怒。菜花婶子造谣生事,乃是犯了口舌,此事我相信勇叔定会给我一个交代的。如果勇叔没法子给我一个交代,还有族里呢,若族里不行,还有县衙门。我相信,总有个能讨公道的地方。”
韩时遇说得风轻云淡,菜花婶子和她的丈夫韩勇却听得冷汗直流。
韩勇忙不迭说道:“秀才公放心,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作为现任族长的韩老爷子也沉声道:“时遇你放心,这等事族里绝不会轻饶。”
韩时遇乃是族中最有天分最有希望中举之人,即便如今韩时遇尚未中举,但他身上有秀才的功名,也无形中能在四乡八邻里提高他们凤溪村韩家人的名望。是以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信口污蔑,败坏他的名声。
韩老爷子给大儿子韩茂使了个眼色,韩茂便笑着对韩时遇道:“时遇,你这一身的汗,还是赶紧回去换了吧,晨风寒凉,莫要着凉了。这边的事,有大伯看着呢,大伯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也绝不会让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流传出去坏你的名声。”
“如此便有劳大伯了。”韩时遇朝韩茂拱拱手,又朝其余村人微微颔首致意,亲自扶着韩老爷子回去了。
韩时遇回到家中,韩张氏等人忙张罗给他抬水擦洗,韩时遇眼见文秀清瘦骨伶仃的拎着木桶抬水,整个人被沉甸甸的水桶带得弯曲,忙上前接过:“我来。”
他如今力气不错,轻而易举的便将水桶拎到浴室。
这大白日的,他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体上,这般一用力便将身体显露出来,劲瘦有力,充满男子气概,与他以往文质彬彬的样子全然不似,文秀清不由得脸上一红,忙转身跑回房间给他拿换洗的干净衣衫。
韩时遇迅速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衫,整个人神采奕奕,与从前大不一样,但韩张氏娘三见了却是大大的松一口气,如若果真是跳河,精神定然不振,可他如今这气色,分明极好,那便是他此前所言是真,他果真是出去锻炼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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