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允离看着哥哥,哥哥脸上带着一点促狭的笑容,跟从前一模一样,她又看了一眼乔公公。乔公公的肩头停着一只胖嘟嘟的灰鸽子,不知道何时飞来,乔公公逗了逗鸽子,朝她点点头。
铁勒十和摩米看到莫言晨的这个笑容,就觉得浑身发麻。他们俩人授命在欣国暗中活动,每次碰到这位太子殿下,都会倒霉。
摩米想到他们此刻人多势众,莫言晨此时是个逃家的太子,不再有往日的权柄,冷笑了两声道:“莫要故弄玄虚,今日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宁骥包扎了一半,此刻也站起身来,走到了莫言晨的身后,拍拍他肩膀道:“兄弟,我们一起。”
莫言晨回头看着陌生的宁骥,笑了,搂住了他的肩膀:“兄弟,一起。”
莫允离觉得此刻似乎时光长河溅起水花,水雾晶莹之中,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虽然情势危急,可她的心中却感到一丝满足。她过去失去的重要的人,在这一刻终于全部找回来了。
铁勒十大吼道:“虚张声势!再来一次没人会上当了!”
莫言晨却微微笑了,他不去理会铁墨人,转身看着紧张的大家道:“我方才忘了说,我从昆仑下来的时候,远远看到了欣国的军队。我猜此刻他们已经到了村口了。”
莫言晨的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鼓声,传来了整齐的呼喊:“冲锋冲锋!”
铁勒十和摩米吓得面无土色,转身就要逃。而村民们也立刻发现,他们方才用了吃奶的劲儿呐喊,远远不及此刻真正的军队的声威。
他们只觉得那震天的呐喊声,似乎能将昆仑的积雪都震落下来。大军还未开到,他们已经觉得地面震动起来。
莫言晨和宁骥此刻怎么能让铁勒十两人跑掉。他们拔出武器,便冲了过去。
铁勒十和摩米两人吓破了胆,再也不见方才的神气。他们本来就打不过莫言晨和宁骥,此刻虽然拼命反抗,还是不到五十招,就已经落败。
莫言晨挥出一剑,剑气冲天,将二人远远击飞,他们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喊痛,再也站不起来了。
乔公公肩头的灰鸽子,一振翅,飞上了蓝天。而那欣国的军队终于杀到。他们军容整肃,兵强马壮,瞬间就将铁墨人的余党扫了个干净。
到此大获全胜,村中危急终于解除。
那领头接应的将领,正是大家的老熟人侍卫统领上官永平。
他们将雍州鼎护送回京之后,就马不停蹄来保护莫允离。看到了乔公公的烟花传讯,快马加鞭追了上来。总算来得及时,为大家解围。
这下有了这么多人保护。大家心中安定。
而找到莫言晨,让上官永平欣喜若狂。他忙派人将这太子牢牢保护起来,就怕他一不高兴就又跑掉了。
第二天,村中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来感谢大家。他们将疏散到昆仑山脚的老弱妇孺们都接了回来。一时村中鸡犬相闻,孩童们跑来跑去,又恢复了过去的生机。
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村长引咎辞职,占堆上任新村长,在村中的庙宇之中开会,准备兴利除弊,让大家畅所欲言。即便到了宴会上,他依然被大家围在中央,这小村落,现出了勃勃生机。
宴会开始了。浓香扑鼻的奶茶和烈酒,烤的油汪汪的牛羊肉,大盘大盘端了上来。到处都是欢歌笑语。
莫允离坐在村民们中间,吃着牦牛酸奶,看着哥哥和宁骥跟占堆他们拼酒,阿诺金糕蹿来蹿去,跟大家讨教高原民歌。看着军士们卸下了重甲,露出了笑容,拿着军刀切着大块的手抓羊肉。
到了此刻,她的心终于能放松下来。明亮的月色之下,高山草原的芬芳和美酒佳肴的香味飘了很远。
只是莫允离还是有点不安,她追问哥哥,当初他为什么不告而别,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哥哥却只说是他的错,其余就不肯再多言了。
莫允离看着他虽然微笑,可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排遣的落寞。
她也没敢再追问他,诺莎香琼是不是和他在一起。现在诺莎香琼哪里去了。
篝火燃起,高原的夜空群星璀璨,深蓝的夜幕之中缀满了钻石一般的星辰。
莫言晨喝得微醺,推开了要跟他继续拼酒的宁骥,转身端起酒杯去找鲁茸卓玛。
他举起酒杯,微笑着向她道谢:“大夫,您的方法十分管用,待我回到朝中,定送千金来感谢大夫。”
鲁茸卓玛看着他叹了口气道:“你一个人回来了。我就知道你终于明白了。”她望着在跟兄弟们大口喝酒吃肉的占堆,又叹道:“人不能靠那种方法,留下一个人。”
莫言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和鲁茸卓玛碰了碰杯,都一饮而尽,他又轻声道:“谢谢大夫。您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洞察人心。”
鲁茸卓玛看着他道:“你的真气一直聚在腿上,但你从未放弃每日冲关,将这挫折变成了积累,待到冲破关隘,你的武艺会更加精进,也算因祸得福。”她轻声道:“看了你的身手,我想若你之前真心要走,谁也无法拦住你。”
莫言晨目光一闪,笑了笑,只是重新倒满了酒杯,没有说话。
莫允离的注意力都在哥哥身上,看他居然走过去和鲁茸卓玛有说有笑,十分惊讶。她现在好不容易才盼到哥哥,可是哥哥却什么都不肯多说,而她又没有见到诺莎香琼,心中总是十分不踏实。
她留意着哥哥的动向,便也随着他去找鲁茸卓玛。她跟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鲁茸卓玛的话。
莫允离不由一惊,问道:“哥哥,你还打算去哪儿?”
莫言晨见妹妹有点着急,他却促狭地呵呵一笑,故意道:“阿允,好男儿四海为家,哥哥哪里都想去。”
莫允离不由真急了,她忙道:“哥哥,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我一起去,不许再一个人跑掉。”
说话之间,她看着哥哥,又看看鲁茸卓玛,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她十分惊讶地问:“大夫,我哥哥是你的病人么?”
鲁茸卓玛还没有说什么,正好走到他们身旁的房东老大娘听到了,道:“原来这小伙子居然是你哥哥。他是卓玛的病人啊。喔对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姑娘呢?她看起来那么瘦,居然一把就把占堆扔出去了。”
莫言晨的脸色微微一变,莫允离听到这样的描述,立刻明白了跟哥哥在一起的女孩儿一定是诺莎香琼。
她忙追问道:“哥哥你来看得什么病?可看好了?”
房东老太太惊讶地道:“姑娘,你不知道么?你看他现在站起来了,活蹦乱跳的,当然是看好了啊。他来的时候,可是坐着轮椅来的啊!”
莫允离的脸色瞬间大变,她抬头轻声问哥哥:“你一直不回来,也不跟大家联系,是因为……你站不起来了么?你怎么能这样呢?”
莫言晨没想到从前是他追着妹妹跑,如今妹妹会追着他跑。他本不想告诉她,结果她还是知道了。
他忙搂住了妹妹,对大家说声一会再聊,便将她拉走了。
莫允离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眼里映着篝火明亮的光芒,一汪水在荡漾着,仿佛马上就要溢出来。
莫言晨看妹妹这个模样,他轻叹了声道:“阿允,是我不好,我一开始就着了道。欣国不需要一个站不起来的皇帝。”他止住莫允离:“我知道,父皇母后和你都不会抛弃我。你不在乎哥哥变成什么样,对么?”
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幽深,他看着天上的明星道:“阿允,在富贵乡之中,有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明白,也看不到。我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东躲西藏,还要追寻九鼎下落的这一年之中,我看到了很多,听到了很多。你如今微服出巡,想必也有很多收获吧。”
莫允离听他对他的艰辛遭遇避而不谈,将一切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她不由十分心疼。
莫言晨摸摸她的头发,搂了搂她道:“阿允,你长大了。哥哥我在这一年之中,有不少发现,而且,”他顿了顿道:“有香琼在,她照顾得我很好。我并没有吃苦。”
莫允离终于听到他提起诺莎香琼了。她望着哥哥忽然道:“香琼姐姐在哪里?你回来了,她为什么不跟着你一起来?方才大夫所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是她让你站不起来的对么?”
她见哥哥并未否认,只觉又痛心又惊讶,她轻声道:“哥哥,她害了你,你什么都知道,却不肯离开她?你就这么喜欢她么?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肯站起来了,肯出现在我面前了?”
莫言晨看着聪慧而悲伤的妹妹,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她了。可是他也有点吃惊:“阿允,你现在懂得什么是爱情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远处看着他们的宁骥身上:“是他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啊。”
莫允离脸微微红了,却依然望着哥哥不说话。
莫言晨知道妹妹这次真生气了。他笑道:“好吧。阿允不要生气,我都告诉你。我当日离宫,确实是因为中了香琼的惑心术。但是我很快就清醒过来了。我没有声张,相反将计就计,和她一起寻找九鼎,确实有诸多考量。”
莫允离望着他的眼睛道:“哥哥,你一直觉得对不起香琼姐姐,对么?你觉得她为了你承受了太多不公,即便她对你做出这样的事儿,你也不想怪她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