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帝呆愣片刻,大喜:“当真?!”
“真真真……”太监欢喜得语无伦次,“皇后娘娘亲自看着太医把的脉,千真万确了才叫奴才来禀告皇上。”
“好好好……”永兴帝兴奋得红光满面,“哈哈哈……朕要当爷爷了!”
“恭喜舅舅!”裴义淳马上道。
永兴帝一怔,这才想起他和余慧心还在,不由板起了脸,紧跟着心中一惊,不好意思追究余慧心了。因为他发现,自己也重男轻女。
他即将荣升祖辈, 第一个给他报喜的并不是太子,是永宁公主,上个月在北山避暑的时候。
他当时并不激动,只觉得永宁成婚多年,终于怀上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听到太子妃有喜,他下意识便想——生个大胖小子,江山后继有人……
他冷静下来,淡淡地扫了余慧心一眼,对她和裴义淳道:“罢了,朕今日高兴,你们回去吧。”
二人急忙答应。
永兴帝又道:“你们成亲也有些时日了,早点生养,也好让皇姐安心。”
余慧心脸微红,这时候有身为女人的自觉了,低着头想躲在裴义淳身后。
裴义淳道:“外甥谨遵舅舅教诲。”
“朕教诲你这个干什么?”永兴帝实在无奈,挥挥手将两人撵走了。
出了宫,两人才松口气。
余慧心有些脚软地爬进马车,裴义淳坐在她身边,微微叹气,待马车行驶了一阵才道:“你呀……什么都敢说。就算舅舅平日疼我,也不一定饶恕你。天子一怒,山河变色,万一他要砍你头呢?”
“皇上不会。”余慧心笃定地道。
“你又知道了?”
“虽然辩的是男女孰轻孰重,但也是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事儿。圣上只要心系百姓,就不会与我计较。对寻常百姓来说,弃掉女婴养男婴是理所应当、只赚不赔的事,但对圣上来说不是!大家都不要女婴,长此以往,男人多出许多来,取不到老婆、传不了香火,会生出乱子的。”
裴义淳倒吸一口气。虽然她在《美人涧》里写到一些,但他并未想得太深远。现今她一说,他就看到事情的利害之处了,皇上自然比他看得更透彻。
他不由感慨:“这么说来,圣上今日被你点醒了这个事儿,嘴上骂你,心里怕还要记着你的好?”
“我不要他记我的好。”余慧心委屈地靠在他肩上,“万一他哪天不开心了、翻旧账,就要找我清算!我只盼着他别打扰我写文章,我这辈子,除了喜爱你,就只喜欢这件事了。”
裴义淳:“…………”
不!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向着你帮着你护着你……好吧,我真的会!
他抱住她:“再说一遍,不然下回你再闯祸,我不管你死活了。”
余慧心低低一笑,凑近他耳边说:“夫君,我心悦你、喜爱你、珍重你……爱你。”
裴义淳:“……”啧~娘子油嘴滑舌,心不诚,真让人讨厌!
“你脸红了。”余慧心突然盯着他的脸,伸手刮了刮。
他紧张地将她手拉下去:“庄重点!”
余慧心不由翻了个白眼,朝他吻去:“马车上又没别人,你高兴就笑嘛,不然我以为你讨厌我……”
“你别——”裴义淳一下子翻倒,连带她一起跌坐在马车中央,她还是骑在他腰上的。这姿势……
裴义淳捂脸。
“少爷?”马车停了,捧砚极其担忧。
余慧心火速爬起来,规规矩矩地坐好。
裴义淳:“……无事。你停下来作甚?”
余慧心:“……”怎么感觉在说她?
捧砚没吭声,继续上路。
裴义淳看向余慧心,余慧心脸一红,在他坐回身边时,突然问:“叫《谜案集》怎么样?”
“什么?”
“就是……给你写的故事。”
“唔……写好再说。”他现在哪有心思讨论那个。不过,刚刚的话题好像也没法接起来了。
回到裴府,裴义淳扶余慧心下马车,挨在她耳边说了句:“我也心悦你、喜爱你、珍重你。”
说完,他感觉刚刚在马车上的事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
安阳听说太子妃怀孕,不由得看向余慧心,想催她和裴义淳抓紧。但想到他们才结婚三个月,又不好太着急。太子比裴义淳早成亲几个月,不也才怀上吗?
她压下心中的急迫与盼望,让厨房每日里多给余慧心和裴义淳送补品,搞得余慧心更加严肃地对待排卵期——她现在是真的不想生。
和裴义淳说了要写侦探文后,余慧心觉得自己也不能完全不懂律例,于是主动提出增加一门功课——学习本朝律例。甚至,她还想多学习几朝的,等本朝罪案写得太多之后,就换个主角换个朝代重新写。
于是她现在很忙,忙着提升自己,暂时没空要孩子。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想过二人世界,孩子一来,就没有如今的潇洒自在了。
过了中秋,空气渐凉,余慧心和裴骊珠在上房陪安阳下跳棋。
跳棋当然是余慧心“发明”的。裴义淳收藏了各色宝石,原本是留着画画用的。前一阵安阳吩咐匠人给余慧心和裴骊珠打首饰,裴义淳想起来,将各色石头找出来交给余慧心:“你拿去做首饰吧。”
余慧心差点闪瞎眼。
她最近天天陪安阳打麻将、斗地主,琢磨着只有麻将和扑克太腻了,正想再“发明”点什么,跳棋已经在脑子里出现过了。看到红宝石、蓝宝石、绿宝石……想起上辈子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忍不住和裴义淳一说。
裴义淳喜欢新鲜玩意,一听就兴致勃勃,详细问了她棋盘的样子。
棋盘她早就想过怎么做了——用泥倒个模子,线条一划,再拿颗珠子将格子摁出来,放到窑里一烧就好了。
棋子她原本没想好用什么做、怎么做,就交给裴义淳了。
昨天,裴义淳将做好的跳棋拿了来。
棋子是各色宝石和玉石做的,打磨得光滑圆润,剩下的边角料他十分节俭地收起来做颜料了;棋盘他没用陶土烧,那样太容易碎,而是用了木头做。余慧心没提建议,他却做得有模有样,分了两层,下面是底座,上面的棋盘打孔,比刨半个坑简单。
有了新玩具,安阳自然又迷上了,带着余慧心和裴骊珠从昨天玩到今天。
傍晚时,裴义淳带着阿谨、阿学和圆圆来了。
安阳道:“你们也来下棋,别读书读傻了。”
“快用膳了。”裴义淳说,“爹回来了?”
“还没,又有事绊住脚了吧?”安阳知道永兴帝对裴老爷重视,没放在心上,“正好下着棋等。反正他不回来,我们也吃不了饭。”
“那要是下到一半爹回来了,看到你带着阿谨、阿学下棋……”
安阳哼了一声:“下棋怎么了?十四张和吉祥戏不能玩,说玩物丧志,棋总能下吧?他不还下围棋吗?”
阿谨、阿学和圆圆便被赶鸭子上架,和安阳她们组成六人局。
裴义淳知道自己被安阳嫌弃了,委屈地坐到余慧心身后。
安阳道:“你去外面看着,你爹回来了好告诉我们。”
裴义淳:“……”说到底不还是怕?
他从善如流地去外面了,远远地见前方门上的人行礼,知道裴老爷回来了,赶紧跑回去通风报信。
安阳不慌不忙:“收起来吧,明儿再下。”然后起身整整衣服,端起茶润喉。
待裴老爷到了门外,她才带着大家迎出去。
裴老爷看见他们,心中暖融融的:“让你们等久了,开饭吧。”
安阳问:“朝中有大事?”
裴老爷闻言,朝余慧心看了一眼,“今年收成不好,不过年初就料到了,也不算什么难事。就是大家都向圣上要钱,圣上难啊……”
安阳心头一跳:幸好将跳棋收起来了,不然这个节骨眼上让裴老爷看见琳琅满目的珠子,那还得了?
“中宫要带头节衣缩食了?”她问。
“那倒不至于。”裴老爷哼道,“圣上爱哭穷,也算是未雨绸缪,不然真穷了。”
“那便好。”安阳松口气。宫里要是节俭,宫外也跑不了。她小时候经历过一回,当公主当得极不得劲,不想老了再来一遍。
裴老爷在堂上落座,看起来不急着吃饭。
大家看出他有话说,都绷紧了皮。
裴老爷扫了眼裴义淳和余慧心,道:“圣上前几日办了件事儿,说是与六娘打赌。”
余慧心屏住呼吸。她有点怕裴老爷,一被点名,脑子都不会转了。毕竟是家长,在她心里比皇帝还可怕,以至于裴老爷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进去。
裴义淳问:“算男胎女胎那个?”
余慧心:……哦。
安阳疑惑:“怎么回事?”
裴老爷对她道:“六娘做的好事儿,写——”
他顿了顿,觉得这故事安阳还是不知道为好,万一她多心以为余慧心对家中有什么意见……
依他看,余慧心就算有意见也不是针对裴家,而是针对整个盛朝!她就是不惹事不舒服!
要是女婿这么不中庸,他肯定得教训教训;但儿媳嘛,出格一点也只能交给儿子去管,他是管不了的。
“她顶撞了圣上,说世人重男轻女的多,为此和圣上打了个赌……”裴老爷简单地说了赌约,“你也知道圣上那人,他宁肯输也要去求证的。”
“然后呢?”安阳身为女人,有些事其实很有感受。就算她身为天家贵女,也有意难平的时候,倒是好奇结果。
裴老爷顿了顿,神色复杂地扫了眼余慧心:“十个人听说怀了儿子,十个人都高兴;怀了女儿的,十个有八个都去药店了……”
房间里响起低低地抽气声,主要来自安阳和裴骊珠。还是小孩子的阿谨、阿学和圆圆呆住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出震撼教育。
余慧心突然惊道:“那怎么办?没拦下来吗?这……不能因为打赌,就让人……”
“放心。圣上早有准备,让人扮作从前算过卦的人去大闹挂摊,说被算出女儿后喝药流下了男胎,那些人不会再信的。”
余慧心松口气:“那便好……”
安阳疑惑:“你怎会和皇上打这个赌?是月初你和义淳进宫那次?”
“……嗯。”余慧心心虚地低下头。
安阳眯了眯眼,不好当着大家的面逼问她。不过裴老爷显然心里清楚,她打算晚上直接问裴老爷。
“义淳——”裴老爷突然点了儿子的名,“圣上说你答应了替六娘将功折罪?”
“呃……”
“那你明日去户部上任,皇上钦点你为度支员外郎。”
“这……这是赏是罚啊?”裴义淳惊道,怎么还给他个官位?可他不想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