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传闻,池月已经听过了。
再次听见,也只是好笑。
“既然都是家里有矿的人了,还在乎什么项目。”
老村长眼睛都急红了,“这不是他们瞎扯的吗?池月,你是在乔总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你帮咱们村说点好听的,劝劝乔总……”
“说不了。”池月面无表情,“我只是给他打工的。说得难听点,人家是同情咱们月亮坞的人,这才来这儿招聘。我也只是赶巧了,多念几年书,又熟悉月亮坞的环境,这才被聘用。我可没那么不识好歹,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村长老脸通红。
不识好歹——说的不就是他们那些人吗?
“不论怎么说,也不能让乔总撤资。我这就去给书记打电话,咱们再找他谈谈。池月,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你去说说,啊,为了月亮坞,求求他。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啊……”
老村长离开的时候,语重心长,快急出泪来了。
池月不说话。
冷着脸,进了乔东阳的帐篷。
……
乔东阳在帐篷里,抱着个笔记本电脑,把键盘敲得啪啪作响。
看到池月进去,他停下手里的事,合上笔记本,拍拍身边的位置,
“过来坐。”
池月没有吭声,走近,蹲下身去抬起他的胳膊。
“医生让你这只胳膊,不要乱动。”
“我就用了下电脑……”
“电脑也不能用。”
乔东阳瞄她,眼窝有笑,“好吧好吧,听你的。”
池月抿着唇坐下来,不说话了,双手搭在膝盖上,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
帐篷里沉寂了片刻,乔东阳突然笑了出来,轻轻拉过她的手。
“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是不是真的要撤资。”
“你不会的。”池月转过头,眼睛轻轻一眨,表情狡黠,“昨天晚上有个人才告诉我,说他有了月亮坞的项目,未来几年都会过得很有意义,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变了。”
“有可能的。”乔东阳打个呵欠,揽住她的肩膀,“我又没睡舒服。”
“……”
他一副怨念的样子,半真半假,有点好笑。
池月翻个白眼,想了想,又严肃说:“不过你的做法是对的,先给这些人施施压,让他们警醒一下,也是好事。”
“哦?”乔东阳似笑非笑,“我以为你会帮着你的乡亲们说话?”
“人心不足。不因为他们是谁而改变。”
池月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认真分析,“也许一开始,咱们就做错了。”
乔东阳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把玩着她的小手,抚着那细腻柔软的肌肤,漫不经心地笑,“是吗?池小姐赶紧指点一下我。”
池月眉心拧起,“你到月亮坞投资,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是财大气粗,人傻钱多。这个馅饼落得太精准,直接就喂到了别人的嘴里。他们不仅不会珍惜,反而会觉得理所当然,甚至反过来以为,是你对月亮坞有所企图……”
乔东阳哼哼,但笑不语。
池月道:“如果项目开始之前,我们没有确定月亮坞,而是在周边到处走一走,做出一副方案没有确定,地点没有选好的样子,让各个村或者镇里出方案,竞标选址……那这些人就会患得患失,如果是好不容易选上的,他们还敢轻易去闹吗?”
“好有道理的样子。”
“这不是道理,是人性。”
乔东阳微微勾起唇角,蓦地伸出手,刮她鼻子。
“池小姐年纪不大,却如此知世故,真是不容易。”
“知世故而不世故,更不容易。”
“啧,这是在夸自己了?”
池月哼一声,继续说正事,“下午你召开项目组的会议,不要透风。就做出要撤资的姿态来。我回家去,肯定会有人来找我打听情况,我再顺着这话去说。咱们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
“然后呢?”
池月冷笑一声。
“等着他们来求你。”
“求我?那我答应吗?”
“不!”池月目光沉沉,冷得一点热气都没有,“不要答应。一定要等他们再三恳求,你再勉为其难的答应试做一下。你记住,钱在你手上,资源在你手上,你才是大爷。”
“……”乔东阳兴味地看着她。
“池小姐,你这胳膊肘儿是弯了。”
池月瞪他一眼,不像是开玩笑,“为了今后少点麻烦,这次一定要给他们足够的教训。你要是狠不下心,他们就会骑到你的头上来。项目还没有开始就这样,如果你不能震慑住当地人,今后的麻烦只会更多,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乔东阳笑得眼都弯了。
“啧,有老婆真好。可以帮我出谋划策。”
池月沉默不语。
于她而言,这不叫出谋划策,只是她比他更了解这些人。
“我也是为了他们,为了月亮坞。”
……
下午。
池月回家不到半小时,杜俏就抱着她家的老二,带着一个女的来了家。
人还在院子里,脆生生的笑就传了进来。
“池月,你在家里呢?我嫂子说想过来看看池雁的机器人。”
池月正在堂屋里,和池雁蹲在一起,一句一句逗天猫说话。
闻言她抬了一下头,招呼杜俏和那女的坐。
杜俏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望向她身侧的女人。
“池月,这是我小五嫂。万春兰。你还没见过吧?”
没见过,但听过。
池月不咸不淡地笑,“小五嫂,坐吧。”
杜俏的小五哥就是杜明宇,那个和池雁谈过恋爱的青梅竹马。这小五嫂看上去就是个典型的家庭妇女,膀大腰圆,皮肤粗糙,看得出来生活过得并不精细,没有足够的保养和护理。
池月无法猜测万春兰知不知道池雁和杜明宇的事,更不知道她来看机器人是真是假,但池月知道,杜俏来,肯定是想来探听拆迁消息的。
几个人在堂屋里聊天。
有了机器人天猫的存在,气氛倒也自在,少了很多尴尬。
大家都和机器人说话,你一句,我一句。
于凤不放心,从里屋到院子,来来去去走了好几次。
每一次都拿眼睛盯着她们。
池月知道老妈的担心,只是笑笑,不说话。
不管这个小五嫂心里怎么想,反正池雁是不认识她的。情敌这种事,如果只有一方热衷,没有意义。
“池月……”
杜俏吭哧吭哧的,果然说到了来意。
“我听说村上的项目要停了?”
“唔。”池月叹息一声,“好像是。”
“乔总真的要撤资了吗?”
池月冷笑,“不然呢?人家好心好意来投资,帮我们脱贫致富,结果差一点被捅死……换了你,你走不走?有钱哪里做不了项目,何必找罪受。”
“也是。”杜俏不自在地捋了下头发,满脸的难过,“这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了,真是……这笔糊涂账,咱们该找谁去算。”
池月不说话,一脸冷意。
“池月。”杜俏低下头,望着她,“你和乔总……是挺好的吧?”
“一般般,他是我一个学校的学长。”
“这样啊?”杜俏目光有些闪烁,“我怎么听你妈说,他……在追求你?”
“……”
池月差一点被唾沫呛死。
这个妈啊!
生怕她麻烦不够多吗?
这种事……也拿去炫耀和显摆。
是的,哪怕池月没听到没看见,也能猜出于凤跟人家说起她和乔东阳的关系时,那得意的样子。毕竟她这辈子可以拿出去找三姑六婆炫耀的事不多……
“别听我妈瞎说。”池月哭笑不得的样子,“乔师兄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做什么都不方便。我跟他以前见过,我又参加过他的星空行者节目,算是老熟人了。他跟我走得近一点,多正常啦?”
“这到是。你妈说的时候,我就不太相信呢。乔总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女人没有啊……”
“!”这话说得。
池月瞄她一眼,只是笑,“所以,你也别指望我能说得上话。我看他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今天回来就让开会谈撤资的事……你看,我都被他赶回来了,没让参加会议。”
“他还怕你说出去啊?”
“毕竟我是月亮坞的人嘛,到处都有亲戚……”
“唉!”
杜俏这一声叹息,很重。
比刚才说的所有话,都要来得灰心丧气。
“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池月沉默一会,看着她,“那也不一定。”
“有什么办法?”杜俏一脸兴奋。
“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只要诚意够,事情也不能说就没有转机吧。”
她看着杜俏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忽而又是一笑,“当然,我也只是个局外人,随便说说。乔师兄这个人善良,但还是比较固执的,他认准的事,很难回头……怕是要费些事了。”
杜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时,她旁边的万春兰说话了。
“我和杜明宇就是听说家里要拆迁,村里招人,专门辞了工赶回来的。没想到,这刚到家,就赶上这么个事,真是气人。你说那横峰村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他们要不是沾了咱们月亮坞的光,有得拆吗?结果带头闹事,吃我们的饭,还砸我们的锅。”
项目名称是月亮坞改造工程。
在这一点上,月亮坞的村民是有优越感的。
出了事,现在大家的埋怨都冲横峰村人去了。
万春兰的话非常居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池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曾想,正在和小天猫玩耍的池雁,突然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小声问池月:“明宇回来了吗?在哪儿呢?噫,明宇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
房间里突然安静。
事过多年,池月以为她已经忘了……
莫名塞了口郁气,她轻轻环住池雁的肩膀。
“姐,我们把天猫带到房间里去玩,好不好?”
“不好。”池雁站起身,往外头看了一眼,走到门边,伸脖子去看,“明宇回来了,我回房间去,他就看不到我了。”
池月动了动嘴皮,沉下脸,有些生气。
恨杜俏把她小五嫂带过来,恨万春兰提及杜明宇。
不管她们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池月讨厌一切让池雁伤心和难堪的事。
劝不住池雁,她回头就准备撵人。
“阿俏,我还有事,怕是不能招呼你们了……”
杜俏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自己该走了。
“好的好的,你忙。小五嫂,咱们回去吧……”
万春兰迟疑了至少有三秒,看了看傻乎乎站在门口张望的池雁,突然笑了起来,“阿俏,池雁就是明宇以前的对象吧?”
池月的脸更难看了。
杜俏一脸尴尬,拉她走。
“对什么象啊,那个时候大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的。就是瞎扯!”
“是啊,小时候谈的恋爱,都当不得真。”万春兰了然地笑,又同情地看了池雁一眼,“她这是生什么病了吗?看这样子,像是脑子都糊涂了?”
池月牙槽都咬紧了。
在她的私人领地里,池雁绝对是最为薄弱的一环。
为了池雁,她所有的风度和道理都可以没有。
“你们赶紧走吧,不送了。”
她冷着脸走出院子,拉开大门,想送客。
没想到,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不知道他站了多久,黝黑的脸上有经年的风霜与疲态,看到池月出现,微微错愕,窘迫得脸都红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宇?”万春兰喊了起来,“你怎么也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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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这两个人,真是越来越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