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郎名叫孙无畏,是他在家里被血洗后逃出生天给自己取的假名,随母姓,本名叫淳于不韦。
余慧心是个取名废,“无畏”是表明男主不惧一切也要复仇的决心,孙无畏是她最先取出来的。至于剩下的……恰好那阵时间在翻看《史记》,不韦来源于吕不韦,淳于来源于淳于缇萦——缇萦救父、孙无畏为父报仇,也算异曲同工。
武侠故事中,各种兵器是不能少的。孙无畏使一把剑,余慧心给取名叫“卧薪剑”,含义不言自明了。
原本她给故事取的名字就叫《卧薪剑》。金大侠、古大师取名用《碧血剑》、《圆月弯刀》,她下意识就想取个差不多的,这才是她磨穿脑壳给剑取出“卧薪剑”这名字的原因,看起来就很有内涵。
马老头一开始说书时,用的也是《卧薪剑》的名。但说了一阵后,听众都只记得孙无畏为父报仇了。
余慧心要将书出版,想了想就定名为《孙无畏复仇记》,怕有人看到“卧薪剑”三个字反应不过来。赚钱嘛,就是要顺应市场。
至于内里的故事,和马老头说的一样,只是描述不同,这个倒不需要改。她是先写的小说,再改的说书蓝本。小说的叙述,自然有不同于话本的表达技巧。
将稿子交给王掌柜后,余慧心就好好窝在家里了。
陈氏即将临盆,余家上上下下充满了紧张而忙碌的气氛,她也不好意思总出门晃,就每天去陪陈氏说话散步。
中秋前,陈氏产下一女。
正当夜里,半圆的明月高悬,清晖洒满大地,余老爷抱着孩子,竟想到一句诗:“月出皎兮,就叫皎月吧,小名月娘。”
余慧心差点摔跤,道:“叫月儿多可爱啊?”
“对对对……月儿!”余天瑞美滋滋地道。
余老爷念了两声,也觉得“月儿”更显可爱,遂答应了。
次日,余天瑞四处去报喜。裴义淳又开始当老师了,得知消息也送了贺礼来。
余家铺子的掌柜也来送礼。临近中秋,原本就要送节礼,此时东家有喜,自然又多送一份贺礼。
余慧心自己的掌柜也来了,她便顺便问了铺子的情况。
茶肆的生意愈加红火,原本只是普通人去听书,现在已经有读书人结伴去聚会了。
马老头之前是每天说书,现在说两天歇一天,故事也不止孙无畏报仇雪恨了。他倒聪明,知道大家都爱听孙无畏,就玩起了饥饿营销,也是怕老说孙无畏,有些人会腻,就改说《木兰从军》;甚至自己从史书上扒几个故事下来讲;还有之前余慧心写的小黄文——他自然不知是余慧心写的——因为被朝廷查封过,他怕惹祸,就将《马嵬山旧事》改了改,走武侠路线给说出来,正好现在大家都喜欢。
反正能帮东家收茶钱,就是他的本事。
茶肆这边红红火火,书肆那边却不尽人意,新出的《孙无畏复仇记》卖得不好。
余慧心疑惑:“怎会如此?大家不都喜欢孙无畏吗?”
王掌柜叹气:“大约已经听过了,就不乐意再买书了吧?再说,书那么贵,一壶茶才多少钱?”
余慧心:“……”大意了!
书在古代是奢侈品,一本书二两银子,一杯茶最便宜的才卖两文钱,一本书能换千杯茶,天天去喝也要喝上三年,三年里听的可不止一本书。
余慧心叹气,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能开发出一个新行业,她又有点骄傲……
王掌柜又说:“要说那些听书的,好些是买不起书的,影响也不大。可那些买得起书的,现在也不买了,都在互相抄阅。东家写的和之前富贵闲人写的不同,富贵闲人写的那个……嗯,东家没看不知道,反正那些读书人要脸,不好意思大肆宣扬,都偷偷摸摸地买回去。东家写的就不同了,虽然写的是江湖草莽,但孙无畏有情有义、不畏艰险,实乃正人君子,看这书也不怕人笑话,于是都正大光明地讨论、抄送……”
余慧心继续叹气:“咱们印得多吗?”
王掌柜也叹气了:“暂时回本了,但……”
“罢了。”余慧心摆手,她虽然乐意多赚钱——谁不喜欢呢,但指缝也松,并不怎么在意,“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少印些。幸好都在我名下,这里没赚,茶肆那里赚了,也不亏。”
王掌柜一脸菜色。东家是不亏了,可同样是看铺子的,他比别人差,他心里慌啊。
时间一晃而过,月儿要做满月酒了。
裴义淳送了礼,自然也请了他。这一个多月,因着月儿出生,余慧心书肆不去、茶肆不去,中秋不出门赏灯、重阳不出门登高,他硬是没见过她,便指望着满月酒时有机会远远地看她一眼。
提前好几天,他就激动地开始准备。刚裁了几套新衣,但他一件没舍得穿,收到余家的请柬后,躲在房里试了又试,预备到时候选一套,又新做了两套玉冠和腰带。
光有衣装还不够,扇子也旧了,重新做一把,画个新扇面……
正画着,已经养好伤的捧砚从外头进来:“七小姐来了。”
“哦。”裴义淳抬头看了一眼,人还没到,“你奉茶就是。”
“是。”捧砚转身离开,没一会儿裴骊珠走进来。
裴义淳搁下笔,起身道:“你有事么?”
“没事。听说你在家,我来找你玩呀~”裴骊珠笑眯眯地道。
“那我们来玩吉祥戏吧!”裴义淳兴冲冲地道。他最近琢磨出一点新玩法来,想找人试试。
两兄妹玩了一会,都是他在赢。裴骊珠不想玩了,扔下牌问:“余家是不是要做满月酒了?”
裴义淳没刻意提过余家的事,不过这么长时间,也无意中透露了。
“就在明天。”他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骊珠反问:“你要去吗?”
“自然。”
“我也想去。”
“……”
见他似乎不同意,她可怜巴巴地道:“我一个人在家闷着无聊,想去看看小孩子、和慧心姐姐玩。”
“人家只请了我,没叫你呢。”
裴骊珠鼓起脸,一脸不开心。
裴义淳到底不忍。以前她总和闺中密友走动,从行宫回来后,哪里都不去了,也不请别人来玩。她愿意出门,倒让人松口气。
他马上改口:“不过你要是去,你慧心姐姐肯定高兴。”
裴骊珠一愣,觉得哪里怪怪的,隔了半天想起——他怎么能叫慧心姐姐的名字呢?
好吧,也是她的错,总在他面前提起,他大约听习惯了,都忘了避讳。
……
陈氏坐月子,讲究繁多。明日要做满月酒,才终于在今天洗了头洗了澡,感觉浑身舒爽。
她清洗时,余慧心和段氏在卧室里看孩子。等她穿好衣服,余慧心去帮她擦头发:“这可真遭罪。”
陈氏一笑:“有什么遭罪的?谁不这样?”
余慧心不说话了。古代能不遭罪吗?就算她支持科学坐月子,但在没空调和吹风机的古代也只能放弃。幸好自己不用生孩子,不然要是大出血什么的就直接完了啊!
晚上,陈氏、段氏和余慧心一起给月儿洗澡,房间里挤满了丫头婆子奶娘,余天瑞和余老爷也兴冲冲地等在外间,直到月儿睡了大家才回房。
余慧心回房就直接睡了,睡着睡着做起了梦,梦见自己在裴义淳的那间猫产房里,和裴义淳一起奶孩子…………
两人围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岁月静好,裴义淳戳了戳孩子的脸,抬头对她道:“辛苦娘子了。”
余慧心:“…………”不!等会儿!这孩子是我生的?这是做梦吧?
余慧心确定自己在做梦,暗暗鄙视自己:你怎么能做这种梦呢?
“娘子——”裴义淳叫了她一声,突然凑过来,一脸地为色所迷。
“……”不!你别过来啊!老子不要做春.梦!
梦里的场景在粼粼晃动,就像倒影在水中,大概这就是镜花水月吧。
裴义淳在她眉间亲了一下,她完全没感觉到。
他说:“三娘,你真美。”
“噗——”余慧心笑了。做梦就做梦吧,美梦不是么?
然后她就醒了,愣怔了片刻一阵遗憾:果真是梦……怎么就不多梦会儿?
哎……梦里知道是梦很开心,醒了反而难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余慧心翻了个身,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有人在开门,缓缓地、轻轻地,有点鬼祟的感觉。
她瞪大了眼,不由头皮发麻。
“喵~”豆腐轻叫了一声,带着好奇,紧跟着惊叫,“喵——”
然后咻地跳上了床铺。
余慧心吓得坐起来,叫道:“你要压死我是不是——”
哗——
床帐发出撕裂的声音,余慧心抬头,眼前的床帐掉落,透过窗外的月光,她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床前。
余慧心整个人呆住。怎么回事?真有人进来?
床前的人举起手,一抹寒光闪过,余慧心尖叫一声,抱着猫滚下床,猫惊得从她怀里跳了出去。
她大脑空白,只知道往外跑,抓住路边的花架掀倒,花架和花盆一起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姐?”外间守夜的紫兰醒了,马上点灯进来,一开门就尖叫起来,“啊——”
余慧心回头,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举着刀追了过来。
她赶紧逃命,对紫兰喊:“跑跑跑……”
紫兰吓得手一松,灯盏掉在地上,火灭了。
刚刚没看到光,余慧心适应了黑暗,还能看见点东西,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是猫。
她一怔,回头:“豆腐?!”
“小姐快跑——”紫兰终于回神,冲过来拉着她跑出房间,再将门狠狠关上,然后继续往院子里跑。
下人房里亮起了灯,其余人陆续起来:“紫兰姐姐?怎么了?”
“有贼!”紫兰叫道。
余慧心惊魂甫定,想着那把要朝她砍下来的刀,继续跑:“去上房!别管他!”
谁知那人是入室抢劫,还是特意来杀人?她总觉得是后者。想了想自己得罪的人,一时半会儿想不起,但她似乎的确有得罪谁……还是逃命要紧!
别看她院子里都是弱女子,但命悬一线,跑得飞快。加上余慧心住的跨院就在正房一头,大家很快到了段氏那里。一路跑来,府里上上下下都惊醒得差不多了。
段氏见余慧心外衣都没穿,急忙将她拉进卧室,拿了件外套给她披着,又让丫头去叫余老爷。
余老爷今晚歇在了小妾房里,听说有贼,鞋都没穿就叫人敲锣打鼓,把所有人喊起来,誓要将人抓住,府里顿时透亮。等他到段氏房里,余天瑞也从后院过来了。
余老爷道:“你去看着你娘子和孩子,这里不用你。”
余天瑞点头:“那我把后头看着!”他也担心贼跑进自己院里,只是上房这里肯定要来问一问的,听了余老爷的吩咐就马上回去了。
余慧心浑身在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问余老爷:“要报官吗?”
“已经派人去了。”坊里夜间有官兵巡逻,百姓遭了贼,他们难辞其咎。余老爷估摸着他们要来了,安慰余慧心道:“你在你娘这里睡吧,暂时莫回房了。”
说到此处,他发现不对,问:“你们在哪里发现贼的?”
余慧心想到当时的场景,一阵后怕,忍不住湿了眼眶:“在我房里……他拿着刀……”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段氏将余慧心抱紧,余老爷张了张嘴,沉默地出去了。
到了外头,他喝令众人:“今夜的事谁都不许传出去!”可是官兵就快来了,这可怎么办?